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縣合討賊(下)

第14章 三縣合討賊(下)

在館驛休息了整整一天,二十五日一早,高俊一行人好好梳洗了一番,參加韻娘三人的葬儀。

所謂的葬儀,其實是在媯川縣義寮進行的火葬,這是專門為無主、無力安葬的人準備的場所,由本縣的公廨、富戶、寺廟共同出資維持。

「女屍一具,諱林韻娘,年二十,無力安葬……」劉馬三詳細記下了韻娘的情況。「諸位,如果果真無力安葬,那就把屍體搬到屍台上去吧。」

「屍台?」

所謂屍台,是用木頭搭建的高台,放在郊外,一般的無主屍體撒上石灰后直接放在台上,避免蛇鼠噬咬,任其自然腐爛。

聽到劉馬三的解釋,高俊急忙問:「那有沒有好一點的安葬方式?」

「那就要花點錢了,義寮裏面也有不少骨灰罈、薄皮棺材,火化後放在本縣法岩寺也不錯,也可以在郊外找地方埋了。」劉馬三侃侃而談,還帶高俊看了一下棺材和罈子。

「好吧,我們出錢,火葬后安放法岩寺之中。」高俊二人和小冷、陸娘商量了一下,做出了決定。

「嗯——三人合葬,骨灰罈半貫、燒埋半貫,都要足陌。法岩寺諸僧還請諸位自行打點。」劉馬三報了價。

「這麼貴?」高俊心裏一揪,望向何志也,何志也也苦笑着搖搖頭,兩個人穿越過來就是逃兵,哪裏有錢啊。

「奴等還有些身家。」陸娘等人大約湊出來半貫錢,也只夠買個骨灰罈的,高俊捏著一枚嶄新的「明昌通寶」,頓時明白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是什麼概念。

「小冷等人在這裏?」門口傳來一個健朗的聲音,原來是蒲察阿虎,他今天沒穿中都武衛軍的赭黃服色,而是青色圓領袍,鹿皮靴,沒戴襆頭,這一身傳統漢服,加上腦袋後面的兩根辮子,讓高俊從心底生出「沐猴而冠」四個字來。

「這是怎麼了?」蒲察阿虎看着面色不郁的幾人,有些奇怪。「高俊,你這廝做什麼花樣?」

「義寮裏面,說話注意些。」高俊對這個曾經打過自己一鞭子的女真公子哥兒可沒什麼好感,乾脆不回答。

「你!」蒲察阿虎瞄了一眼小冷的神情,就要對高俊發火。

「郎君,我等是在為小冷的義姐辦葬儀。」陸娘急忙躬身下拜。

「小冷的義姐?」蒲察阿虎小小的吃了一驚,即刻轉身安慰小冷。

「不想姑娘遭遇這樣的事,某貿然打攪,十分慚愧。」蒲察阿虎先是道歉,然後又挺直腰桿,故意清了清嗓子。

「這義寮主事是誰啊?」

「是在下。」劉馬三湊了上去,心想這位爺看上去應該拿得出錢。

「這位姑娘的義姐,裝殮所需多少?」

「骨灰罈半貫、燒埋半貫。」

「寒酸了。要我看,雖說早年去世富薄,經不起盛殮厚葬,但也不能太將就,你且去打三個好些的棺材,請人寫個牌子,請幾個吹鼓手,還要燒埋的紙錢、香燭。喏,這個。」蒲察阿虎從腰間掏出一塊白花花的東西,扔到劉馬三手裏,劉馬三定睛一看,嘴張的老大。原來蒲察阿虎扔出來的是一塊二兩的銀鋌「泰和重寶」。

「這,郎君,咱這裏是義寮,您這,這當不起啊。」

「就當是你的跑腿錢了!」阿虎揮揮手,示意劉馬三趕緊去辦。

喪事辦得很順利,法岩寺的維那得知對方是中都武衛軍的人之後態度萬分殷勤,派了兩個具結僧人,領兩個小沙彌來念經超度,牌位也放進了寺中,蒲察阿虎謝絕了主持的邀請,看着韻娘入殮。

韻娘三人被被合葬在郊外的一座小山坡下,墳包小小的,沒有任何標記,只有旁邊一株小小的梅花。一群人在墓前默默無言。

回來時已經夕陽西下,蒲察阿虎故意和小冷、陸娘等人走在前面,高俊和何志也落在後面。深夜,館驛里夢境正沉,高俊披着件單衣,坐在館驛院子的台階上。13世紀的夜空無比清爽,院子裏一片清輝。

