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死訊
人形骨頭保存完好,並沒有隨便在銀色草原上挖個坑就埋了,而是在溪流旁用木頭將骨頭身子圍住,然後埋了進去。
聽着有點像賈寶玉死了裹着破席子入土,其實也差不多,死了還分「公子與紅妝」嗎?
鑒定結果出來后,東方家有多了一段佳話。
話說一個姓劉的外來者,憑一己之力,調查出五十年前兇殺案的真相。
五十年前很多年輕人都沒出聲呢,年紀大的人在五十年前活的相當悲慘,而就在這一個堪稱痛苦的時代里,竟有人用抽絲剝繭的分析方法,找出了一樁讓世人為之震驚的兇殺案。
骨頭的基因和東方越的血統配對,也就是說繼承了他爹的血脈與基因,所以埋藏的骨頭正是東方涼。
本來憑此還很難判斷是兇殺,還是東方涼自殺,劉楓運氣很好,在遺骨旁有一道字跡模糊的黃紙,玻璃瓶將黃紙保護在裏面,依稀能看到認罪的證據。
林梅承認殺害東方涼的事實,希望有一天能公之於眾,紙條想要表達的意思大致如此,由於是比較悲傷的證明,法庭在確認證據后,同意讓東方越保管。
劉楓玩的是心理戰術,既然找不到罪證,那就刺激東方越的內心。
心理戰術更看中賭博,所以劉楓才會猶豫,如果東方越真的對他哥的死不在意了,或者另有隱情的話,劉楓就徹底輸了。
然而和劉楓預想的一樣,每天都會來神廟朝拜的人,活了一輩子未解的執念,是放不下親哥的死亡。
活到他這個歲數,一般是為子女謀個前程后,然後死掉。
當然給子女謀幸福之前,還需要為自己獲得幸福,解掉身體心靈上的羈絆,找到人生的歸宿。
人生命中有不想解開的難題。
他就像天上的參商星宿一樣。
一個東邊起,一個西邊落,永遠不會相見。
人也一樣,因為「難題」太太太太太讓人難過了。
他直指內心的陰暗面,擁有強大內心的人,也不見得會直面自己的心臟。
所以他們會將心裏的難題掩藏,直到生命的終點到來,所有的困惑將會在那一刻打開。
沒錯,東方越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所以想解開藏在心裏五十年的秘密。
秘密正如他最害怕的那樣,以殘忍的結局告解,反正劉楓看東方越的臉像是一點氣色都沒了。
他主動承認了自己的罪證,也沒去追究東方子越的誹謗,彷彿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頂着蒼老的身體,在他哥的骨頭前一下又一下的跪拜著。
剩下的三大遺老連忙去安慰東方越,他們不了解,東方越的心境,安慰無效后,更多的是擔心。
遺老集團不能沒了東方越,東方淵胤死後,力量如果再次削弱,遺老集團就分崩離析了。
事與願違,他們的期許通通落空。
在一個暗淡陰沉的雨天裏,銀色草原上風聲陣陣。
陰暗的天氣無法阻止屬於銀色草原的星河之景,它們沿着雨珠落下的軌跡攀升而上,那是一道飛上天空的銀河風暴。
隨後,悄然無聲,一切恢復平靜,只剩滴答滴答的雨點落下。
東方越死在了雨天裏,發現死訊的是他的貼身丫鬟,見到老爺跪在泥坑裏不動彈,還準備去請醫生呢,可這一去人就徹底沒了。
有人說他是去天上見「涼哥」去了。
也有人說是和林梅見面了,不管是哪種猜測,東方越的死對整個東方家都有所觸動。
或被五十年前的故事而感動驚奇,或因為東方越的死氣惱不已,遺老集團只剩三位了,家主那邊自然很高興,遺老們除了給東方越舉辦盛大的葬禮之外,別無他法。
劉楓走在下着雨的小道上,路過的東方家族人會和他親切的打招呼,劉楓的風姿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所有的好感都來自於他能力的強悍。
他卻並不怎麼高興,得知東方越的死訊時,也在反思自己的行為。
如果不是為了法庭的勝利,他會將塵封了五十年的秘密解開嗎?
東方越若是不知道母親殺了親哥的事,會在銀色草原里圓寂嗎?
