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隔江猶唱後庭花（二）
眾大臣觀著妙舞，聽着鶯歌，無不興緻大起，都互相敬酒，一連幾杯，不知不覺酒已經喝了三巡。此時那櫻姬已經唱完了唔首曲子，此時正唱道：「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
玉樹流光照後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此曲一出，眾大臣全部都愣住了。張永聽櫻姬唱着的詞，心下也是大為驚訝，他雖然是太監，但是對於文學之事還是略懂一二的，張永對楊一清道：「這是你安排的吧？你可是真大膽。」
原來這楊一清在江彬招來這些舞女歌姬后，就特意去叮囑櫻姬，到時候第三首曲子就演唱南陳後主寫的《玉樹後庭花》。張永之所以說楊一清大膽，是因為這首曲子自古以來就被稱為亡國之音。
在南北朝時期，陳朝皇帝後主陳叔寶在光照殿前，建造起臨春、結綺和望仙三樓閣。陳叔寶住在臨春閣，張貴妃住在結綺閣，龔貴嬪和孔貴嬪住在記仙閣。
這三座樓閣，都用架空的平道相通，可以直接往來，陳後主每次召賓客與貴妃在一起遊樂、飲酒，就叫來各個貴人以及有才學的宮女和狎客在一起作詩，互相贈答。
從中選出特別艷麗的詩作，當做歌曲的詞，讓樂師配上新的優美的曲調，再挑選一千多名長得漂亮的宮女，命令她們必須學唱，並規定了唱會的時間。
這些宮女學會後，陳叔寶再將其分隊，輪流來演唱。陳叔寶編的曲子中最為著名的就是《玉樹後庭花》，其詩詞意思，是稱讚妃子的姿色美麗的。
由於陳叔寶沉迷於此，最終荒廢了國政，陳朝最終被隋文帝的南下大軍所滅。其後此曲被喻為「亡國之音」。
其後的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聽這個曲子，而楊一清敢居然作此安排。朱厚照也是熟讀經書之人，天資聰穎，對於詩書過目能誦，連教導的老師都嘖嘖稱讚。（按《明史·本紀第十六·武宗》:性聰穎，好騎射）所以朱厚照對這「亡國之音」心裏自然是知道的。
江彬有些氣惱，道：「楊大人，你如此安排，當真不怕攪了皇上的興緻么？」徐正心裏也覺得有些不妥，道：「楊大人，這樣一來恐怕不好，要是皇上真的發怒了該怎麼辦？」楊一清苦笑道：「你們看看皇上，皇上他此時像是沒有興緻的樣子么。」
這四人看去，只見朱厚照隨着曲調在搖頭晃腦，享受得緊。朱厚照異常興奮，正喝得興起，直到那些舞女唱罷舞罷，朱厚照對江彬道：「給朕好好賞賜。每人十兩黃金。」
江彬道：「是。」這個時候太監們都用盤子端著黃金，拿了上來。櫻姬拿過黃金，道：「謝過皇上恩典。」朱厚照道：「你說你們在酔香舫中，回去后告訴你們老鴇，朕待會要前去，朕欽點你了。」櫻姬道：「櫻姬今晚就專門等候皇上您的聖駕光臨。」
朱厚照道：「你好生等著朕就是了。」說完后這一群舞女隨着櫻姬一道離開了。張永和楊一清看着朱厚照等人離開，道：「古有劉禪樂不思蜀，今有皇上流連煙花啊。」
楊一清苦笑道：「我倒是希望皇上像劉禪一樣，畢竟劉禪還聽諸葛亮的話，可是這皇上聽得進誰人的話呢？」
對徐正道：「朕在京城尚知道揚州是聞名的煙花之地，今日我們要玩就玩個痛快，江彬，你好好安排一下，朕要喝花酒去。」
徐正拒絕道：「皇上，此時徐正就不去了，明日徐正就想回去了，回去之前徐正想當着百官之面，得到皇上的一個口諭。」
朱厚照道：「朕剛才不是給你一個金牌了么？」徐正道：「皇上，剛才那金牌是賞賜徐正的並不是王大人的。」朱厚照爽然道：「原來是為了王大人，王大人有你這樣的手下，真是好辦事多了，徐正你想要什麼口諭，儘管說吧。」
徐正道：「王大人在江西與朱宸濠對峙，一些事情不好總是上奏給皇上，雖然這裏有水路，用不了幾天的功夫，但是畢竟要花費時日，
所以徐正在此希望皇上給予剿匪先鋒王大人一些必要的權力，一些關於兵糧謀略的事情，就讓王大人一人自行去處理即可，眼下就需要皇上的恩准。」