「吱——」門輕輕地被推開了,何志也從屋內走了出來,徑直坐到高俊邊上。

「你心裏難受吧?」何志也問。

「志也,你以前說,願意為了別人的利益動一下的人很少見,我想韻娘就是這麼一個人。」

「可是她卻,卻不這麼認為,自輕自賤,覺得自己……」何志也感覺眼眶發熱,連忙偏過頭去,不想讓高俊看到。

「志也,無論她自己怎麼想,我們會記得她。」

「高俊,你記得過來嗎?天下像韻娘這樣的女人不知有多少,被完顏宣這種狗賊欺壓的百姓又有多少?自從唐末亂世,天下板蕩,遼佔據燕雲,金佔據中原,過些年蒙古又要席捲華夏,到那時流離失所,無辜慘死的百姓又有多少?」何志也的聲音高了起來。「高俊,你記不完。」

高俊沒有立刻答話,他遙望着天上的群星,每一顆都是濃重夜空的一點鑿痕,孤孤零零,幾顆微弱光芒的星星連成了一條線,那是一條跳躍着、波動着、變化著的線,無數條線凝聚成了光芒璀璨的星河,一直綿延到視力所不能及的遠方。

高俊深呼吸了一口,這陰冷的空氣摩擦著,讓他心頭冒出了火,他站起來,走到院子中間,站在星河之下。

何志也跟了上來,他似乎明白了高俊的決心。

「我們改變他,我們改變這個世道!」

兩個青年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第二日,高俊二人也知道住在館驛不合適,主動要求去見那位術甲通十人長,立刻在縣公廨得到接待。

令二人沒想到的是,術甲通看上去不像是個軍官,倒是很溫和儒雅,他三十多歲,面色白皙,穿着赭黃袍子,烏靴,腰間有精緻的小刀和香囊,戴着軟腳襆頭,稍微留了點鬍子,看上去很像是讀書人。

沒有像蒲察阿虎那樣顯擺自己的威風,甚至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高俊和何志也是逃兵一樣,他仔細地詢問了那天在到媯川的道路上發生的一切,尤其是襲擊者的人數、武器、戰術等等。另外,還尤其詢問了僧虔與白六的對話。

「挖心剖腹?那未必會馬上動手啊,是要挑個日子的。」術甲通沉吟著。

片刻之後,他又恢復了常態,隨便又問了些東西,之後,他才半正式的問了一句「兩位願意先幫我剿滅這股賊人嗎?」

高俊清楚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他學着這個時代的人施禮。

「某等願往。」

校場上煙塵衝天,媯川和大部分金代縣城一樣,有一條南北向的主幹道,縣公廨在中間,左右兩邊分別是縣學和校場,很有點文武相濟的意思。高俊二人回答完問題,直接就被縣裏的公使送到校場來,之後就扔在這裏不管了。看着正在整頓的弓手、保甲,兩個人在場邊感到渾身不自在。

沉下心來,高俊開始關注場上的形勢,馬匹早就被行省徵發一空,故而校場上的近百人里只有步兵,其中一部分穿着黑色的單夾襖,是由縣裏開支養活的弓手、土兵,另外的都是穿着普通農民的短衫,個個面色黧黑,想必也都是種田的把式,兩伙人都是鬧哄哄,按照各自來的地方分成三五個大大小小的人群,圍在一起談笑怒罵,一點沒有操練的意思。

但就在這群人當中,高俊明顯的注意到一隊人馬與眾不同,他們雖然也是裝容不齊,武器各異,但是好歹大致站成了一個有點抽象的方陣,而且和其他隊伍的喧嘩相比,這群人安靜多了,雖然也有些嬉笑,但基本上是在聽一個暗紅色短衣的頭領訓話。

高俊忍不住湊上前去,這群人大約有三十號人,拿的武器七七八八,大多是木槍,將將近五尺長木杆的兩頭削尖烤硬,就做成了一把木槍,此外就是弓箭,都是木弓、竹箭,大約有七八張,在這些粗陋的武器當中,倒是有幾把長槍看上去非常精緻,明顯是軍隊貨,不是村頭鐵匠的手藝。這類長槍分為兩種,高俊湊的更近了,想要看清。

「郎君喜歡長槍?」一個聲音在耳後響起,高俊趕忙回頭。那是一個身材極為魁梧的大漢,按著腰刀、拄著長槍,他的聲音不高,平穩有力,中氣十足,一說話,周圍立馬安靜下來。

高俊心知這便是這支人馬的首領了,躬身回復:「在下其實不懂長槍。」

「哈,你看,這是長槍刃的槍,各地的巡檢、土兵、德順軍喜歡使用,南家也喜歡這種大刃長槍,有許多種類,咱們這種叫鴉項槍;而這種短槍刃的,大多是猛安謀克子弟們用的。槍刃較大,殺傷就強,但是小刃槍使槍頭變得輕巧許多,便於及時拔出。」那大漢給高俊指點起來,槍手們哈哈大笑起來,還有幾位把手裏的長槍比劃了一下。

高俊聽得心裏頗為佩服。再次行禮。「在下高俊,山東移馬河猛安押剌謀克人士,請教閣下大名。」

「某叫靖安民,就是咱德興府人,德興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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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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