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夢斷

聖人劫顯得很暴戾，秦風從未見過這樣的雷霆：每一道雷霆都擁有生命，銀白中帶着絲絲綠色，如同大樹的汁液，擁有生命。

秦風看見，那些雷霆相互纏繞交織，彼此之間盤根錯節，宛若是生長不知多少萬年的荊棘密林。

他看見，每一道雷霆都在咆哮，在遊走，如同蓄勢待發的兇猛巨龍，在銀白的肌肉之下藏着難以揣度的巨力。

他還看見，在雷海中央，有一個少年娃娃的形象躍然於紙上，只見其穿着一件樸素的大褂，赤裸著胸膛，露出一塊塊橫向肌肉。

那小人露出臂膀，站在雷海中央，可以看見，荊棘雷霆從他面前紛紛湧出，擴散向四面八方。

在小人面前，有一隻大皮鼓，而那人影雙掌不停拍擊鼓面，登時便有無窮雷電湧出。

秦風催動火眼金睛，將那雷海中的人影看得更加仔細，他注意到那個人眉心具有雷霆符號，雙耳尖銳，胸前還掛着一隻雷霆物品。

那是一根雷霆玉米棒。

那小人每一次拍打鼓面，都需要使出巨大的起立，調動全身潛能，因而總感覺身體疲勞需要補充體力。

那根雷霆凝聚而成的玉米棒子上，擁有他的牙印。

這個人製造了聖人劫，並以雷霆為食！

「雷劫中怎會有人影？」

秦風無比震驚，他心中的驚訝難以形容。

自古修仙路上失敗的修士，半數死於大限，還有半數死於天劫。

修行本就是在逆天而行，與天斗，以個體感悟天地法則，掌握大道，和天地共享大道至理，自然遭天妒忌，因而引落天劫。

天劫，是修士必須要面對的災劫，也是導致大批修仙失敗之人隕落的罪魁禍首，這種劫難，應劫者不能仰仗任何人，只能憑藉自身實力。

好在天道總留有一絲機會，世間仍舊有諸多寶物可以派上用場，雖不能在天劫來臨時徹底規避傷害，也能夠起到削弱雷劫的作用。

好比大名鼎鼎的護體神衣「避雷衣」，「引氣衣」，以及各種各樣的靈陣，丹藥，靈藥。

外物的幫助很重要，自身體質亦很重要，同樣，應劫者需要強有力的道心，不至於被天劫下破了丹。

若是自己都覺得難以渡劫，無法在雷霆下存活，又倚仗什麼渡過劫難？

秦風是個例外。

他站在聖人劫下，抬頭仰望九天雷劫，沒有一絲懼色，只有周身的九輪曜日不斷旋轉，釋放出光暈，暗藏着威能。

秦風與那雷海中的人影對視，注意到那個人影啃食玉米棒子的囧態，注意到那赤裸的胳膊和胸膛。

那製造雷霆的人影同樣注意到了秦風。

秦風發覺雷霆變得更加密集，咚咚咚的雷聲接踵而至，分不清是那人的敲鼓聲還是雷聲。

秦風將火眼金睛催動到極致，透過諸多遮蔽視線的雷霆望去，見到那個人支支吾吾，啃食了幾大口玉米棒子，將其掛在胸口，便更加發狠地錘打大鼓。

那陣仗，像是要把藏在鼓中的所有雷霆皆盡呼喚而出，要把秦風活生生劈死。

聖人劫雲中的雷霆密集了一倍有餘，那個人仍舊沒有停止，又敲打了良久，待得將氣力消耗完畢後方才停止。

秦風總算弄清楚了那個人意圖：那是要殺人滅口的意思。

「這是為何？莫非，是察覺到我注意到他的存在，故此下定決心，要殺我滅口？」

秦風很想進入那片劫雲中看一看，究竟是何方人物，膽敢藏匿於修士的天劫中，執掌修士的生死。

但他終究克制了這種衝動，畢竟還未曾摸清楚聖人劫的威能，加之九輪曜日的作用不一定能夠穩定發揮，若是中途出現什麼意外，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秦風想着，有朝一日定要進那劫雲中好好看一看，究竟是誰在製造雷霆。

