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用一輩子去還

蕭毅現在是個宅男，正兒八經的宅男。不過別的人是宅在家裏，他是宅在醫院中。

醫院的單人病房裏，蕭毅正躺在病床上，右手拿着遙控器，掌握著換台與否的生死大權，百無聊賴地看着壁掛電視上的畫面：

海上傾盆的大暴雨中，兩艘戰艦側身引出燦爛的炮火對轟。甲板上你死我亡的白刃拼殺，掀起陣陣血霧。陽光從烏雲中傾瀉而出，畫面又轉到港口裏美滋滋過日子的人。酒館里，食品商人端著讓蕭毅流口水的火腿送給海員，冒險家穿着金光晃眼的戰甲、拿着手中曾屬於某位英雄人物的寶劍向美女炫耀

「稱霸七海！！富可敵國！！環遊世界！！潘多拉公司出品，21世紀最火爆網游《航海》今夏即將全球同步運營！」

「全息網游《航海》，帶你穿越16世紀——99虛擬度遊戲艙真的只要20萬元！就能享受5倍生命的超值體驗！遊戲一個月，現實只過六天！只過六天吶啊啊！」

不過這畫面太真實了。蕭毅想了想，是遊戲么？簡直就和現實一模一樣。

這段廣告是在全國聯播網裏播出，甚至連這吝嗇的醫院中也可以收看到這個節目，可見其影響力。

「今天的遊戲玩家專輯主角是領導葡萄牙最大女性公會『盛夏玫瑰』的玩家蒂娜洛貝斯艾露貝爾，讓我們歡迎蒂娜小姐！～」

在女性主持人的清澈嗓音的簡短介紹后，畫面就切換到一位正裝女性華麗的指揮着數千人攻城略地的身影。

蕭毅頭一次見到這密密麻麻的軍隊，還是被女性所指揮，驚訝地瞪大了眼。鏡頭隨之切換到特寫——

妖艷嬌陽下，甲板上是一個高佻美艷至極的紅髮女子。她身着連衣裙式的黑絲長袍，微敞的衣領，露出讓蕭毅暈眩的雪白的肌膚。酒紅色長發如瀑布般優雅垂落到臀部，點綴在衣服上的雕花更為她憑增一份高貴和神秘感。

再往下看去，凹凸有致的身材盡顯無遺，黑長袍下擺似是故意般開得很高，露出蒂娜白皙豐滿的大腿，讓蕭毅差點噴血。

女主持接着介紹道：「請大家注意，現在並非是現實中，而是蒂娜小姐在進行試玩噢！99的虛擬度和雙向的身體掃描技術，可說是網游界的一次革命！從此，減肥再也不去健身房了。嘻嘻，像我呢，也想在遊戲中多運動下。有天身材能有蒂娜小姐一半就好了！」

穿着西裝的女主持身材已是禍水級別，比蒂娜遺憾地稍遜，接着她媚眼如絲的望向蒂娜：「作為躋身世界前百強，葡萄牙的公會會長，可以請您說說對《航海》的期待么？」

蒂娜就這樣在蕭毅的注目中，淡淡地對着鏡頭笑了笑：「此次妾身與『盛夏玫瑰』的姐妹們進軍《航海》，勿論如何，以為吾國帶來榮耀為準則。」

說完，穿着p一樣裝束的女提督後面還爆發出一陣「喔哦哦哦哦————」吶喊般的嬌聲！

即使只看得懂字幕，面對她王者般的氣勢蕭毅仍不由自主地被震懾住了。被女提督那美貌優雅的姿態迷惑住的少年，得以在這短暫的時刻中忘卻了痛苦的現實。

突然「砰——」地一聲，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喂喂你在看什麼東西啊會打擾到其他病人休息的！」

穿着粉白色護士服的中年女人，粗聲粗氣地說着。

「啊……那個……」

「啥啊？！讓你住院不用繳錢本來就已經夠仁慈了，還想浪費電力嗎？」

蕭毅嘴唇抖動了一下。

「嘖嘖，明明是窮光蛋一個，還想玩《航海》嗎？」

女人再次大聲地嘖了一聲，接着便粗暴地奪過蕭毅手中的遙控器，隨意地按下了紅色按鈕。蒂娜的身影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蕭毅失望地發出一聲「啊……」，中年護士則兇惡地瞪着他。

