第一千零四十二章雷家大小姐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雷家大小姐

雷音竹一夜未眠,腦海里浮現的都是那張帶有生活艱辛的臉龐,可憐,心疼,又有些自責。幾十年青燈古佛相伴,將世俗情緣一刀斬斷,無非是對橫行霸道的母親做法提出無聲抗議,二妹出走,跟家人不相往來,三妹很少回家,逢年過節才難得露面,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全都是因為母親的強橫式家長作風,只是姐妹們做法不一,表面最最懦弱的二妹,卻選擇了反抗最為強烈的方式,害得第三代都要殃及池魚。在換藥時,趙鳳聲那一身傷疤,看的雷音竹觸目驚心,心想着這是誰家的可憐孩子,後背竟然沒有一塊完整皮膚,全都是各式各樣的傷痕,父母看到不心疼嗎?等了解到趙鳳聲正是自己牽腸掛肚的親侄子,雷音竹的同情就化作了撕心裂肺,那可是二妹的親骨肉!自己的親侄子!俗話說娘想兒,長江長,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目睹趙鳳聲舊傷添新傷,雷音竹又怎能不辛酸落淚?.

天色蒙蒙亮,雷音竹將濕透了的枕巾捲成一團,起身下床,望着屋子正中擺放的凈瓶觀音雕塑,怔怔出神,並未像往常一樣叩拜,而是幽幽嘆了一口氣,說不盡的唏噓感慨。

不知道趙鳳聲要遭受多少苦難,才能修成正果。

「罷了,三十多年的佛,我也拜夠了,福報,陰德,行將就木的老太婆,什麼也不要,假如佛祖在天有靈,就將這些統統歸到鳳聲身上吧。」

七月初八,大吉,宜嫁娶,訂盟,納采,祭祀,齋醮。忌出火,入宅,造屋,安門,安葬。

這一天,在白雀庵修行了三十六年的雷家大小姐,褪去了麻衣,散開了長發,丟掉了香爐。

趙鳳聲是個睡不了懶覺的傢伙,不管睡得多晚,早晨都得跟太陽公公一起起床,洗漱完畢,偷了根庵里的黃瓜解饞,正準備去問問今天早齋有什麼好吃的,突然聞到一股闊別已久的香味,趙鳳聲抽了抽堪比獵狗的鼻子,順着味道,回頭一看,清湖居士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上面還窩著兩個雞蛋。

庵里出現雞蛋,匪夷所思,但令趙鳳聲更為詫異的是,清湖居士竟然沒穿麻衣,而是換了身墨綠色的旗袍,沒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變得端莊大方。

趙鳳聲第一感覺是自己還沒睡醒,似乎處在夢中,連黃瓜都忘了藏在身後,擰了一把大腿,疼的齜牙咧嘴,才愕然問道:「居士,您這是?……」

「你受了那麼重的傷,理應補補身體,可這庵內沒什麼肉食,只能先拿雞蛋湊合。我已經叫小玉下山採購老母雞了,等買好了,我給你燉湯喝。」雷音竹滿含寵溺地望着趙鳳聲,笑道:「對了,以後別喊我清湖居士了。」

「那喊啥?」趙鳳聲張大嘴巴問道。

在寺廟裏燉老母雞?不怕佛祖報應?

「喊姨。」雷音竹笑了笑,將碗筷放到桌上,沒等趙鳳聲說話,急忙囑咐道:「趕緊吃,雞蛋涼了就腥了。」

趙鳳聲哦了一聲,把黃瓜把塞進嘴裏,帶着滿腦子的問號,開始狼吞虎咽。

一碗普普通通的雞蛋面,並不怎麼出奇,可趙鳳聲已經吃了三天的素齋,油腥都沒見過,這碗雞蛋面,簡直比脫光衣服的大美妞還誘人,幾口就扒拉精光,雷音竹站在他身後,看着他吃完,默默擦去眼角淚痕。

「夠吃嗎?我再去給你煮碗。」雷音竹輕聲問道。

「夠了夠了,得給中午的老母雞留點肚子,再來一碗,可就沒那麼好的胃口了。」趙鳳聲嘿嘿笑道。

「來,換藥。」雷音竹拿出草藥和麻布說道。

「不用了吧?傷口不出血了,換來換去怪費葯的,我這人皮糙肉厚,沒那麼多講究。」趙鳳聲推脫道,又吃又住的,還得浪費人家草藥,無法報答,自己這張厚臉皮都有些不好意思。

「葯哪有人金貴,聽話,山裏涼,去躺到床上再脫衣服,小心別感冒了。」雷音竹語氣里夾雜着一種慈母才有的溺愛。

趙鳳聲不敢跟今天處處透著古怪的清湖居士抗衡,乖乖趴到床上。

等到掀開後背衣服,雷音竹再一次被縱橫交錯的景象所驚駭,手指緩緩撫摸著一個又一個凹凸不平的傷痕,彙集成一把利劍,順着血肉,刺入心田,眼淚再次控制不住,滾滾滑落。

感受到後背傳來的涼意,趙鳳聲轉過頭,看見雷音竹在掩面而哭,納悶問道:「居……姨,您哭了?」

雷音竹擦乾淚痕,含糊說道:「風大,迷了眼。」

趙鳳聲看向窗外,拇指粗細的小樹苗都穩如磐石,大樹上的樹葉也紋絲不動,哪裏有風了?