這樣的想法，若是被其它修士所知，定要破口大罵一聲妖孽。

尋常修士，對天劫避之不及，哪裏敢深入劫雲深處探查究竟？也只有秦風有這樣的念頭。

第一道雷霆落下，經由九輪曜日旋轉，被消磨了大部分，只有絲毫衝進秦風體內，那是暴戾大減的雷霆精華。

秦風體質強大，這一刻也全身焦黑，他受到巨大好處的同時，身軀遭遇傷勢。

秦風髮絲飛揚，雙目中的火眼金睛光芒驅散雷霆，對着劫雲中那人大喊：「來吧，來得更猛烈些，助我排出體內雜質。」

彷彿響應他的號召，第二條雷龍，第三條，第四條一齊落下。

九輪曜日光芒大放，不再懸浮在秦風背後，而是緩緩浮了起來，來到秦風頭頂，相互毗連，組成一隻大圓盤，迎接三條雷龍。

嘶嘶啦啦。

這種陣仗好生驚人，饒是亭子都被那雷霆光芒染上了全新色彩。

秦風的軀體裂開，肉身裂縫中佈滿了銀色雷漿，在他鮮紅的血液中遊走，像白日裏的焰火，無所顧忌。

九座顯化於世間的身體寶藏，的確在抵禦雷霆方面別有一番本事，確切地說，是隔絕雷龍中蘊含的雷霆法則。

看似暴戾的雷龍，一道道蘊含巨大威勢，能夠開天闢地，失去了隱藏的雷霆法則，也就不那麼恐怖。

以秦風的肉身，承受這樣的雷霆不在話下。

秦風在渡劫時分神，因為下方合丹遲遲沒有失敗，不見葯散的能量炸裂開來，他很好奇，便釋放出魂身。

小傢伙沿着精神神橋跑到另一端，看到了亭中景象：那隻無蓋大鼎脫離秦風的掌控仍舊在自主旋轉，而大鼎下多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偉岸的身影，面龐被一團煙霧所遮蔽，衣袍寬鬆，從上搭到下，掩蓋身形，腳上套著一雙刺繡鏤空高跟真龍鞋。

那是道九的裝束。

秦風向外望去，尋找悟道茶樹的身影，他懷疑是悟道茶在這關鍵時刻出手，幫助自己繼續合丹。

秦風看見了在遠處煉製詔玉華丹的丹聖，也看見了萬物藤，看見了悟道茶樹。

「並非是悟道茶樹，那此刻在亭中幫我合丹者是誰？莫非是這隻大鼎的器靈？」

「他穿着道九的鞋子，會不會是道九的執念？昔日道九煉製造化天丹，分明能夠成功，卻被天意限制，想來心中有所不甘，這會不會是他的執念？」

「可惜臉看不清。」

簌簌咚。

悟道茶和萬物藤紛紛遷移，不再畏懼葯散炸裂，來到亭子旁邊。

悟道茶樹匍匐地面又起身，如此持續了四次，而萬物藤也如此祭拜了一次。

他們在磕頭。

只聽悟道茶樹悲哀道：「主人，是你么？您的執念，要幫助此人煉製造化天丹？」

悟道茶聳動，彷彿在哭泣，又道：「主人，你可曾還記得我，我是小悟啊……」

萬物藤中爬出一條小胖蟲，恭恭敬敬道：「祖師爺好，我是悟道哥的朋友……」

秦風很想要進入亭子中一探究竟，因為道九的執念竟然出現。

倒不是他想與道九一敘，對方不過是一道執念，連臉龐都被遮蔽，不能得見，自然沒有一敘的價值。

秦風之所以感到內心火熱，源自於造化天丹。

道九的執念，加上那隻殘破鼎爐的執念，二者配合之下，本來必將失敗的造化天丹，很有可能成功！

成功合丹，就算不能夠成功渡過下一步丹劫，凝聚道紋，服用雛丹，也能夠獲得造化天丹十之一二的效果。

這十之一二，便是秦風開闢第十座事身體寶藏所需。

自從九座身體寶藏由體內出來，由虛幻變成現實，並且在抵禦他人法則方面展現的強大能力，秦風對第十座身體寶藏便更加渴望。

九座寶藏洞天籠罩自己，便能夠硬抗天劫，若是十八座寶藏洞天，或許，能夠直面仙人劫難，不斬識而登仙路，渡仙關？

嘩嘩嘩。

似乎是感受到秦風的忽視，又一波雷霆落了下來，趁著秦風大意之間，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一波雷霆，直接將秦風身上的頭髮燒光，使他成為光頭，不僅如此，將他身上其餘地方的絨毛也燒光。

