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武秀寧披着一件半舊不新的大裘站在廊前,望着大雪紛飛,纖細的身子因着冷風不自覺地縮了縮,伸手向外,眼瞧著雪花一片一片地由上空飄落到她的掌心,胸腔一陣發悶,隨即而來的咳嗽聲使得她不得不收回手來。

「主子,外面太冷,您的身子又弱,還是回屋吧!」一旁的瀾衣上前扶著咳得越來越厲害的武秀寧,輕聲勸道。

武秀寧愣了愣,恬淡的面容上露出些許凄涼之色,如今的她再不是皇上蕃邸里備受寵愛的格格,也不是初入宮廷時還算風光的寧嬪,而是落魄到連份例都領不全的失寵妃子,「回去作甚,這儲秀宮裏面外面又有什麼區別,而且就我這身子怕是也熬不了多久了,還不如趁著自己精神還好,再看一眼這偌大的紫禁城。」

「主子,太醫不是說了嗎,只要主子好好靜養,日後定然會康復的……」瀾衣斥口反駁,可話未說完就讓武秀寧給制止了。

站在廊前的武秀寧抬眼望着景仁宮的方向,哪裏應該無比熱鬧吧,畢竟身為後宮目前最為尊貴的女人,鈕鈷祿氏肯定相當地得意,畢竟上至皇後年貴妃,下至她們這些人,都未能阻擋她的青雲路,且一個個地都如願成了她的墊腳石。

「主子,要不奴婢想辦法在皇上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一次不行,等兩次,兩次不行,等三次,總有一次是可以見到皇上吧!」瀾衣眼眶一紅,目光掃過武秀寧蒼白無光彩的面容,忍着心頭的哀痛,近乎哽咽地說道。

「罷了,瀾衣。只要有熹貴妃在一日,我就不可能活着再見到皇上。」武秀寧收回手,原本細膩的柔荑,如今已然變得青筋畢露乾瘦異常。

「主子,不會的,不會的,只要皇上知道您的處境,一定會為您撐腰的!」瀾衣被她這般直白的話給嚇倒了,整個人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武秀寧輕輕地搖了搖頭,進宮多年,很多事情她早就看清了,不管皇上是不是被矇騙,這一切都不會有改變,就算事情被揭穿,皇上難不成還會為了她一個早已拋到腦後的妃嬪去為難下一任儲君的親母不成?

「只要皇上認定的繼承人是寶親王,熹貴妃就不會有事,即便我是命喪她手也一樣!」她太了解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了,而正因為了解她才不會自欺欺人地認為一個心裏只有天下的男人會做出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

風漸漸地變得越來越大,雪花也越來越猛,不過片刻,原本只是素白的宮牆已然被白雪籠罩。

「主子……」瀾衣有心在勸,可目光觸及武秀寧淡漠自嘲的臉色,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偌大的儲秀宮此時僅僅只是她們主僕二人,其他人此時此刻怕是都趕去景仁宮湊熱鬧了,畢竟這人都只肯往熱灶里燒火,不肯往冷灶里添柴。

突地,殿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武秀寧抬起頭,目光望向門口,本以為是儲秀宮裏那些貴人答應湊熱鬧回來了,卻不想最先入眼的竟是眾星捧月的熹貴妃鈕鈷祿氏。

「主子!」瀾衣驚慌地喊了一聲,扶著武秀寧胳膊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武秀寧看了她一眼,臉上帶着一絲安撫的笑意,低聲道:「放心吧!鈕鈷祿氏若真想要我的命,我也活不到現在,你別忘了每回我命在旦夕,那些補品可都是她讓人送來的,且今兒個是她的壽辰,她不會因為我而掃了自己的興緻,因為她更想讓我活着看着她風光。」

鈕鈷祿氏長相普通,在一眾妃嬪中容貌至多只算是清秀,但是多年積威形成的貴氣卻彌補了這一點,讓她不至於泯然於眾妃嬪之中。

「武妹妹,別來無恙啊!」一身華服的鈕鈷祿氏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沖着武秀寧打招呼。

武秀寧輕輕地抬眸一掃,嘴角便露出幾分嘲諷的笑容,淡淡地道:「熹貴妃大駕光臨,想來是不親眼看着我死便寢食難安?讓我猜猜,能讓熹貴妃在自己壽宴當天親臨我這儲秀宮,可是皇上又想起我了。」

此言一出,那些看好戲的嬪御們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原本端莊高貴的鈕鈷祿氏也因此變了臉色。

