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都是假的

「師……師尊。」

林燁身體前傾，口中輕聲呼喚著，此刻的他像是個孩子一樣在冰冷的寒夜裏，努力靠近著心中最後一絲溫暖。

母親離去的打擊直到此刻才完全迸發出來，心靈上的依靠讓他找到了情緒的出口。此刻的他不再想什麼人間世人，也不再想什麼自身得失，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將心中的痛苦同師尊傾訴，這是他清醒過來的本能，是常人也具有的情緒。

他想要傾訴小時候記憶中的母親，想要傾訴當時得知隱情時的心情，想要傾訴心中那份短暫的時光。他恍惚地向那邊走去，看着師尊的身影越來越近，近到他清晰地聽到師尊說了一聲：「大膽狂徒，還不住手！」

冷漠的語氣，讓林燁瞬間僵在了原地。心中的情緒，停滯的身體，他整個人好像都因為這一句話而暫停了時間。

「是你。」洛晚秋目光掃過，便認出了林燁的身份，黛眉輕挑有些驚疑地說道。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洛晚秋微微皺眉，語氣冰冷地說道：「不管怎麼樣，現在立刻住手，將執法所上的力量撤去。」

她是來阻止自己的？

她是來阻止自己的！

林燁一腔悲情凝於胸口，目光從眼前之人的身上移開，口中的話語也重新落回腹中。

「嗯？還不停手？」

外面造化塔的力量還在繼續，洛晚秋在說完之後，便不理眼前的林燁，自行動起手來。

兩點熒光從她捏訣的指尖飛出，如同兩隻螢火蟲般飛起，隱沒到空中。接着林燁身體一震，鮮血從嘴角滑落，點點乳白色的光亮從執法所外迅速飛回，鑽入林燁的身體之中。

對於身上的傷勢，林燁全然沒有在意，他再次抬起頭來，看向洛晚秋的目光已經有了些許落寞。

「洛神之墜是你交給吳玲瓏的吧？」

林燁這幅凄涼的模樣，以及這種沙啞的語氣，一瞬間讓洛晚秋感覺有些熟悉。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對面的林燁的身影看起來是如此的親切，親切到她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抱一抱他。

洛晚秋強忍住這種衝動，她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以她的修為不可能有人能用外力來影響她。那麼這種感覺又是怎麼一回事？

洛晚秋有些猶豫地開口說道：「你……我們是不是很早就見……。」她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林燁才多少年歲，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呢。

否決掉自己的心中判斷的她，看着對面的林燁，繼續開口說道：「不錯，洛神之墜是我交給吳玲瓏的。」她順勢回答著林燁的問題，似乎是想看看他的反應，亦或是想任性地順從自己內心的想法。

她在說完這些話之後，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道：「不管怎麼樣都是為了我們絕情宗，我做這些，也只是為了復活我宗尊上李海罷了。」

復活尊上李海！

林燁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絕情宗尊上的修為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肯定不是凡人，而是修士。

洛晚秋所做的原來是復活修士這種逆天之事，原來洛晚秋所做的這些全都與自己無關。這些都只是絕情宗的計劃而已，原來當年絕情宗被其他幾大宗門圍剿，是為了這個原因。當年的疑惑隨着洛晚秋的回答全部明朗了，只是這些並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洛晚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復活尊上李海，那自己又算什麼呢！當年洛晚秋把他從這裏帶走，也是為了宗門的計劃嗎？

一瞬間的清醒讓林燁連退數步，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他有些焦急地開口說着：「那救下我，把我帶到絕情宗也是宗門的計劃嗎？」

他就像是一個落到水中快要溺死之人，慌張地抓着水面最後一塊木板，想要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但他顯然忘了，眼前的這個洛晚秋這一世並沒有經歷這些，對於他的問題，她也只是沉默不語。

在一片沉默之中，林燁的表情慢慢獃滯了起來。他自己心中知道，無論洛晚秋說出什麼，事實也不會是自己期盼的那樣。一切早就已經發生過了，又何必再去聽這些「真相」呢。

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都是騙局。哈哈哈……。」

林燁仰天長嘯，口中喃喃自語着，接着又毫無徵兆地大笑了起來。他的身體左右跌晃着，嘴角滴落的鮮血在他的笑聲中不斷落下，整個人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在半空中來回遊盪。

母親先離他而去，林燁的心中本就已經悲痛萬分。他到現在都不敢回想起，母親擋在他身前的情形，他無比地悔恨為什麼不是自己站在最前面。心中積鬱的情緒讓他悲痛，好不容易能見到自己的師尊，能一吐心中的悲傷，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局。

師尊沒有上一世的經歷，他能理解。但他沒想到，原來上一世的時候，他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師尊與他的情誼到底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計劃之中的呢。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此刻的內心是什麼感受。這種感受是如此地清晰，清晰到從內到外都處在這種感受之中，清晰到他燃起全身真氣都無法和其對抗。

身上乳白色的光亮慢慢隱匿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林燁體內的激蕩的真氣。他的笑聲是如此的苦澀，發自內心的情緒交雜之下，讓旁人聽起來都為之動容。無處宣洩的情緒，伴隨着他的笑聲一道道向周圍散去。他身上的真氣毫無節制地奔湧出去，將他的笑聲傳到天際。

如癲似狂的他，此刻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正常人，傾瀉而出的真氣更是任何一個修士都不會做的事情。一道道裂開的血痕從他的身上顯現出來，他此刻的行為在旁人看起來與自殺無異。

不遠處的洛晚秋看着他這幅模樣，心中也生出了一絲難過。這種情緒來得如此悄無聲息，以至於以她的修為都沒有察覺。看着對面那種狀態下的林燁，聲聲悲笑傳入耳中，一滴清淚從她眼角慢慢滑落，滴落到她純白的衣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