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節 杜北的決心

「茉莉是不是狠狠宰了你一刀？」

「那怎麼辦？我得討好一下她。她都說了，誰的女人誰管。」

「這孩子，真是的！怎麼說話的？簡直無懈可擊！你那邊還有幾架光甲沒修完？」

「還有三架。你呢？」

「我比你好一點，兩架半。」

「半架從哪來？」

「女酒鬼那來，給她檢修一下。哎呦，你懟我幹嘛？你不是女酒鬼嗎？」

通訊的另一頭，穿着工作服的杜北，手裏拿着探傷儀，嘴角露出一絲的笑容。

「女酒鬼問你，這周的酒吧配額還有嗎？能送給她嗎？」

杜北問：「配額還有，可是我們約會怎麼辦？」

凱瑟琳道：「只能另找地方，我下周的都給她了，你打算一個人去酒吧？」

杜北立即道：「那我的也給她吧。」

「幹活吧。」

「好。」

掛斷了之後，杜北心情愉悅。探傷儀沒有查出暗傷，宣告這架光甲修理完成，看着它被緩緩吊出修理塢，杜北生出莫名的自豪感。

工作枱上的茶泡得太久，過於濃釅，杜北狠狠灌了一口，苦澀入喉。

把能修的光甲修好，早點打敗海盜，他就能早點和凱瑟琳去旅遊。猶豫太久沒有出門，杜北其實對於出遠門有點不知所措，但是他知道凱瑟琳對這次的旅遊多麼期待。

和凱瑟琳一起，他願意做任何事。

眼前的戰爭，就像濃釅茶水入嘴的苦澀吧。苦盡甘來，杜北對今後的生活充滿期待和嚮往。

繼續幹活，他給自己鼓勁。

終於修到最後一架光甲，當光甲送到修理塢，看着光甲面目全非、慘不忍睹的上半身，杜北知道這又是一個大工程。經過一番檢查，確定好修理方案，已經半個小時過去。這些天修理損壞光甲數量增多，杜北現在熟練許多。

在光腦上設定好切割部位，自動切割機械人開始工作，火星飛濺。

他開始給光甲尋找需要更換的零件，除了定製的光甲，一般市場上B級以下的光甲，各個部件都有通用的規格，更換十分方便，這也是為了減少日常使用的成本。

忽然，杜北停下來。

這架光甲的能量轉換器居然用的fink-6，這是差不多十年前的型號。杜北打開光甲的內部結構圖，查看之後，他忍不住揉了揉腦門。

能量轉換器是個麻煩的東西，有點類似人類的神經節點，是最難改動的部位之一。稍有差池，光甲的同步率就會大受影響，整架光甲的參數都需要重新調試。

杜北打開倉庫列表清單，果然，沒找到fink-6。

光甲使用老款型號的部件並不少見，許多部件的設計十分經典，沿用至今。有些老款部件雖然整體性能落後，但是某項性能突出，光甲的製造者恰好想利用該項性能，也會出現使用老款零部件的情況。

只是在奉仁光甲學院不常見。

在學院，光甲打殘了直接買一架新的，限量版、定製版光甲更是滿地走。

要不，不修了？

杜北搖頭，最後一架光甲，修完今天也就圓滿了。

他仔細在腦海中搜索，哪裏有fink-6。

在精密維修這個行當里，需要經常和老款零部件打交道。他經常在倉庫里翻找自己需要的零件，這也是他的樂趣之一。在一堆銹跡斑斑的殘骸中，找到某個停產卻還能使用的零件，重新裝入損壞的機器中，看到它點亮的瞬間，就彷彿喚醒了一個沉睡在塵埃中的生命。

他決定去一趟倉庫，找找看。

裝備中心的倉庫有很多，他去的是1號倉庫。裝備中心剛建的時候只有一層，他們那時沒有多少錢，1號倉庫也是他們唯一的倉庫。什麼都往裏面堆，沒事的時候杜北就喜歡到裏面去翻翻，總能淘到一些小驚喜。

要找fink-6，杜北首先想到的就是1號倉庫。

走出修理車間，踏上一輛自動行駛懸浮車。坐在車上，一家家店鋪在他眼旁倒飛而過，儘管這些店鋪都停業，但是依然能看得到它們的豪華和滿滿的科技感。

杜北腦海中浮現裝備中心初建時的寒酸，他有些恍惚。這才幾年的功夫，裝備中心就變了模樣。

想到校長和林南，杜北充滿信心，他們一定能夠擊退海盜，未來的生活一定更美好。

自動懸浮車停在倉庫門前。

平日裏從來沒有人光顧的1號倉庫，居然有拖車進出。

杜北從懸浮車下來，看着自動拖車拖着一根根銹跡斑斑的合金梁，這不是要塞外面那些合金構件嗎？

倉庫門口的安德魯看到杜北，連忙迎上去：「杜先生！您怎麼來了？」

「我來找fink-6。」杜北看安德魯一臉茫然，解釋道：「一種型號比較老的能量轉換器，倉庫清單沒有，我來這淘淘看，就當休息。」

安德魯充滿敬意：「您太費心了！這樣的光甲退回去就行！」

眼前的杜北先生值得他尊敬，身為學院股東之一，這些天身先士卒，在環境髒亂的修理車間，沒日沒夜加班。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杜北笑道，他看了一眼自動拖車，問：「這是幹什麼？」

