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同塌而眠

第三十五章 同塌而眠

用過飯後,兩人又和獵戶聊了幾句,將兩人安置在內屋,獵戶領着鈴鐺在大屋的木床上睡下了。

門一關上,屋內頓時靜了下來,只有浸泡在劣質燈油里的燈芯在燒的噼里啪啦作響。

沈君山已經脫了大衣,此刻正坐在炕上脫鞋,看着那個小火炕,謝襄有些手足無措,努力維持着冷靜,在門前久站不動。

「你不睡嗎?」沈君山脫了鞋子,抬眼見謝襄似乎有些窘迫,不解的問道。

謝襄雙手背在後面,狠狠捏了一下門框,乾巴巴的說:「你先睡吧,我還想出去溜達溜達呢。」

「溜達?」沈君山指著樹影搖晃的窗口,「這種天氣,你確定?」

像是為了附和他的話一般,外面猛的颳起了一陣風,壓得樹枝低墜刮在窗口上,發出一陣並不悅耳的聲響。

當然確定,反正要等你睡着之後我再上去,不然孤男寡女,實在太不像話。謝襄滿肚子委屈,「我,那我就在屋子裏走走。」她乾脆站在地上做起了運動,一會伸伸胳膊,一會又拉拉腿,這多少緩解了一些她的焦慮,「運動一下,暖和很多呢。」

「這上面更暖和。」沈君山探究的目光在謝襄身上掃來掃去,剛剛這人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但他也不戳破,只是這樣說,聽着謝襄絞盡腦汁卻又漏洞百出的回答就覺得心情愉悅。

沈君山不知自己何時也變得這樣惡趣味,但偶爾逗弄謝良辰,確實是個放鬆身心的好方法。

桌上燃著的油燈突然熄滅,屋內頓時暗了下來,謝襄舉起的手臂僵住了,身後傳來沈君山的輕笑,隨後就是他掀開被子躺下去輕微動靜。

是風吹的,還是沈君山吹滅了蠟燭?

應該是風吧。

失去了光亮,謝襄只好慢慢坐在炕邊,挪上了炕。她慢吞吞的脫了鞋,慢吞吞掀開被子,糾結的躺在了離沈君山最遠的地方。

屋子就這麼丁點大,炕更加小,再遠也不過是一個拳頭的距離。

窗外寒風凜冽,屋子裏並不暖和,絲絲縷縷的冷風吹進來,毫不留情的拍打在人身上。

沈君山翻了個身,熱熱的氣息就在謝襄耳畔,「不習慣跟別人一起睡吧。」

「啊?哦,嗯。」

「以後從軍,什麼惡劣的情況都要習慣。」沈君山抬起上半身,將被子蓋在她身上。

謝襄失了一下神,感受着身上帶着暖意的棉被,「你不蓋嗎?」

「我不冷,睡吧。」

沈君山躺了回去,直到他的呼吸聲變得平穩而悠長,謝襄才睜開眼睛,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她藉著月光看着他。

月色下,他的唇抿的極緊,眉目間的清冷在月光下一覽無餘,皓月皎皎,卻顯得那樣遙不可及。

突然間,沈君山睜開了眼睛,眸里的清光定定的照進謝襄的眼中。

「在看什麼?」

謝襄急忙閉上眼睛,小聲的嘟囔:「誰看了?」

身邊的人臉龐清秀,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嬌憨,似撒嬌,又似情人間的呢喃,沈君山看了她一會兒,將目光放在她撅起的唇上,笑道:「果真像個小姑娘一樣,難怪魏大哥會認錯。」

「誰?誰像小姑娘?」

謝襄下意識睜開眼睛反駁,還想伸出手臂抗議,卻看見沈君山已經閉上眼,不準備再和她展開進一步的辯論了。

皺了皺鼻子,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偷偷睜開一條縫,見沈君山安靜的睡着,一動不動,就放心大膽的繼續盯着他看。

她腦中忽地想起昨晚在陷阱里,腳放在他懷裏的熱度。

只許你對別人好么?謝襄想要撅嘴,又忍住了,她提起被子,靠近沈君山,輕輕的蓋了上去。

沈君山沒有別的反應,似乎是真的睡著了,謝襄鬆了一口氣,視線漸漸模糊,那人的嘴角向上一勾,一副將笑不笑的風流樣子,竟是顧燕幀!

再度睜大眼,顧燕幀成了一個短暫的夢,眼前的人分明還是沈君山。

「我真是腦袋不正常了,這個時候怎麼想起了他?」謝襄狠狠的唾棄自己,隨後揉了揉眼睛,又使勁晃了晃頭,妄圖將那張令人生厭的臉趕出腦海,卻被一雙手按住腦袋直接帶到了懷裏。

沈君山低沉的聲音還帶着些睏乏的暗啞,「安靜點。」

謝襄整個人僵住,半響,從他懷裏抬起頭偷偷看,只見他雙眸緊閉,眉心微皺,似是睡得極不安穩,這幾天下來,沈君山出力最多,休息的最少,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覺,竟是她不懂得體諒人了。

