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道長
大林古剎是江中市籍籍無名的古剎之一，它沒有張百成道館那麼有名，香火不斷，也沒有大佛音寺的神聖，信徒不絕。
它只是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古剎了，由於無人問津，古剎里的和尚都走出去了，很少有一心向佛，甘願苦修的和尚。
就算苦修也得去有名的佛寺修鍊，那樣死了后還能燒出舍利子，而在古剎中死掉，誰也不知道你死哪去了，豈不是太孤獨了點。
事實上大林古剎十年前就荒廢了，住在裏面的是「鳩佔鵲巢」的道士，道士主張出世成為潛心修鍊的隱士，他們更喜歡找一個破道觀，一個人待下去，然而這年頭道觀不常見，反倒是佛寺比較常見。
荒涼的山道上，堆積著厚厚的落葉，有個老道士拿着掃帚一遍一遍的掃。
老道相貌醜陋，灰白的大鬍子將裂開的嘴唇和下巴的傷疤遮住，
而眼睛像被開水燙過一樣，眼角的肉扭曲著，他甚至一隻眼睜不開，讓人感到怪誕，可怕。
古剎里傳來孩童的笑聲，有個扎牛角辮的女娃娃跑出來對老道說。
「啞巴，別在掃地，陪我們去玩吧。」
另一個小娃娃也跑出來，他追着女娃娃跑鬧着，掃地的老道士被兩娃娃稱為啞巴，老道士也不生氣，他好像真的不會說話，一聲不吭保持沉默。
古靈機怪的小孩，滿腦袋的鬼點子，兩人都是熊孩子，約定要整老頭不陪他們玩，他們將老道士掃的落葉像天女散花一樣灑在大道上。
「嗚哇！嗚哇！！」
眼見老道士手忙腳亂在那兒一遍一遍的掃著，他們覺得很開心。
老道士脾氣好，不打人，兩個娃娃就欺負他。
「啞巴真傻，又沒人來，為什麼還要掃地呢，掃了葉子又落，不如不掃。」女娃娃說。
「是啊是啊。」男娃娃說：「等冬天在掃唄，那時候的葉子就落玩了，現在掃太費勁了。」
「嗚噫噫。」
老道士笑了笑，他笑得樣子真夠丑的，兩個娃娃鬼眼睛一翻，抓住老頭的手使勁的搖著。
「不要再掃了，啞巴陪我們去山裏玩吧，我要去那個洞探險！」
「我也要去！我也要！」
而這時，一聲河東獅吼讓兩個娃娃嚇得渾身哆嗦。
「大牛，小紅！你們又欺負道士爺爺？我怎麼和你們說的？？！看我打不打你們！」
一個長的有些肥胖的婦女提着掃把沖了進來，像地震一樣，砰咚砰咚的，婦女是兩娃娃的娘。
「哎呀！娘來了！快跑快跑！」
大牛和小紅手牽着手繞着林松道迅速穿梭著。
肥胖的婦人追兩娃追了好幾圈大聲威脅道：「你們要不過來道歉，就沒晚飯吃！」
晚飯的威力十分顯著，他們連忙跑了回來，主動承認錯誤。
「娘…對不起，道士爺爺對不起。」
丑道士會和藹的摸着他們的頭，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婦人嘆氣道：「道長，你就是脾氣太好了，沒必要對這兩小兔崽子和氣的」
丑道士連忙搖手搖頭似乎很是愧疚。
婦人說道：「你心善，我沒那麼心善。」
古剎里住了一家人和老道士。
老道士很早以前就在這裏住了，而胖婦人一家是後來搬進來的，外面的房價太貴，買不起房，只能暫住在古剎中，他們住了一年，除了兩個娃娃鬧騰了些外，別的相處很愉快。
這一家人對老道士很照顧，平時買了些魚啊肉啊，都會分點給道士，不過道士通常是拒絕的，也不知他心裏怎麼想的。
就像一個時刻在自責內省的人。
人是挺好，就是容易受欺負。
老道士住在偏間，晚飯他用野菜整了幾個饃饃，還給婦人一家送去四個，兩個娃娃送來她娘做的蛋餃，想讓老道士多吃點好的補補身體，老道士搖手不肯接受，小娃娃說，
「收著吧，你不收我娘會不好意思的。」
老道士這才收下。
他回到偏間，捨不得將蛋餃吃掉，就放在桌上放涼。
婦人像雷一樣的嗓音又傳過來。
「什麼？張恆！你今天又不回來？」
「你到底在外面忙着幹什麼啊？老實說是不是出問題了？」
一如往常，她在給丈夫打電話。
丈夫出去賺錢養家，婦人在家裏帶娃娃幹些農活，而她丈夫已經兩個禮拜沒回家了。
明明只是一個建築工人，就算天天住工地，也不至於兩個禮拜都沒假回家。
所以婦人覺得很生氣，都不回來看看孩子嗎？
她甚至以為丈夫在外面有人了，嫌棄糟糠之妻長的胖，就在外面偷腥。