白雀庵里波瀾不驚,山下卻是另一張畫面,湯明害怕趙鳳聲跑掉,佈置了大量人手守在進出要道。湯明似乎繼承了老丈人隱忍的風格,讓手下都藏匿在山林中,僅從外面很難發現,不耽誤旅客趕路,也沒有打擾到庵里的女人清修。湯明跟已經另尋明主的陸全法待在商務車裏,品著紅酒,抽著雪茄,比起遭受蚊子轟炸的屬下們自然要愜意許多。

「假如那傢伙鐵了心當縮頭烏龜,咱們該怎麼辦?」陸全法擔憂問道,還沒過兩天,他已經融入到新主子的習慣,很好扮演起了狗腿子的角色。

「拖時間?呵,對咱們有利無害,你忘記治療傷疤最好的良藥是什麼了嗎?拖得越久,事情就越容易埋在土裏,我真希望他在裏面躲個一年半載的,到時候,所有證據都處理掉了,拿什麼證明礦難發生過?口說無憑,哪怕他有視頻和人證,上面也做好了應對準備。」湯明將腿搭在車窗,晃着腳丫,這幅愜意,跟在建哥面前的小心翼翼判若兩人。

「那就好。」陸全法鬆了一口氣。

「來根古巴雪茄?」湯明晃着進口煙草,笑着說道。

從來不抽煙的陸全法接過新主子的好意,叼在嘴裏。

「陳蟄熊那三人的動向,查到了沒?」湯明吐出帶有堅果味道的煙霧。

「進京了,至於在京城做了什麼,暫且不得而知。」陸全法謹慎答道。

「陳蟄熊那人很有種,勢力和身手也足夠令人畏懼,我擔心的不是山上的傢伙,而是他不知何時殺個回馬槍,等到那會,可就成了刀刀見紅的硬仗了。」湯明皺起稀疏的眉毛說道。

「放心,陳蟄熊再敢踏足西北一步,我叫他豎着進來,橫著出去。」陸全法信心十足說道,論腹黑世故,他甚至還不如一起入行的饅頭,可單打獨鬥,陸全法卻極少認慫。

「好,咱們就守株待兔,等待陳蟄熊自投羅網。」湯明自信一笑。

「老大,情況不對。」陸全法盯着車窗外面,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嚴肅。

湯明倉促坐起,看到了一輛輛豪車停在自己周圍,勞斯萊斯,賓利,邁巴赫,最次也是平治S級別,車裏走出一個個身手矯健的男人,墨鏡襯衣打扮,動作整齊,乾淨利落,不像是江湖人,更像是訓練有素的退伍軍人。

「這什麼鬼?!」湯明被面前這一幕弄得有些發懵。

勞斯萊斯副駕駛走出身材不高的男人,面容極其醜陋,嘴角和額頭各有幾條蜈蚣般的疤痕,是能止小兒夜啼的那種長相,男人左右張望了一番,朝着商務車緩緩走來。

「雷斯年的貼身保鏢,喪隆!」陸全法一口道出了來人身份。

雖然沒跟喪隆交過手,但陸全法深知雷家人旁邊無庸手,一位其貌不揚的老管家都能擊退八大宗師之一,這名保護雷斯年的年輕人,想必也差不到哪去,自己這點斤兩,恐怕不夠人家折騰的。

「雷斯年的保鏢?咱們跟小侯爺井水不犯河水,從沒結過梁子,找咱們做什麼。」湯明抿起嘴唇,自言自語說道。

陸全法朝山上瞄了一眼,沒敢說話。

咚咚咚。

喪隆大力砸著商務車玻璃。

湯明硬著頭皮打開車門,露出了以前經常出現的和善姿態,笑呵呵說道:「您有事?」

「走。」喪隆冷冰冰道。

「我們就在這乘會涼,您要是需要車位,我給您騰出地方。」湯明依然是一團和氣的笑容。

「滾!」

喪隆怒喝道。

湯明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耳根,不敢再去插科打諢,雷家雖然是生意人,可誰也不清楚吃素還是吃肉,經營幾十年的龐大家族,建哥都不敢跟雷家人叫板,碾死他?還不跟大象踩螞蟻一樣簡單?

湯明無奈,對司機小聲說道:「把車開走。」

砰!

車身劇烈搖晃。

「把你的人都帶走,一個不留!」

喪隆像是一頭宣誓地盤主權的雄獅發出警告,然後面對白雀庵,雙臂下垂,脊樑彎曲,默默念道:「恭迎大小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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