心裏驀地一緊,生怕吵醒他,謝襄不敢再有所動作,她其實已是相當累了,只撐住一會兒,困意不知不覺地襲來,居然就這麼靠在他懷裏慢慢睡去。

再睜開眼時,天已經微亮,沈君山早已經穿戴好,他將謝襄的背包放在炕邊,遞過她的大衣,匆匆交待,「收拾一下,魏大哥要帶我們下山了。」

謝襄一骨碌爬了起來。

外面還在刮著風,大家出了門,謝襄看着身邊的小姑娘問:「鈴鐺也去嗎?」

「嗯,從這到鎮子得兩個時辰,昨晚剛下了雪,路不好走,我今晚的住在鎮子上,得把鈴鐺也帶着。」獵戶看了一眼家裏,落上了門鎖。

謝襄看着眼前還不到自己腰線的孩子,有些擔憂。

風雪未停,路程走了一小半,鈴鐺突然凄厲的叫了起來,大家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被她抱在懷裏的雪白小狗不知為何掙脫了她的懷抱,朝着來時的方向飛速跑遠。

小狗的存在顯然對鈴鐺十分重要,鈴鐺叫喊不停,獵戶心疼女兒,只得將鈴鐺交給謝襄代為照看,匆匆囑咐:「幫我照顧好她「,自己一路追了回去。

這一去,許久未見人歸來,茫茫的大雪中,天地雪白一片,正在疑惑時,一聲槍響自木屋的方向傳來,沈君山立刻警覺起來,手摸上了腰間的槍,「我回去看看,你和鈴鐺在這裏等我!」

謝襄嗯了一聲,微微收緊拽住鈴鐺的手,一股沒有來由的擔憂襲上了心頭。

沈君山剛走不久,遠遠地又傳來一陣槍響,除了火車上那伙日本人追了過來,謝襄想不到別的可能。

面對荷槍實彈的日本追兵,只有沈君山和魏大哥兩個人,怎麼想都讓人無法安心留在這裏等待結果。

她咬咬牙,將鈴鐺安置在一片樹叢中,急匆匆朝着小木屋的方向跑,槍聲「砰!砰「地響個不停,每一聲都似乎打在她的心上,等她趕到院子時,裏面的戰鬥卻已經結束了。

沈君山頹然的半跪在院子裏,身旁是四具血淋淋的屍體,三具是日本人的,一具是獵戶魏大哥的。而那條罪魁禍首的小狗,此時正蜷伏在獵戶的腳邊,一動不動,它雪白的毛髮上沾染了些許血跡,似乎是明白了主人已經死去,發出一聲聲悲鳴。

「我趕到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沈君山的語氣中儘是自責,魏大哥的死,一半的責任在於他們。

「你……」謝襄的喉頭哽住了,熱浪衝進了她的眼睛,她朝前走了兩步,跪在獵戶腳邊。

門外傳來一聲輕響,謝襄回頭望去,鈴鐺不知何時自己跑回來了,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這裏。

「鈴鐺……「

謝襄囁喏的開口,想要上前去遮她的眼睛。

鈴鐺一把揮開她的手,徑直向著屍體走了過去,可是到了獵戶的腳邊,卻是看都沒看他一眼,兀自抱着小狗退了回來,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天地間一片安靜,謝襄張了張口,渾身冰涼,她完全沒想到鈴鐺會是這樣的表現,即便是……這終究是她的父親!沈君山皺着眉,上前將鈴鐺拉到身後:「良辰,別這麼看她,她什麼都不懂。」

謝襄回過神來,被沈君山這樣一提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臉上慘白一片。

倘若沒有他們的突然闖入,魏大哥與鈴鐺平靜的生活就不會被打破,鈴鐺也不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終究是他們害了魏大哥,也害了鈴鐺。

更可恨的,當然是那些日本人!

沈君山沉沉看了屍首一眼,他已經鎮定下來,說道:「我們先把魏大哥葬了吧,總不能讓他就這麼躺在冰天雪地里。」

謝襄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起身,和沈君山一起找到鐵鍬和鋤頭。半天過後,小院裏原本的墳墓旁又起了一座新墳。

對着墳墓深深鞠了一躬,謝襄終於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和沈君山站在墳前,默默不語。

風不止,雪花漸漸停了,那一座新墳上,也被鋪了一層淺淺的白。

墳中人有副熱心腸,有牽掛的兒女,有不舍的妻子,就在不久前,他們三人還坐在一個桌前,一起喝酒,一起大笑。

那鎖著的大門裏,也該有魏大哥和鈴鐺的身影,那溫暖的火盆前,本該是父女依偎著在一起取暖。淚水止不住的從下頜低落,一點一點落在雪地上,謝襄的眼前朦朧一片,依稀間,彷彿聽見小院裏曾經的歡聲笑語。

許久,謝襄鄭重道:「魏大哥,我們會照顧好鈴鐺的,你放心吧。」

夕陽的餘暉洋洋洒洒的佈滿整條山路,儘管不舍,終究是要離開。沈君山走在前面,謝襄牽着鈴鐺跟在後面,同樣的路,不同的心情,輕鬆愜意已然消失,只剩下了悲傷與愧疚。

空氣沉默而冰冷,昨夜下的雪還沒化開,鬆鬆軟軟的,到了山坡處便有些濕滑,謝襄幾次要抱着鈴鐺走,小姑娘每次都擰著身子躲開。

夕陽下,一束光芒自林中折射出來,映在謝襄的臉上,光束掃過眼角,謝襄大驚,這是阻擊槍的瞄準鏡才會反射出的光!

她剛想回身知會沈君山,沒想到沈君山先一步將她撲到在地,與此同時,一枚子彈擦着他的肩膀射了過去,鮮血迸出,沈君山捂著肩膀自山坡上滾下去,謝襄伸手去拉,卻聽見鈴鐺的尖叫聲自身後傳來,她連忙回身抱住鈴鐺,一邊開槍反擊,一邊帶着鈴鐺一起向密林跑去。

她怎樣都可以,但鈴鐺,決不能再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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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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