「怎樣？有意見嗎？」

病床上的少年不發一語地搖了搖頭，深感遺憾地垂落無奈的肩頭。

「哐！！」聲音不大，雖然說不上是摔門，但也夠讓人不好受的了。

一聲低嘆，蕭毅躺倒在床上，轉過頭————窗戶外頭。

晴空萬里的藍天，真的是很美。

「我要好好活下去，等一出院，馬上就去找工作……」

從打着點滴的右臂傳來徹骨的劇痛，蕭毅的嘴角卻安心微微揚著。還好，這右臂還能感受到真正的痛苦——因為，在這病號服下，只剩下一隻血肉的胳膊了。

右邊的手臂，還是血肉，而左邊的手臂，卻已經是醜陋而冰冷的鋼鐵器械。換句話說，蕭毅的左臂已經沒了。

從換上這條胳膊、自己住院已經一個月了。從救護車上昏迷醒來時，不知道為什麼已被送進這個醫院，左臂竟稀里糊塗沒了。警察除了「是被人砍的」外沒別的說法，只好施捨沒親人、沒醫保、沒工作的自己個免費住院名額。外加這條從儲藏室里那群破銅爛鐵倒騰出來的古董義肢。

住單獨病房很爽、也沒人和自己說話、整天除了想美女沒事可做。但術后恢復期中佔用這間病房，院方可是氣得肺都要炸了，彷彿自己故意賴在這混吃等死。在換上這古董義肢后，只自己賞點生理鹽水打打，從沒被注射過抗排斥葯，每天都沉溺在劇痛中。

在2029年的社會，仿生義肢的使用者已經不在少數了，各種型號「蝶翼超輕防濕、猛虎最強動力、食神菜具攜帶版」等等層出不窮，很多正常人也沒病找病換義肢，並樂此不疲地花大價錢更新維修。可惜自己這義肢型號「2015」，乃是最古董的型號之一，靈敏度太差。除了抓握，洗頭吃飯都甭想。正常點的手臂對蕭毅比房子誘惑力還大。然而，好的義肢價錢都在50萬元以上，都夠蕭毅活一輩子了。

「可惡，我為什麼會把那段忘記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手臂是怎麼丟的啊……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叮咚！」病房傳來一陣門鈴聲，用腳指頭想蕭毅都知道來的是誰。護士進來不用敲門，來探病的，就可能有一個人。

「夏婧，我在打*飛*機！不要進來呀！！」

「我進來啦！」

隨着熟悉而悅耳的女聲響起，病房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

謊言被輕而易舉戳破，蕭毅把頭蒙在被子裏：「我都說在打*飛*機啦！你怎麼還進來？」

「呦，這麼有閒情逸緻呀？一次能打多長時間？要不要我幫你打呀？不然你一個人多累，還浪費時間」清爽怡人的聲音響起，蕭毅臉羞紅到了極點，忍不住羞憤地回頭看了一眼……

鵝蛋臉的美女映入眼帘。這禍水穿着黑色修身的背心，勾勒出完美的曲線。熱褲緊繃，更是突出了誘惑的臀形。看起來即有少女的清麗、又有成熟的韻味，活力而清爽的馬尾不斷晃動，帶着蕭毅的心臟猶如鹿撞。「嘻嘻，其實也沒嘛事啦！有空就來看看你小子嘍。」

美女一屁股坐在床上，翹臀差點就壓在蕭毅手上。

「畢竟男生如果一個人，就很容易發生打那個之類的事情啦！對身體不好么對吧？」她甜美的笑容映入眼裏，蕭毅表面冷漠，心裏差點樂開花，低聲訕訕道：「你不用這麼關心我的，你下個月就去北京上大學了吧？反正我也錯過了高考，何必——」

美女眼睛眯了一下，撫摸小貓似地摸著蕭毅尚完好的右手：「笨蛋！那不是你的錯呀！人不能總沉溺在痛苦裏，對吧？」

「謝謝。」面對青梅竹馬的好友的關心，蕭毅心裏泛起一陣暖意：「夏婧，我現在太累了，我會慢慢好起來的。」

「嗯…聽主治醫生說，你在復健過程中有點急躁，不會是欲求不滿吧？！是不是憋壞了，用不用我幫你一下？嗯？」夏婧突然眨著大眼睛，神秘地說道。

蕭毅臉上滑過一道黑線。由於已經有一陣沒見過她了，以這女人完美的條件，蕭毅都有點害怕她在畢業旅行中擺脫處*女身份了。這個世界太物質化，鮮花專插牛糞，美女標配雜碎。即使青梅竹馬，自己想要得到她的芳心，在別人眼裏也是低級趣味的幻想。