朱厚照道：「我明白了，這王守仁是覺得若是事事請奏，恐會掣肘了他對付朱宸濠之事，貽誤戰機，所以讓你前來要朕放手江西之事，好讓他王守仁拿出全部靜精力去對付朱宸濠，對不對？」徐正道：「王大人就是這個意思。」
江彬道：「皇上就是皇上，這天下是皇上的，江西也是皇上的，事情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王守仁居然敢要這樣的權力，除了藩王誰人能夠有着這樣權力，他王守仁這是要造反么？」
徐正道：「王大人要是造反，何必現在還南昌苦苦支撐，王大人眼下費勁心力，讓朱宸濠從安慶返回江西，已經將朱宸濠造反引起的荼毒降至最小，皇上說的沒錯，王大人如今這樣是為了更好對付朱宸濠，別無他意。江大人不要多此疑心。」
江彬道：「皇上，若是那樣，王守仁可就是有朝一來權力最大的巡撫了，他能夠自行調動兵馬糧草，自行謀略，這江西難道是他的不成。」
楊一清道：「話也不能夠這麼說，一來對於王守仁的為人，我覺得此人可信，二來眼下時局所限，一些事情不能遵從常理，非常時期，當做非常之事，所以臣覺得並無不可。皇上，臣認為這個口諭還是給王守仁吧，畢竟他維護的是皇上的天下，不是么？」
朱厚照道：「朕也覺得沒有什麼不可，徐正說的沒錯，畢竟總是要上報事情，恐怕戰機都被延誤了。楊一清說的也很對，徐正，朕就答應你了，江西的大小事情，一切由王守仁自行調度。」
徐正道：「徐正代王守仁大人謝過皇上了。」朱厚照道：「那你慢一天再走，今晚陪着朕喝花酒去，朕有些事情要解決。」徐正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道：「雖然不知道皇上有什麼事情，徐正答應皇上就是了。」
朱厚照道：「江彬，備馬車，你也一道去。」江彬道：「是，皇上。」宴會結束之後，閔年思和凌士義對江彬道：「江大人，我們二人要怎麼做？」江彬道：「皇上出行，禁衛第一，且此時又是夜晚，必要加強警衛，你們二人隨我一道去。」
朱厚照見江彬對那兩人在說着什麼，道：「江彬，讓你那兩位師弟也一道去吧。」江彬對閔、凌二人道：「還不謝過皇上。」閔凌二人道：「多謝皇上。」
朱厚照道：「江彬，我知道你在飛信護衛之事，不用那麼多，由你和徐正在，朕放心得很，只要十幾人就足夠了，朕此行不必大張旗鼓。」
江彬道：「江彬知道了。」朱厚照對楊一清道：「楊一清，你如何。」楊一清尷尬道：「皇上取笑了，楊一清身體已經沒有那麼能耐了。」
朱厚照笑道：「那朕去了。」江彬準備好了馬車，朱厚照上了車后，讓徐正也前來。徐正是在是推辭不下，才上了馬車，與朱厚照共坐一車。
那閔年思和凌士義卻不想去，江彬道：「皇上要你們去，你們不去是為為何？」閔年思道：「我們還是第一次來到揚州，想自己去玩樂，畢竟跟着皇上總覺得拘束。」
凌士義道：「我們是無名小卒，皇上是不會在意的，江大人你快去便是，我們自己會安排好的。」江彬分別給了兩人一錠金子，道：「這個是給你們的，今晚好好找找樂子，明日中午來我營帳找我，我有事找你們說，可別忘記了。」
那兩人接過金子，笑容滿面道：「沒有想到江大人還真是有錢，江大人的吩咐我們都知道了，明日中午我們一定按時回來。」
此時已經是夜晚，朱厚照和徐正在江彬等人的護送之下，坐着馬車，行於青樓酒肆比比林立、燈火霓亮通明、人群熙來攘往的揚州大街上。
朱厚照和徐正就坐在車裏，江彬就在外走着，此時江彬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這徐正此時能夠與皇上共坐一馬車，自己卻要在外面行走。
朱厚照看見路上的馬車多了起來，車內傳來燕語鶯聲和男子特有的粗厚語音，其中顯是一位富家子弟，且有美偕行，不想便子弟其中暗藏春色。朱厚照道：「徐正，你覺不覺得這揚州比起京城來可是要熱鬧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