「武妹妹果然一如從前,心思靈敏,不然也不會讓本宮再三惦記。即便皇上想起你來又如何,只要有本宮在,你有生之年也難以再見到皇上。」鈕鈷祿氏冷笑一聲,回想皇上提及武秀寧時眼底閃過的那一絲懷念和柔情,直覺得雙眼被刺得生疼。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費盡心機才讓武秀寧失寵,甚至為了讓皇上忘了她,捧出一個謙妃不說,甚至還讓皇上多了一個老來子,本以為這樣她便能高枕無憂居高臨下地看着武秀寧掙扎求生,痛苦求死,卻不想她都做到這個地步了,皇上心裏依然惦記着武秀寧這個賤人。

武秀寧瞧著鈕鈷祿氏那因為嫉妒而變得猙獰的面容,一臉的沉默,她真的不明白,這後宮如此多的妃嬪,為何鈕鈷祿氏偏偏就忌憚於她,「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要如此這般針對於我?我自認待你不薄,三番四次救你於危難之中,甚至在你最困難之時,幫你保住孩子,可你卻處處算計於我,甚至屢次想要置我於死地?」

想她一生本分,明明頂着皇上的寵愛,偏生行事小心謹慎,事事緊守分寸,從不越雷池一步,本以為這樣才能活得長久,卻不想屢次都栽在她信任的人手裏。

「哼!你說的這些都沒錯。沒有你的幫忙,我鈕鈷祿氏的確走不到今天這一步,可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更容不得你,畢竟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費盡心思才得到的,而你僅僅只是憑着一張好看的臉就輕易地得到了一切,甚至還能施捨於人。」鈕鈷祿氏說到這裏,不由地想過昔日俯低做小異常狼狽的自己,眸光掃過武秀寧那張滿是病容卻依舊姣好的面容,臉上不自覺地閃過幾分怨恨,「有些人本身就不該存在,比如你,輕易便能讓皇上心動,你認為皇后能容你?我又能容你?」

皇上的真心那是她們渴望而不可求,若大家都得不到還好,若有人打破這個平衡,那便是開閘放出了猛獸,還是吃人的猛獸。

武秀寧面對這樣的指責有一瞬間的失神,她下意識地看向鈕鈷祿氏,見她滿臉嫉恨的模樣,便知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可她又何辜?這後院這後宮能得皇上寵愛的從來就不只她一個,至於真心,若皇上心中有她,她又為何會落得這無子無寵,甚至是走投無路的下場?

不該啊!不該啊!

「原來如此,我以為是我做得不夠好,現在看來是你們的野心太大,貪得無厭。難怪……難怪不管是皇后還是你,能得到的都只是這看得見摸得着的權勢和地位,而不是皇上的心。」武秀寧怒瞪着一臉張狂的鈕鈷祿氏,冷笑出聲:「若早知你們這般狼子野心,那我就不該本分謙順,而是抓住機會,讓你們守一輩子的活寡。」

「耍嘴皮子誰不會,本宮倒是要看看,這一次沒有本宮允許,你是不是還能命硬地熬過這個寒冬!」撂下狠話,鈕鈷祿氏目光森寒地看了武秀寧一眼,拂袖而去。

看着鈕鈷祿氏離去的背影和那些一鬨而散的嬪御們,武秀寧眼神複雜地望着這偌大的紫禁城,她知道這一次她怕是熬不過這個寒冬了,但是真正讓她覺得不能接受的是她付出了代價,然,卻並沒有得到皇上的真心。

果然,從那天之後,別說原本就不齊全的份例,就是這一日三餐和禦寒的衣服被褥都被鈕鈷祿氏派來的人藉機搜刮的一乾二淨,然後這偌大的儲秀宮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將她死死地困在裏面,活活地餓死。

原來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嚴寒和飢餓無止境地消磨着她的意志,瀾衣的死成了壓垮她脊樑的最後一根稻草,吐出一口心頭血的她看着瀾衣生氣全無的模樣,心中滿是悔恨,若不是她的心慈手軟和愚昧天真,家人不會因她而受制,瀾衣和綠蕪不會因她而喪命,她自己亦不會因此而走向毀滅。

當黑暗來臨的那一刻,她發誓人若真有來世,她定要拼上一把,甩掉誠惶誠恐,丟了本分謙順,扔了善良天真,用這一世積蓄的血和淚將那些踩着她上位的人一一拉進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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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翻身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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