「哈哈～不開玩笑啦，我是專程給你送這個滴。」夏婧笑着從肩包拿出張單子和筆：「看完后填一下。」

「這不是…」蕭毅目瞪口呆：「這不是《航海》遊戲艙的用戶表格么？這個遊戲艙可是價值20萬元的，你…」

春哥呀，20萬元，自己上半輩子花的錢總共加起來也沒這麼多！

「是啊，所以要讓你用一輩子來還嘍。」夏婧平靜地說道。

「等等，用一輩子……」

蕭毅一下子怔住了，一想到「用一輩子來還」的意思，看着夏婧認真的表情，臉紅了起來：「天哪…她不會是在跟我說…」

「你臉那麼紅幹嘛，想啥米呢？」夏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蕭毅把頭埋進了膝蓋里。

夏婧笑彎了腰，一雙美麗的眼睛上挑「對了，你進了遊戲后要當海盜哦！要賺到錢還我哦，哈哈…你小子到底怎麼想到那方面去的」

蕭毅羞紅著臉接過筆，飛快地刷刷填起來。一邊填一邊不禁偷瞄夏婧的酥胸，心裏有意無意地拿她和電視上的大明星蒂娜對比起來。這實在不是蕭毅故意的，只是在醫院裏無聊養成的唯一樂趣罷了。心理上的是出於生理上的需要，而生理上的純潔則是因為心理上的堅持，有點矛盾，但也很統一。

「嗯……夏婧形狀看起來要更好，是碗狀的呢，只是尺寸稍小一些，腿部都很出色，不過蒂娜的長度更好吧，看在夏婧和我從小玩到大，加些友情分好了……」

在蕭毅的幻想中，兩位一東一西，風格迥異的美女脫光身體，不斷擺出各種誘惑的姿勢，任蕭毅品評對比。

「喂喂喂，為什麼會突然露出那種可惜的表情呀？」夏婧奇怪地看着蕭毅，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在這短短几秒內經過了被品評——淘汰——最終倖存保留的過程，絕對會氣到將蕭毅悶死在被子裏。

「沒、沒什麼，給你，填完了，拿走吧！」被青梅竹馬的聲音打破了幻想，羞恥心湧上蕭毅的心頭，自己居然將青梅竹馬的恩人和電視上的女明星對比，真是太可恥了！怎麼會想到這種事情！再說了，夏婧才18歲，和23歲的蒂娜比，還有不小發育空間……呸呸呸！

「別急着趕人家走嘛對了，這款遊戲和現實中的身體是雙向影響的，好好玩對你康復有好處，還有，建人物要選大明！你要是敢賣國、殺了你哦！」夏婧挺了挺渾圓的酥胸，殺氣沒有，倒是有些香艷。

「嗯嗯，知道了，快點走吧，我要休息了。」蕭毅把被子蒙在腦袋上唔唔回應着。

「那我走啦。」直到聽到門把手擰開的聲音，蕭毅才偷偷從被子裏露出一隻眼睛來，看着倩影消失在門關上的剎那。

這一刻，蕭毅有種內牛滿面的感覺，他失神地喃喃道：「本來想好了再遇見她就和她告白的。」

「砰！」

門又一下子被打開了，進來的還是她。

這下子蕭毅張大了嘴，為剛才的感覺後悔不已：「你怎麼又回來了？」

「看看你有沒有打*飛*機啊！」夏婧依著門板，淺笑嫣然，嬌艷如花，纖纖玉手舉著小巧的手機，在蕭毅眼前晃了晃：「寂寞了不要自己解決哦，記得我啦！」

說完，夏婧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夏婧，我……！！！」

「……嗯？」夏婧充滿期待的看着蕭毅，好像在等他說出什麼。

「沒什麼……你今天穿的，真的，真的很好看……」

蕭毅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能把自己想說的那句話講出來。

門慢慢地關上了，蕭毅卻覺得似乎有一束明亮的陽光射入眼睛，眼眶不禁有些濕潤：「謝謝你……」

「謝謝你……這份友誼，我會用一輩子去還的……」

[www.bxwx.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