安德魯解釋道：「這些都是今天被擊中的要塞合金構件。主任說，所有的構件都要收起來，等海盜退了，我們要把要塞恢復原貌。要塞是我們奉仁的象徵，也是我們勝利的象徵。」

杜北伸出大拇指：「說得好！」

安德魯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主任的原話，屬下只是複述。」

「行！那我不耽誤你時間了。」

「杜先生您忙。」

看着杜北的背影，安德魯不禁有些感慨。果然不愧是當年和校長主任一起創辦奉仁的合伙人，每個人都有幾把刷子，性格也都很好。

正好要塞的合金梁都運輸完畢，安德魯轉身離去。

杜北走進倉庫，裏面堆滿了從要塞上拆下來的合金梁。

取而代之的是數不清的炮塔，讓這座古老的要塞變得像一個刺蝟。

它已經是一個真正的要塞了。

杜北還是更喜歡以前的要塞，那意味着平靜的生活。對於林南戰後恢復要塞原貌的想法和決心，杜北雙手雙腳贊成。

除了多了堆積如山的要塞合金梁，倉庫其他東西的位置沒有變化。

杜北根據記憶，來到一堆老舊的光甲堆前，他隱約記得好像在這片看到過fink-6。不過以前他不需要能量轉換器，沒有過多的關注，只是驚鴻一瞥，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一個小時后，他終於從這堆銹跡斑斑的光甲堆中走出來，手上多了一個滿是灰塵的小盒子。一大蓬五顏六色的線材從盒子裏冒出來，這就是fink-6。

杜北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每當淘到自己需要的零件，就是最幸福的時刻。

哦，現在不是了。

現在最幸福的事情是和凱瑟琳在一起，無論幹嘛都行，這得排第二。

杜北看了一眼時間，修理塢的光甲應該切割得差不多了。最後一架光甲修理完，自己就可以休息，好好睡一覺。

拎着fink-6，杜北朝倉庫門走去，偌大的倉庫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

路過一堆拆下來的要塞合金梁時，燈光反射在一根要塞合金梁光滑的切面上，映照出一抹絢爛的淡藍色光暈。

杜北不由停下腳步。

剛才是自己眼花了嗎？

杜北是做精密修理的，天天和金屬打交道。他很清楚，金屬切面倒映燈光，很容易反射出漂亮的光暈。但是剛才映入他視野的那抹光暈，有點不一樣。

他覺得挺有意思。

走到一根要塞合金梁前，仔細研究它的切面。

因為使用的是自動切割機械人，切面很光滑，光可鑒人。從切面來看，呈現正常的銀色金屬光澤，基本上大半的合金都是這種光澤。

看了一會，杜北看不出什麼特殊之處，難道剛才是自己眼花？

他突然轉身，走到剛才的位置，迎著燈光朝合金梁的切面望去。

特殊的光暈再次出現，但是和剛才淡藍色不一樣，這次的光暈呈現出淡淡的橘色。

居然還會變色！

杜北一下子來精神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么奇特的合金。他站在原地，盯着那段切面，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然，片刻后，切面的光暈從淡淡的橘色變成淡淡的紅色。

好神奇！

光暈不僅顏色發生變化，連形狀也發生變化，光暈的外圈薄如輕紗。

真的太美了！就像一灘夜晚天空流動變幻的極光！

極光？

杜北忽然愣住，他就像被閃電擊中。

當年，梅被檢查出大腦病變，讓整個團隊都受到強所未有的衝擊。杜北和梅關係莫逆，雖然醫生說梅是因為偏執和精神壓力大導致的病變，但是杜北一直懷疑是不是當年他們探寶的時候，沾染了什麼會引起大腦病變的東西。

他查找了很多這方面的資料，他記得其中一種材料，叫做極光鈦。

那是一種神奇而美麗的金屬，單質狀態下，腦波可以直接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它煉製成某些合金，腦波便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合金會產生像極光一樣絢爛的光暈。

他飛快打開自己的資料庫，找到極光鈦的資料，裏面一段影像資料和眼前一模一樣。

杜北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喃喃：「不會的……不會的……」

他看到堆放的合金梁旁，有一個小木箱。他顫抖地打開木箱，裏面滿滿的金屬粉末。

連切割下來的金屬屑都收集保存下來……

林南真的要把要塞復原到原來一模一樣……

杜北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是啊，以林南的性格，怎麼會在意要塞是不是保持原來風貌？

林南從來只在意有沒有價值。

對背叛的憤怒，對人性的恐懼，昔日好友之死的悲傷籠罩着杜北，他茫然環顧周圍。堆積如山的合金梁，就像一根根指着他的利劍，下一刻就是萬劍穿心。

過了片刻，他茫然的眼眸逐漸恢復清明，往日溫柔和煦的眼神一點點變得銳利，腦海中紛亂複雜的聲音消失，只有一個聲音，無比清晰堅定的聲音

——他要安全帶凱瑟琳離開這裏。

杜北小心關上木箱，擦去木箱的指紋，仔細消除在這堆合金梁前停留的痕迹。

他沒有回頭望一眼。

拎着線頭亂晃的fink-6，杜北走出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