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返

「沒想到竟然起霧了。」

凌晨五點半，陳毅看了眼窗外自言自語。

他眼中裏佈滿血絲，顯然是一夜沒睡。

房間里烏煙瘴氣，煙灰缸更是塞滿了煙頭，混雜在黃褐色液體中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味。

陳毅今年三十五歲，覃縣人，如今獨自住在縣城北邊的西苑人家。

沒被開除之前，他在縣城的一家大型購物商場里管理物流，每月有一萬多的收入，除去要還的房貸和醫院藥費，剩下的錢勉強夠他日常花銷。

可直到兩周前，由於弄丟一批貨，他被開除了，不是沒有據理力爭過，只是並沒有什麼卵用。

才半天而已，一個青年便頂替了他的位置，這時他才意識到什麼。

雖然「物流配送主管」並不是那麼高大上，但最起碼也是個月入過萬的職業，相對還比較穩定，所以盯着的人自然不少。

甚至他都懷疑那弄丟的貨就是有人故意藏起來，倒不是他內心黑暗，而是這幾年他深刻體會到社會的險惡。

原先陳毅家過得還算寬裕，父親開了一家工廠，大學畢業后他子承父業，那時家裏怎麼說也有個幾十萬的存款，再加上固定資產，勉強算個百萬富翁。

可是，這一切卻被五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擊垮，整個家支離破碎。

在聽到警察傳來的噩耗，陳毅一晚白了頭，幾近崩潰。

之後為了給父母治療，他花光家裏所有的積蓄，甚至將工廠抵押給銀行貸款支付醫療費。

只不過老天卻再次開了個玩笑，父親在治療一年後離開了人世。

那夜陳毅沒有睡，就守在父親的床頭，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一連三天硬是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直到為父親下葬的那天，他卻獨自開着車去了郊外。

停在一處無人的地方，心中積累已久的情緒終是爆發，他瘋狂的捶打方向盤，在車中撕心裂肺地吶喊，哭的像個孩子。

他憤恨為何老天如此的不公，為何會如此對待他們，到底他們一家做錯了什麼？

那天，陳毅哭了很久，直到深夜才落魄不堪的回到醫院。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和銀行卡里的餘額，他決定出去找工作，於是也就有了這份「物流主管」，當然最開始他也只是個上下卸貨的普通工人。

可如今就連這份支撐他兩年的工作也黃了。

每個月光母親的醫療費就需要5500，另外還有3500的房貸要還，除了這些，真正的大頭還是兩年前欠銀行的一百多萬貸款。

如此重擔，他沒有跟親戚們說，隻身獨自默默扛着，因為陳毅覺得欠她們的已經夠多了。

......

狠狠吸了最後一口煙，陳毅拖着疲憊的身軀來到洗手間，看着鏡子，他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必須在四月之前找到工作。

銀行卡此時餘額只剩三百多塊，如果再找不到工作，下個月的房貸和醫藥費就還不上了。

房貸那裏還可以想辦法往後拖一下，最多損失他在銀行里的個人信用，反正已經欠了一百來萬，也不差這點，但母親那裏的醫療費卻不能不給。

現在的社會，你沒錢真的沒人願意搭理你，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最多通融一個月，如果還不交就會給你換病房，接着就是停葯。

所以就算砸鍋賣鐵，露宿街頭，這錢都要湊上。

胡亂抹了把臉，陳毅清醒不少。

洗漱完，他便拿上外套出了家門，今天已經是他出門找工作的第七天。

「鬼天氣，還這麼冷！」

剛開門，一股冰冷的白霧便席捲而來，吹的陳毅臉龐生疼，他打了個哆嗦將身上的外套裹了裹。

此時已經三月末，但南方的寒氣依然還沒有消失，而且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

下了樓，陳毅直徑向小公園的公交站台走去，但外面的霧實在太大，半米之外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所以只能憑着感覺往前走。

不過原本五分鐘的路程，他卻硬是走了十多分鐘，關鍵是還沒到，更詭異的是周圍稀疏的車聲也隨着時間推移全都消失不見。

直到最後竟什麼也聽不見，周圍一片寂靜，彷彿一個人都沒有。

這時陳毅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他停下身子，眼睛掃視着前方，接着猛地轉過頭只是卻什麼也沒發現。

陳毅裹緊了上衣，深吸了一口涼氣，腳下步子不自覺的逐漸加大，到後面直接跑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耳邊開始傳來聲音，前方也漸漸出現了人影，陳毅見狀這才鬆了口氣，還以為自己遇到了鬼打牆。

當他走過去，驚訝的發現這竟是一群學生。

縣高中的？他心中有些疑惑，不過也沒多想，正準備繞開。

「陳毅你幹什麼？還不快給我跟上！」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卻突然傳入他的耳中，陳毅聞言一個激靈。

猛地轉過頭，只見左側一道人影在霧裏浮現出來，而當看清那人面孔，他瞬間呆立當場，滿臉的不可思議。

難道自己還沒睡醒？不可能啊！

咽了口唾沫，眼前這人正是他當年的高三班主任，雖然17年過去了，但陳毅依然清楚的記得對方的模樣。

「發什麼呆，難道你想去其他班級？！」

孔艷見他發起呆，頓時皺起眉毛。

陳毅聞言向後看去，只見一群學生正整齊的朝他跑過來。

他們是那般的真實，彷彿跟活的一樣。

嘆了口氣，看來最近壓力太大，都出現了幻覺，等找到工作穩定下來，自己給自己放一天假吧。

看着冷著臉的孔艷，陳毅心中想到。

不過事情並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美好。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孔艷二話沒說直接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孔老師？！」陳毅瞪着眼睛，有些懵逼，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孔艷聞言綳著臉，沒說話。

至此，陳毅才意識到眼前的是真人，而非他所認為的幻象。

可是對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想到七八年前和高中同學一起去看望她，陳毅記得那時候對方頭上便已有了白髮，哪裏像現在，年輕的就跟他差不多大似的。

「孔老師，你...你好像變年輕了？」

憋了半天陳毅嘴裏蹦出一句，只不過剛說完這話他就後悔了。

果不其然，孔艷的臉拉下了來，抬手對着他腦門便又是一巴掌。

「知不知道你遲到了多長時間？待會晨跑結束后留下來，繞操場多跑十圈。」

陳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