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僧虔溯往事(上)

第17章 僧虔溯往事(上)

「國家經費,惟賴鹽課」

——金章宗時期,國家財政總收入2000萬貫左右,其中食鹽專賣收入1077萬貫

「呼~呼~」何志也像是風一樣奔跑着,很快就越過了山樑,身後強盜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但還是不敢停下,來的時候已經開闢了道路,所以跑回去輕鬆不少,原本一天半的路程,僅僅半天,下午的天空還沒出現晚霞的時候,就跑到了德興府所在的永興縣。

永興縣的公使曲規接見了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的何志也,聽完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報告之後不由得大喜過望。

「終於抓到這伙賊人了!功勞得是咱們永興縣的,你,速速點齊咱們縣的保甲、義兵;你,敲鑼召弓手;你,快馬去媯川,都趕緊辦,我去稟告縣尉。」

何志也才不關心功勞歸誰,趕緊對曲規作揖行禮,說我等不求功賞,只望早日出兵云云。曲規心裏正開心,自然滿口答應,安排何志也住進了永興館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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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一直叫小冷嗎?」

「是。」

「姓什麼?」

「不知道。」

「那,家在哪裏?」

「不知道。」

「那你父母呢?」

「奴婢不知。」

第二天,一個晴朗的早晨,蒲察阿虎坐在館驛院子的竹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小冷尬聊,可是他苦惱的感覺小冷很害怕自己,對自己的問題也沒什麼回應的興趣。

「難不成問的不對?我在家裏可沒有對奴婢這麼耐心的問過問題。」蒲察阿虎的心裏很鬱悶。

小冷靈巧的掃完了院子,又搬來個木盆,開始洗衣服,眼下眾人等人都在館驛里幫忙幹些活,以償一日兩餐。她在院子清掃,陸娘出去買針線,郭延嗣則在後院幫忙劈柴。

蒲察阿虎覺得無聊,突然好像想明白了,一拍椅子。

「驛人!速來!」

「來了來了。」驛人正在後廚燒飯,丟下鍋勺就跑了過來。金朝的館驛和邊鋪是一個系統,所謂驛人,也是一種鋪兵,由射糧軍充當,哪敢得罪中都來的人。

「驛人,這幾位是我安排住進來的,怎麼還要他們自己灑掃洗漱?」

「這……」驛人一時語塞,總不能說館驛里的人手錢糧早就被抽調光了吧。眼下哪裏供得起這麼多人,再說這也是人家自己要求的啊。

「喏,拿着,以後做些好飯菜來!」一塊銀錠拍在竹椅上。

土豪正在撒幣時,驛館的門「嘭」地一聲被撞開了,陸娘驚慌失措、披頭散髮的跑進來。

「高,高俊被白六抓到了。」

「什麼?」一眾人等大吃一驚,郭延嗣拎着斧子從後院跑了過來,看到狼狽不堪的陸娘,心裏頓時一沉。

郭延嗣取出弓箭,大家奔出館驛,往校場方向去,迎頭看見了術甲通帶着一眾人等趕了過來,靖安民也在其中。

「戎門,沒想到燈下黑,白六竟然藏在雞鳴山!」蒲察阿虎看見術甲通,急忙嚷到。

「不錯,雞鳴山以北都是行省的軍兵,此人真是膽大包天,竟敢藏匿於此。」術甲通憤然答道,此事確實出乎意料,而且讓他隱隱覺得不對勁兒。

「要知會行省左右司嗎?」

「不必,我做主牽頭,讓各縣弓手、土兵出人剿滅賊人即可,各位給縣裏打個招呼。」術甲通招喚跟在身後的媯川縣尉。「右廳(縣尉的尊稱)將此事稟告明府(縣令的尊稱)即可,不需打擾省、府諸公。」

「戎門,這?」

「阿虎,你要知道咱們是在行省的眼皮底下,所以動靜越小越好,你趕緊去點集人馬,咱們立馬出城,爭取在下午之前抵達雞鳴山。」

「郎君。」郭延嗣突然站了出來。「我曾在南征軍里當過弓手,能騎戰馬,我想做先鋒覘騎,即刻打馬去雞鳴山。」

「好,好。」術甲通心不在焉的嘴上答應着,快步走了過去。

在永興、媯川各縣忙碌的時候,高俊接受了賊人們的正式訊問。

情況比高俊想像的還要好不少,沒有出現老虎凳辣椒水,審問他的不是白六,一個二十多歲白面書生樣子的人,聽別人叫他「程先生」,想必也是白六一伙人的頭目。

「你叫什麼名字?」

「高俊。」

「哪裏人?」

「山東移馬河猛安押剌謀克人士。」

「哼,猛安謀克,我是問你哪州哪縣的!」

「呃,不知道。」

「漢人還是女真人?」

「當然是漢人。」

「是漢人怎麼進的猛安謀克?」

「我……」(我怎麼知道啊)

「不說?」一個小嘍啰用刀柄狠狠鑿在高俊的肩膀上。高俊猛抽一口冷氣,趴倒在地,用力扭動着,試圖緩解肩膀持續而強烈的痛楚。

「身為漢人,遺忘祖宗,為索虜效力,真是禽獸不如!」

「這……」高俊想辯解一下,但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確實一直在為女真人效力,頓時無言以對,不知怎麼回答。

「九泉之下,你有何顏面去見大宋十二代先帝,見你的列祖列宗,真是敗類一個,賴狗一條,河北義軍,定不饒爾!」

「義軍?」高俊一怔。

「也對,你們這群漢奸叫我們『賊寇』,是好漢你就當場叫來聽聽!」

高俊什麼都沒聽見,他的腦袋一片混亂,只能聽見「義軍」、「義軍」兩個字,感覺天旋地轉,沒來由一陣噁心,暈倒在地。

當高俊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感覺自己趴在泥土裏,空氣里傳來淡淡的臭味,高俊咽了下唾沫,翻身坐了起來。

「醒了?」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是僧虔!

