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9 滄海一粟

羅密兜雙手雙腳都被銬著，冷蔑看着半殘不廢的葉布依，灰藍的眼睛裏滿是嘲諷的調侃。徑自絲毫看不到一點點的頹廢。

在他的眼睛深處，卻是帶着最激烈的戰鬥的慾望。都快要燒化自己。

「我是階下囚沒假，可你沒多少日子了。作為你曾經的對手，也作為你的俘虜，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你的普通話進步得很快。我聽着就是。」

羅密兜頭往後仰著，冷笑說道：「你覺得你這樣值得嗎？」

「作為一個十幾億人口的國度，這都幾個月了，都沒有一副合適的肝臟給你替換。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換做在我們國度，我一個小時就可以幫你弄一百個活體過來，隨你挑選。」

「我真為你感到不值！」

「像你這樣，你還活多久？八個月，五個月，還是兩個月？」

葉布依平靜的抽著煙，眼瞳中羅密兜的樣子已經有些模糊不清。葛家老神醫秘制的藥丸非常有效，但自己的眼睛，卻是越來越看不見。

「像你這樣國士無雙的鎮國基石，竟然落到這樣的境地，真是令人唏噓感慨！」

「我就問您一句，你後悔嗎？」

羅密兜絮絮叨叨念叨著，就像是一個最老練的單口相聲大宗師，普通話和日不落語交替輪換上陣，銜接毫無半點停滯和停頓。

出口成章妙語連珠，各種世界典故信手拈來，更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慢慢地，葉布依的臉色有了變化。

羅密兜看在眼裏更是喜上心頭，語速也越來愉快。

「我要說，我不後悔。你信嗎？」

「是的。我信。你的實力不允許我不信不是。」

眼前的羅密兜的容貌忽遠忽近讓葉布依的臉色更加難看，拿着煙的手都在顫慄。

抖抖索索從上衣包里摸出一個盒子，卻是一下子掉在地上。

葉布依一隻手抓住扶手艱難的彎下腰去撿，那一幕的悲慘看在單反內陳驚塵和陳林勝眼裏，每個人都為之深深動容。

突然，葉布依跌落在地。

陳驚塵大驚失色轉身就要過審訊室，卻是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聶總！」

陳驚塵併攏雙腿，身子綳得筆直，抬頭挺胸，用盡全力敬禮。

「002！！！」

陳林勝和許穎忠扭轉身來頓時頭髮都豎了起來，慌不迭丟掉了煙，急速起身抬頭敬禮。

「002！」

「小驚塵，你在龍虎山的表現差評！」

「陳林勝，許穎忠……」

「都坐下！」

「辛苦你們了。」

陳林勝和許穎忠紅潮滿面大聲應是，即刻坐下。

他們的心中一陣陣的激昂。

天殺、戰狼、長纓、山海地質隊這些神州最頂級的隊伍都隸屬於總軍。

那國際巡捕在這些單位跟前，完全不夠看。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002竟然會來這地方。

難道002此次過來，跟葉老總有關?

聶長風彎腰將煙蒂撿起來放進煙灰缸，又復自己掏出煙來給在場人發了一支，目光便自停滯在單反玻璃處。

葉布依這時候已經自己掙紮起來坐回到椅子上，費力的打開盒子，慢慢將眼鏡戴上。

眼前的大白鯊的樣子終於看得真真切切。

「對不起，羅密兜先生，你剛才說什麼？」

口若懸河的羅密兜一下子戛然而止，皮笑肉不笑的叫道：「我說了什麼？我什麼都沒說。」

「哈哈……」

葉布依擰開茶杯喝了一口黃金菊水，沙啞的聲音就跟生鏽的齒輪摩擦。

「你真不想來一支你們第一帝國的大雪茄嗎？」

「Arturo.Fuente!」

「謝謝您的好意，尊敬的揚子鱷先生。我勸你也不要抽煙了。他對你的身體傷害非常的大。」

「你知道嗎，我的同事他承諾捐贈他的身體。可當他死後，他的雙肺被取出來，已經黑透了。比我每天練字的墨汁都黑。這樣的肺，捐都捐不出去，只能白白的扔掉。」

「可憐的喬治，死了還要挨一刀。他死的時候才五十歲。」

「請原諒，您今年也五十歲吧。」

「黑肺爛肝，狗都不吃。」

「噢。真是抱歉，我忘記了，你沒有肝。」

葉布依呵呵笑着，眯着眼睛一眼不眨看着羅密兜，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

「抽一支煙，少活五分鐘。一包煙，才少活一百分鐘。滄海一粟。」

嘴裏說着，葉布依將煙蒂扔進煙灰缸，將自己深深的埋進椅子中。

「誠如是，就像您所說的那樣。我也沒幾天可活了。」

「五十，已知天命。人這一生，或是苟且或是卑微，或是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或是因為虛度光陰而悔恨。」

「就像前些日子，我跟金鋒先生見面……」

「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已經不多，我謝謝他能在萬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我。」

「我跟他就在我住的特殊醫院花園裏的長廊中愉快的聊天。」

「那一天，陽光很明媚，空氣出奇的好。花園裏，蝴蝶在成雙成對的翩翩飛舞，那盛開的花兒，白的黑的奼紫嫣紅。」

「那蝴蝶就在上面流連忘返，就像是天堂那樣的美。」

葉布依的語音沉沉，嘶啞中帶着魔力般磁性，蒼暮的臉上現出對生命的渴望和張力。

一時間，羅密兜停止了嘮叨和打擊。眼前也似乎出現了葉布依所說的那一幕畫面。眼睛中多了幾許的柔情。

腦海中，似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乎在某一年某一天的那個清晨，自己也在那個花園裏跟老友們談著天，說着心裏的話。

「金鋒，跟我認識算是最早吧。我跟他打過不少交道。也算是……算是朋友。」

「那天我跟他喝茶，也說到了你。」

聽到這話，羅密兜頓時面色一變，臉上的肌肉不自主的抽了兩下。

「金鋒評價你，說你，是這個世界上難得的梟雄。

「非常難得。」

「他說，你比肉球海因斯都難得對付。因為，你是最忠誠的愛國者。」

羅密兜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的看着葉布依。忽而笑起來，獰聲說道。

「您也是愛國者。可惜，你的付出並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

葉布依對這話完全無視。

身為這個世界上赫赫有名的特務頭子，這些言語上的攻擊，對羅密兜沒用，對葉布依更沒用。

「金鋒還說，他能抓住你，也是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倒不是因為你貪心的弱點。」

「而是，你的冒險精神。你和他都一樣，喜歡賭。」

「你贏了那麼多次，只不過輸了一次而已。」

羅密兜攤開雙手，滿不在乎，一笑而過。

「金鋒他還說，其實你也並非無情無義。你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當年你和你的高中女友相愛，後來你參戰去了安南。等你回來的時候，你的女友已經嫁給了你的好友。」

「當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但沒生氣還趕去了教堂為他們送上了深深的祝福。雖然你明明知道你已經綠得像堪薩斯大草原。」

羅密兜抱着手，冷冷看着葉布依，更是滿臉的不屑。

「可你，那時候並不知道，你的女友，為你生下了一個女兒。」

「關於你女兒的事，你是……在她十八歲的時候才知道的吧。那一年，你已經是這個星球上最有權勢的情報總頭子了。」

羅密兜雙拳慢慢握緊，淡然說道：「葉先生。禍不及家人。別動我女兒。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羅密兜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依舊平靜。平靜得就像是氫彈爆響的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