那是由於包含巨大能量的雷霆在皮膚下遊走，能量無法宣洩，以溫度的形式轉化出來，燒光了秦風肌膚上的毛髮。

他受傷嚴重。

秦風頗為不悅，聖人劫不像是死的，倒像是活的，趁着他分心專註於亭中合丹時偷襲。

秦風只片刻便做出取捨。

造化天丹合丹雖然重要，可成功渡過聖人劫同樣重要，只有邁過這一步，他才能將心中感悟付諸實踐徹底做出斬識之事，成為聖。

這關係到他生命層次的蛻變，關係到是否能化解大道聖危機，不容有失。

另外，若是專註於合丹，九天上的雷霆照常劈下，反倒影響下方兩道執念的合丹過程。

兩道執念純粹憑藉本能而合丹，他們今時今日煉製造化天丹的動作，很有可能便是第八紀元的動作。

那是肌肉記憶，是執念的下意識反應。

若是因為天劫攪局，破壞了這種難得維持的肌肉記憶，秦風哭都沒地方哭去。

只見他豎起中指，睥睨劫雲中那個赤裸人影，有用食指搓了搓臉龐，道：「不害臊，有什麼雷，都沖我來，九霄雷，神魔雷，我全都要！」

「吼咕！」

劫雲蠕動，當中蘊含的雷霆變色，融合，一些單純的雷霆發生本質性變換，變得更加強大。

他在響應秦風的號召。

一道紫色雷霆落下。

秦風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驚艷的雷霆：整體呈現淡淡的紫色，如同女子髮絲間的絲帶，在純白的雷霆中，只需要一眼便可被發現，很是鮮艷，鶴立雞群。

若說先前落下的雷霆都是粗糙大漢，那麼這一道紫色雷霆便是盈盈玉人。

秦風直覺心曠神怡，頗有露出自己的胸膛，將自己的心掏出來，獻給這道鮮艷雷霆的模樣。

因為在他眼裏，那緩緩落下的紫色雷霆，已經於悄然之間產生了變化，那是一位穿紫色半透明薄紗衣的妙齡女子，若隱若現的細膩肌膚可以看見，鼻尖可以聞到花香，嘴角可以感受到那種牛奶般的細膩，耳邊能夠聽到那紫衣仙子的竊竊私語。

