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尋找道德,但別扔掉法律(下)

第576章 尋找道德,但別扔掉法律(下)

「郎君可聽說過『見牛蹊田』的典故?也許確有父母有錯,但是因此就以法律的強硬手段對付他們,未免顯得不近人情,甚至人倫喪滅,法律既然以仁德為基礎,就應該尊上下之位。上位者縱然有錯,以刑律懲治之,未免使得上下不分,尊卑不明,則下位者心生怠慢。」陳庾說。

「上位者又不是天生註定的上位者,都鬧到以法律懲治的地步了,這上位者還配上位嗎?有些父母不配為父母,有些師長不配為師長,而有些所謂的父母官,也應該遊街示眾。以刑罰懲治這樣的人,無損於上位者的尊嚴,反倒是任由這些人侵害魚肉,會讓百姓與我們離心離德。」高俊還沒來得及說話,何志也已經搶先反駁:「以法律規範上下之位,則上下只為更有權威,倘若只是揮舞著仁德的旗幟,卻侵害下位者,那麼總有一天河流淤塞,道路以目,就會揭竿而起,一片糜爛,讓咱們死無之地呀。」

這赤裸裸的恐嚇,讓在場的人頓時寂靜了一片,

元好問再次拱手發言:「郎君所說的倒也不錯,但是僅僅依靠法律就能維護每個人的權利嗎?我想郎君還是有些想當然了。倫理綱常,天地一氣所化,自有其成理,聖賢代天立言,著書立說,因而成道。所以這理滅不得,掩不得,偽飾不得,自是如此。而法律乃是今人所造,其中有曲折不盡,義理不明之處,被人曲義解釋,妄起爭端,從中漁利,想當然也。」

張亮也隨即說:」聖人云法不可知則威不可測,故有其理。但知法而不知榮辱,必然以法害生。況且法條反覆何止百千,尋常細民不能全解,只有頌師,上下其手,則更為害民。父母子女一倫,師長學生一倫,如果都用刑名限制住了,則子女不尊父母,學生不畏師長,只以法律齟齬,教化行不得了。」

高俊點了點頭,在座的都是整個金朝有名的飽學之士,確實都非浪得虛名,居然在這個時代就遠遠的遇見了一力強調法律後會發生的事情。

兩個人一個強調了法律本身的局限性,另外一個人則着重闡述訟棍,還談到了法律對傳統倫理道德的衝擊,以及人與人關係的異化,能夠在現在提出這樣有預見的說法,確實算得上眼光卓越。

其實他們說的很對,就連高俊也知道,也許法治是通往現代化的唯一之路,但法治絕對不是未來。和民主一樣,這隻不過是尚且湊合能夠延續得下去的制度,但是遠遠談不上百世不易之道。

在高俊所來的那個時代,有一個團體猛烈的鼓吹法律的神聖意義,彷彿這是世間一切的標尺,同時又將不懂法律的人斥作是群氓,卻恰恰忘記了法律的神聖性就源於這廣泛的群氓的支持和理解。這些人不斷增加法律的複雜度和覆蓋面積,以謀求本集團的利益,管理世間的不再是法律,而是這些掌握了法律解釋權的人。他們把法律抬得神聖無比,趁機也將自己裝飾的鮮花亮麗。

這樣一群人,正是在南宋末年侈談理學卻投降蒙古,明朝末年高呼心學卻剃髮投降,清朝末年大吹西學,而為洋人的侵略鼓吹解釋的人。

而法律延伸到生活的每個角落之後,對傳統人文道德的衝擊更是時有耳聞,這點不需要去看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每天注意一下報紙版面的花邊新聞就可。

然而,就算是有這麼多理由,高俊也絕不能鬆口,只有當你實現餐廳自由的時候,才有資格討論整日價吃高熱量食品是不是危害身體。

「我們今天要說的是法律能不能深入家庭,而並非法律是不是萬舉萬全!」高俊並不同意兩人的說法:「法律的問題固然確有其事,但是因此就認為法律不能深入家庭,那就更是大錯特錯了。

法律有錯,這並不假,訟棍害民,應當嚴懲,但是因此認定法律無用,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在涉及家庭的法律上可能會出錯,也可能有訟棍,那麼,稅法、軍法、吏法、盜法難道就沒有錯,就沒有訟棍了嗎?是不是應該一起去除?」

也許是對這樣的對話已經逐漸感到厭煩了,高俊用不容懷疑的語氣說:「法律既是手段也是目的,縱然沒有法律,那些有害人倫的人也照樣會依靠別的東西——那些為了爭家產,父子兄弟反目,因而爭訟於衙門的人,倘若沒有法律管他,就不會抄起棍棒刀劍,相害相傷了嗎?我絕不允許因噎廢食!」

這是高峻極少數強力反對下屬的說法,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大感意外。

但是高俊並沒有多做解釋,眼下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張亮已經被預定為最新的登州防禦使,而元好問大方的為高俊題寫了軍報的題頭之後,在諸多人的軟磨硬泡之下,也參與了太平軍軍報的編輯工作。

元好問之前在登封向何志也推薦了不少士子,這也是目前高俊下屬文官的主要來源之一,這些人大多和元好問有舊,得知元好問來到太平軍這裏,也紛紛來信與之相問候。

元好問將這次爭論原原本本的記錄下來,並且與這些人加以探討,而大家的觀點也出現了分歧,很是熱烈討論了一陣,元好問萬萬想不到,自己以後將會與很多有學之士組織起來,專門討論這類問題。

甚至於在未來新建立的王朝中,也有這個機構的一席之地,專門負責意識形態的探討與構建,成為整個國家改革的理論中樞。

高俊已經和登州之人約好了入城日期,張林的軍隊蝟集登州、龍門山兩地,約定在同一時間投降。

屆時,遼東海道和丘處機,這兩個高俊現在汲汲追求的東西都會展現在眼前。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趙汝凡向膠東發了加急信,高俊和何志野看后大吃一驚。

「察本年六月初六,河北方帥苗道潤為叛徒所刺於深州,義軍分為東西二部,分有張柔、靖安民所統。」

高俊一拍几案,沒想到歷史線變化的如此厲害,苗道潤之死提前了五六年之久,靖安民老大哥是他所了解的,此人必然不會投降,但是在歷史上,張柔可是降了蒙古,並且成為了漢軍四萬戶之一。

而且河北義軍的分裂也愈發嚴重,各方面互相攻伐,已經不能阻礙蒙古人繼續南下。

去年的大名府之戰,高俊幹掉了者勒蔑,已經引起了蒙古人的仇恨,現在一支蒙古偏師自清滄南下,顯然是大規模入侵的前奏,這下好了,河北義軍分裂,不能阻擋蒙古人,可以預見,蒙古大規模入侵山東已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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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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