這還是他應有的歸宿嗎?是不是自己有些不近人情。
劉楓有些自責,法律和正義能帶來什麼呢,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那日的葬禮劉楓去獻了一株花,望着黑白相片里東方越獨特的笑容,他內心一陣複雜。
身為醫生,卻做出了無可原諒的事情,東方越的死是他間接造成的……
劉楓久久的沉默,東方越的兒子和遺老的人,統統以敵視的目光,望着劉楓那悲傷的神情。
有人感嘆,他真是一個複雜的人,親手送東方也去了地獄,卻會在葬禮上緬懷,明知來了葬禮可能會遭到遺老集團的報復,他還是來了。
一往無前。
算是獻上敬意嗎?對一個老人最後的記憶?
遺老集團並沒有對劉楓做什麼,葬禮中追殺劉楓是對死者不敬。
有時候人真的很複雜,難以分清好壞,立場才能決定對立關係。
你所認為的好人陣營里有十足的惡霸,而壞人陣營里也有好人。
人的一生可能會做許許多多惡事,也會在行惡時做好事。
黑社會大哥在砍了人後,看到拄拐的盲人無法過馬路,也會上前攙扶一二。
善惡的定義該如何,誰也不清楚,首先得做好一個人。
劉楓坐在東方子越的床前,他因為身體受寒,壓力過大,連日辛苦的工作導致身體扛不下重壓倒下了,經過治療后已經好很多了。
他像東方子越講述了東方越的死訊。
東方子越向著遠方敬了個禮,以表傷悲。
對立歸對立,人還是一樣的,因為共情心的存在,會同情死難者。
「其實,我覺得很對不起他。」劉楓開口道。
「沒什麼對不起的,你做的很好。」東方子越拍著劉楓的肩膀道。
「是嗎?」
「你知道我在神廟中看到了什麼嗎?」
「什麼?」東方子越疑惑道。
劉楓拿出一封信。
「神廟是破舊的,卻可以寄託心聲。」
「每個人都有許許多多的困惑。」
「他們會將……隱瞞的秘密付諸於神仙。」
劉楓讀起了信封的內容。
「哥哥是去天國了,你不要傷心。」
「如果哭鼻子的話,會被你娘罵的。」
「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東方涼xxxx年xx月xx日留。」
劉楓像是脫力般靠在椅子背上。
「他們一家人真是該死的相似呢,求神拜佛?能解決問題嗎?」
東方子越聽后同樣心情複雜:「東方越沒發現這封印嗎?」
「沒,藏在蒲團底下,他跪了那麼久,就沒想過將蒲團翻起來。」
「或許是覺得神威不可觸犯吧。」東方子越苦笑着。
「所以啊,如果早點發現這封印就能確定,林梅不是殺害東方涼的真兇了。」
「是自殺嗎??」
「嗯,自殺。」劉楓倍感歉意道:「屍骨上有明顯的勒痕,他上吊自殺后,林梅才做那事的。」
「看來是蓄謀已久啊,林梅自學了基本的治療術。」
「虧我還在法庭上說的那麼過分!」劉楓一拳砸在桌子上。
「不怪你,劉楓。」
「我們搞律法的,就這樣,不得不面對難題的,你不是醫生嗎?」
「難道還不知道人除了生老病死,還有冤死,被害死,自盡而死嗎?」
他這話說的到透徹,彷彿在撇清干係一樣。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意難平,畢竟在下的修為沒那麼高深。」
「其實,我還搞錯了一個先後問題。」
劉楓說道。
「什麼先後?」
「銀色草原隨風而起的銀色花蕊很奇妙。」
「我發現它是一種需要用鐵來培養的植物,」
「鐵?」東方子越發愣:「埋鐵。」
「不,含鐵的物質就行,我指的是血……」
「只要第一株存活下來,餘下繁衍的植株,不需要用血來養育也可以的。」
「我找到最古老的一株,大概是活於五十年前的。」
「也就是那株銀色草是母體之一,喝血長大的……」
「那個年代可沒有這種奇妙植株的記載,卻有人喂它喝血。」
「我想,那是東方涼在聽到林梅自語的治病方法后,選擇割下手腕放血來嘗試換血的方法吧,卻無意中養活了第一株銀色草。」
「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如久旱逢甘霖,銀色草經過繁衍,漸漸的繞着水溝形成了一道奇妙的銀色風暴吧。」
「這也作證了,東方涼自殺的可能性。」
「不會是林梅嗎?」東方子越問道。
「林梅?不可能的,她血液里含着疾病,放血也沒用,只能是東方涼。」
「哎,總有人做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像你我一樣……」
「他是幸福的。」劉楓感慨道:「起碼決定了自己怎麼死,而我們死的時候,可能很害怕。」
「真是個怪人,為別人死掉……」東方子越給劉楓倒了杯茶,靠着床板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