「把你的心獻出來……」

秦風照做，將紫衣女子抱入懷中時才意識到不對，待反應過來時，胸膛已經崩碎，出現一個妙齡女子般的人形凹槽。

那紫衣仙子抱着他的瞬間，便吞噬相互觸碰的血肉。

秦風大口吐血，至聖玄體緩緩運轉，催動易筋經，修復恐怖傷勢，與此同時，青蓮屏障出現體表，更外面則是九座洞天寶藏形成的隔絕帶。

秦風的肉身很強，恢復力更是驚人，奈何……那紫色雷霆所化的紫衣仙子，威勢太過驚人，造成他受傷嚴重，難以恢復。

秦風苦笑：「本打算一人承擔，吸引仇恨，不要讓雷霆干預亭內合丹……」

看着第二道紅色雷霆逐漸成型，和紫色雷霆有異曲同工之妙，秦風催動火眼金睛，對着劫雲中比手勢。

「你……我……誤會。」

「別生氣……別刻意為難我。」

呲啦。

紅色雷霆落下，這道雷霆，蓄勢的事件足足是紅色雷霆的數倍由於，在劫雲中醞釀了數日時間，方才落下。

秦風很想爆粗口。

他知曉聖人劫難渡，也知曉聖人劫中的雷霆強橫，但也沒有到這種程度才對。

那劫雲中的人影彷彿在做出格之事，竟然抱起了大鼓，從中倒出雷霆，像是倒水一般。

秦風想大喊，但考慮到距離遙遠，對方聽不到，便改為做手勢，表達的意思是這樣的：你……有種留名，等著，有朝一日我殺進你老窩，讓你也……

紅色雷霆落下，成為一個紅衣女子。

秦風冷哼，催動了一切的護體招式，置身於層層防護之下，道：「真是可笑，莫非認為我會在同一條銀溝里翻船兩次？」

「你充其量是天劫，我才是擁有智慧的修士，才是萬物靈長。」

「嘎嘎嘎……」伴隨着紅色雷霆斬落，劫雲中傳來一聲怪笑，驚得人一地雞皮疙瘩。

在這道雷霆之下，秦風重傷昏迷，盤坐在眉心的神橋上的魂身裂成兩半。

秦風奄奄一息，眸中有絕望閃爍，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道紅色雷霆，並不蘊含雷霆法則，反而暗藏毀滅法則。

該道雷霆被他九座洞天寶藏阻攔大部分，小部分靠近，斬掉了他的魂身！

這種傷勢太過嚴重，秦風直接昏迷，魂身慘死。

與此同時，也宣告他聖人劫失敗。

那劫雲中彷彿傳來笑聲，像是達成了某種目的，消失而去。

秦風重重跌落亭中，倒在地面，四周沾染自己的鮮血。

悟道茶和萬物藤眼神交流，還是選擇進入亭中，試探秦風生機。

「身軀碎裂成兩截，渾身被斬成兩半，仍舊保留一絲氣息，未曾真正死去，屬實驚人。」

悟道茶抬起頭，望着劫雲消散后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悟道哥，這個人天賦這麼強，聖人劫卻失敗，真是可惜，看來命中注定有此一禍。」

「不過也不見得就是壞事。」萬物藤抖擻抖擻身子，有清晨的露珠從汁液上灑落，那些露珠沾染了調和萬物的氣息，觸碰秦風傷體時，幫助他恢復。

「這個人一路走來，太過順暢，有此一劫也是好事，若能站起來……」

悟道茶搖頭，反駁萬物藤的話：「想要站起來談何容易，聖人劫前若低頭，便再難有抬頭之日，此人，今生止步於大能者。」

「斬識，本就需要果斷的勇氣，既然把握住靈感，便要一鼓作氣……若是失敗，心魔反倒根深蒂固，可惜了這麼一個絕世天才。」

他抖擻十片葉，同樣給秦風撒了一些露珠，道：「紫色雷霆，紅色雷霆，他能夠活下來便已然是萬幸。」

良久后，經由兩株仙藥露珠滋養，秦風醒轉，不過他無比虛弱。

看着身旁攙扶自己的兩株仙藥，以及裂成兩半，只有大腿勉強粘連的魂身，有注意到仍舊停留在大能後期的修為，秦風愕然道：「我……我失敗了？」

他難以置信，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一種強烈的不甘油然而生，那是伴隨他的傲氣。

他再次在腦海中揮起天刀，想要斬識，再次引下天劫，這一次，沒有魂身的幫助，那柄刀顯得無比沉重。

天刀一次次潰散，根本難以凝結，無法做出斬識的舉動。

「不可行了……」秦風發獃，感覺到深層次的無力。

瞬間而已，他的諸多設想崩塌，內心意志如同決堤之水，頃刻間奔涌而出。

他對前路突然感到迷茫，對修行突然感到絕望。

「我失敗了，不為聖，難敵大道聖，無法救墮聖與族人，我辜負了他們的期望，這是四局，解不開了。」

悟道茶和萬物藤安安靜靜退走，沒有過多參與，也沒有出言干預。

這種陰霾，只能依靠自己走出。

秦風望着亭中人影，看見那逐漸縮小的葯散，漸漸由六十三份糅合成一份，受鼎爐旋轉產生離心力的效果，還在不斷匯聚，不斷縮小。

合丹，貌似真的有望。

秦風絕望道：「縱使有造化天丹又如何，我能倚仗造化天丹成聖嗎？」

「就算我成聖又如何，能敵的過聖人榜名列前茅的大道聖嗎？」

秦風搖頭，自己給自己答案：「不能，都不能。」

「一切都是空。」

秦風無比頹廢，在原地嘆息，這種變化，比他受到致命傷勢還要來得恐怖。

紅色雷霆，破滅了他的聖人夢，斬了他的無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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