「你也在這裏?」高俊驚訝的問。

「當然,我還想問你怎麼來的呢。」

「這是哪裏?」

「地牢。」

「地牢?」高俊想站起來,頭卻碰到了一個木頭柵欄,他用手不斷摸索著,這是一個圓形的平底大坑,直徑約莫有三米,高度一米,頂上裝着木柵,還掛着一把鐵鎖。高俊終於想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溫迪罕郎君,白六這一伙人是什麼人?」

「什麼人?賊人。白六的老子白野驢是耿京之流的餘孽,流竄太行山區三十多年了,前幾年剛剛斷氣兒,讓他兒子接了班,繼續危害國家。哎?你?」

高俊把著木柵,對上面狂喊起來。

「白六!快轉移!現在有三個縣的保甲要圍剿你!快跑!白六!白六!——!」

高俊聲嘶力竭地大喊,雖然他對南宋朝廷不感冒,但是在中原陸沉將近百年之際,竟然還有義軍,高俊對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只有敬佩的份兒。

「你幹什麼!」僧虔起身想拉開高俊,但高俊不管不顧的大喊著,僧虔一發狠,直接把高俊抱摔在地。高俊想和僧虔廝打,但他發覺僧虔在黑暗中似乎視力比他好。

「感情你小子也是個叛種,想和賊人勾結。」

「早知道是義軍就早勾結了。」高俊打不過僧虔,無論怎麼拚命掙扎,都被僧虔牢牢制服著。

「什麼南宋,早就向我們中國進貢了,你家趙擴要向我們道家叫伯伯。」僧虔還搞起理論說服來,只可惜高俊也是受過九年級義務教育加上論壇史圈洗禮的,加上何志也最近的補課,面對這等還不如完顏騰飛水平的言論完全可以應付。

「中國有投降之君,無有投降之民!你們女真人入侵中原,無惡不作,我們自當奮起反抗,直到將你們驅趕出去!」

「徽欽無道,我文烈皇帝弔民伐罪,效仿商湯、武王,革鼎立新,奄有區夏,此乃天命所歸……」僧虔突然冒出一堆文縐縐的話來。

「什麼情況,你個管治安的騎士怎麼還會這些詞兒?」高俊掙扎不動了。

「我們國家騎士,隨時要向百姓宣講道理,這些自然懂得,我們大金立國中原以來,布德政,行仁義,宣教化,廢除王安石惡法……」溫迪罕僧虔滔滔不絕的講起來。

「惡法?」

「對,王安石是前宋的大奸臣,貪污腐敗,還和神宗的皇后勾搭成奸,惑亂宮廷……」

「你等會兒,什麼玩意兒?神宗的皇后?奸?」

「不知道了吧。」僧虔一高興,鬆開高俊,唾沫橫飛的講了起來,有劇情有轉折,關鍵情節還有豐富的描寫,妥妥的「人民群眾喜聞樂見」。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高俊欲哭無淚。「王荊公真是死不瞑目啊,金朝的筆杆子還真賣力。」

正當高俊崩潰之際,離他們不遠的一座小房子裏,白六正在忿怒之中。

白天那個出聲驚擾了高俊二人的年輕強盜,眼下正赤裸上身跪在白六面前,他身材瘦小,皮膚乾枯,臉上還有高俊用木矛划傷的痕迹,看上去羸弱不堪。此刻他抖得像篩糠,還不敢說話,把頭緊緊地伏在地上,任憑冷汗直流。而白六就在他面前踱著圈子,桌子旁放着一把尖刀。

本來白六還想把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多玩一會兒,但是被稱為「老七」、「程先生」的那個人匆匆闖了進來。

「大哥,趙兄弟也是無心之失,先別責怪他了,我這裏還有重要消息。」

白六示意年輕強盜可以走了,這才問道:「老七,什麼情況?」

「大哥,那個高俊在地牢裏面大喊,說什麼三個縣的保甲要一起上山。」

「三個縣?沒想到咱們還能引來這麼多神仙。」

「咱們在雞鳴山裏呆的太久了,大哥,現在時節不比往日,金賊的獨吉千家奴在宣德州建了行省,西京路這裏大兵雲集,不宜久留。」

白六好像在心裏思考着什麼,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大哥,事不宜遲,咱們早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依我看,殺了溫迪罕僧虔這條惡狗,高俊姑且先留着,咱們趁著金賊尚未集結,插縫回涿州好了。」

白六看着桌子上的油燈,緩緩的說:「叫大家打點好行裝,選兩三個腳力健的兄弟,向北探探路。」

「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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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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