打了一陣電話后，聽到婦人生氣的用掃帚揍兩個娃娃，然後聽到哭聲。
老道士連忙跑去看，婦人怎麼了。
他嗚啊啊的用手比劃着，想要安慰婦人，兩個娃娃挨打了也在那兒哭，一時間老道士有些手足無措，
很快，婦人就不哭了，但心裏還生著氣，因為丈夫罵了她，罵的很厲害，哭是委屈。
她將精心準備的米糕全部剁碎，嘴裏念叨著：「給你吃不如給豬吃，真是沒良心的東西！我辛辛苦苦替你帶娃，你就這樣對我！」
老道士就站在門口，看着裏面發生的一切，他面容苦澀，說不出話來。
外面突然嘈雜了幾分，有腳步的聲音，清幽的山道，很少有人途徑，最多是野兔路過，不至於這麼沉。
「蘇總，這就是那小子的家，咦，怎麼像個破寺廟？」
「笨蛋，這就是寺廟，不過住了人而已，真沒想到，這破地方還有人住，張恆真是窮的一毛不拔啊！」手中提着黑色公文包，穿西裝撐得肚子肥碩的老總看到古剎后說道。
「裏面有人嗎！」蘇總手下，賊頭賊腦的下屬扯著嗓子喊道。
婦人和他兩娃很快跑了出去。
「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穿着棕色皮鞋，神氣揚揚的下屬昂着腦袋道：「聽好了，這位是長發建築公司的老闆，我是他的秘書，聽到了沒？」
她的意思是讓婦人趕緊來招待老闆。
「哦。」婦人說了句：「你們想幹嘛？」
「幹嘛？你還有臉問？你老公是不是叫張恆？」
婦人聽後有些緊張道「他……怎麼了？」
「他欠公司一筆錢，無力償還，要將他的家抵押給我們，知道了嗎？」
「啊？！」婦人吃驚道：「他欠了多少？」
「不多不少！五十萬！」賊頭賊腦的秘書比劃一個數字。
婦人嚇得險些心臟病複發。
「五……十萬……賺二十年都賺不到的錢……」婦人眼睛裏閃爍淚光：「他，他怎麼欠那麼多。」
「你騙人！」大牛和小紅攔在他們娘面前：「爸爸不可能欠錢的，一定是你們搞鬼」
「嘿！小兔崽子！！」秘書哼了一聲：「信不信我揍你們！」
蘇總咳嗽一聲道：「張恆確實欠了我們的錢，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從公文包中拿出一張欠條，上面寫着「張恆借五十萬。」
寫着張恆的簽名，婦人看到后，吸了一口氣，坐在地上，頭腦發暈。
「張恆，張恆……你要錢幹嘛啊，我老公又不賭，又不去嫖，怎麼這樣……」
「張恆無力償還，我們是來看抵押物的。」
秘書對老闆說：「蘇總我覺得這塊地有開發空間啊，可以將寺廟修繕下，在打幾個廣告，請幾尊佛來，每年光靠香火錢都發達了，那幫人不是鼓吹什麼信仰越誠，見得佛越深嗎，這深山老林的，一旦開發好了，肯定有不少傻子會來送錢的。」
他說玩，蘇老闆捏著下巴笑道「好主意。」
隨後，秘書沖婦人喊道：「限你即日起搬離這棟古剎，已經抵押給我們了！懂嗎！」
「你騙人你騙人！？」兩個娃娃生氣的拿着石頭往秘書身上砸。
「臭小子們！」他抽起一根棍子要打兩個娃娃。
這時老道士從古剎里跑了出來，他將兩娃娃抱住后，抓住秘書的棍子，他搖搖頭力氣很大。
「嘿！哪來的丑道士？古剎是你的？」
老道士搖搖頭。
「古剎馬上就是我們的了，哼，要是還不上錢，就等著張恆被卸掉一條腿吧！」秘書陰狠道。
婦人對老道士哭泣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丈夫沒用，他無能，道長，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人卸腿，道長這間古剎……」
她的意思是讓道長跟着一起搬出去，道長點頭表示同意。
蘇老闆說道：「你們還算識相，這樣吧等寺廟建好了，允許你們優先來拜佛，當然，香火錢不能少啊！」蘇老闆說完后帶着秘書得意的下山去了。
「限你們一天之內將東西收拾好，趕緊走！」
兩人走遠后，娃娃們的哭聲才響起來。
「娘！我們不想搬出去，我們要爸爸，我們要和道士爺爺在一起生活。」
婦人也在哭，場面頓時有些傷感。
老道士安慰兩個娃娃后，回到自己屋子裏收拾東西。
他望着床上的米花被單搖搖頭，輕嘆一聲道。
「命運多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