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高加林代表不了誰

老哥的那位神奇同學傻了，不頂用了，聽老哥說已經離開師大附中下海經商去了。冰雪聰明的祁琳自然不會無理取鬧為難自己的老哥，為難自己老哥那位曾經的妖孽天才同學。超級加強版的高考模擬試題沒了，殷素芳和祁雯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拚搏，依靠自己的真本事去告別自己的農村身份。

今年高考的結果出來了，應屆生祁雯在自己妖孽堂哥堂姐刺激下，更加發憤圖強，最終憑自己的實力考上彩雲大學，再次為老祁家增添光彩。補習生殷素芳依然落榜，黯然回到農村獃著，目前還在和自己的父母抗爭。

自從恢復高考以來，每年落榜返回農村的高中生是個特殊群體，他們的人生痕迹與眾不同。該怎麼來形容他們這個特殊群體呢？如果非要找個國人熟悉的人物形象，就如同路遙在《人生》裏描寫刻畫的那個高加林那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高不成，低不就的高考落榜生大有人在。

知識改變命運！在那個九年制義務教育還沒普及的年代，通過讀書學習，有機會，有能力從眾多的農村娃娃當中脫穎而出，突破初中，去城裏就讀高中的那些農村學子，在村子裏已經是出類拔萃的超然存在。他們比絕大多數兒時同伴聰明，懂事，會讀書才可能走到那個地步。在依然持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傳統樸素思想的村子裏人看來，他們自然比那些只能上到初中的娃娃更加優秀，高人一等。

這些村裏人眼裏優秀的農村少男少女，在同齡人羨慕的目光中，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家人的呵護，心安理得地在城市上學，在城市生活。最終，總有那麼一部分人無法在鯉魚躍龍門的時候，在千軍萬馬擠高考獨木橋的過程中被擠下來，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不得不灰溜溜地返回農村，回歸屬於他們的群體，農民還是農民。

已經返回原點，回歸農村，生活在農村。可是，他們卻又自認為高人一等，不甘心和農村那些曾經的同伴一樣踏踏實實生活，該務農務農，該做工做工，他們當中的許多人依然不肯接受現實，依然自命清高以讀書人自居，總存在那麼一絲不切實際的非份之想。

這個社會是個有機體，需要各種各樣的人。人的高低和優劣並不是單憑你會不會讀書來衡量的。哪怕在讀書人高人一等，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封建社會，古人還有另外一句警世名言——「百無一用是書生」，那些科考的失敗者，沒更高成就又不會經營自家產業的秀才，只能被稱作「窮酸」。

高考失敗，不得不回歸農村，如果他們的家裏沒什麼強硬的社會關係，如何還不想踏踏實實當農民，面對現實重新生活，他們面臨的好的門路真不多了。

總體來說，中國是個尊師重道，尊重和優待讀書人的國度。以前，農村的知識分子少，別說是金貴的高中生了，就連初中生，高小生都有過屬於他們自己的輝煌時代，被村子裏當作知識分子從優任用。

恢復高考之後，高中生雖然沒那麼稀奇了，村子裏依然從落榜的高中生中招收一些落榜的高中生，作為村子裏的幹部和辦事人員。更多的作為村小學這種需要讀書人任教崗位的代課教師，機會合適就轉為民辦教師。那些代課教師最終能否轉公辦教師吃皇糧，那個就看個人的運氣和際遇了，村子裏幫不上那個忙。不管怎樣，這也算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時代在發展，這幾年基本不用高中生代課了。各地師範院校培養的公辦教師源源不斷畢業，大批補充到基層教育系統，補充到廣大的鄉村小學。近年來，滇中地區的代課教師基本上取消，只有部分老資歷的民辦教師還保留着編製。

近幾年落榜的高中學生中，那些男學生的情況相對要好的多。只要不是黎大彪那樣的高考達人式的人物，也不是高加林那種極品人物，能放棄幻想面對現實。哪怕他們不安心當普通農民，他們的出路也不少。要麼憑藉自己高中學歷的天然優勢去當兵，要麼自己出去闖，他們的出路也比村子裏那些只上到小學、初中的同齡同伴多的多。

他們好歹的州城呆過那麼幾年，漲的不僅僅是文化知識，更漲了姿勢見識。他們在外面也不是白混，高中同學朋友也多，家裏也願意放他們出去自己闖蕩。在這個越來越發達的經濟社會中，闖出名堂的高中落榜男生不少。只要不是自甘墮落，走上吃喝嫖賭的道路，他們混的至少不比大部分農村同伴差。

當然了，也有部分人似乎屬於路遙大大塑造的高加林模式的極品人物，或者自命清高的把自己歸類為高加林的極品人物。

在那個電視劇《人生》熱播的年代，祁景燾那些高考失敗的農村同學當中，就有不少人自嘲地說他自己就是高加林。好像，高加林就是一種經典的落榜高中生人生模式。但是，他們就沒仔細分析下，有幾個高中落榜生有高加林的運氣，有高加林的社會關係，有高加林的人生際遇？

祁景燾自己作為農村高中學生，在《人生》肆虐時代的農村高中生，他也曾經饒有興緻地閱讀過路遙的《人生》，這本在當時影響力非常大的小說。但是，祁景燾並不認可路遙，他認為路遙大大塑造的高加林這個人物形象並不成功，也不經典，只能說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個例。

而且，高加林這個人物，擁有那麼好的社會資本和條件，最後以那種失敗模式黯然收場。也不知道是高加林太無能，太失敗了，還是路遙太矯揉造作，太想製造一種強烈的對比。路遙大大的想像力太過豐富，弄出高加林這麼個東西來？

在祁景燾看來，不是高加林這個人物失敗，是路遙這位作者的失敗。路遙想要讓高加林這種特殊的失敗個例，作為一種模式來描述農村高中生，他還不夠格，他還不配。路遙根本就不是什麼農村高考落榜生，他體會不了農村高考落榜真正的情感世界。他不過是在八十年代初期那個文化荒漠年代寫了點東西，讓他自己成名成家，他有什麼資格來塑造代表農村落榜高中生的人物形象？

不幸的是，隨着路遙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人生》、同名電視劇《人生》廣泛傳播，高加林真成為代表農村落榜高中生的人物形象了。

祁景燾清楚的記得，他上高中那些年，他回家參加勞動，總有村子裏看過《人生》的人戲稱他——高加林，並且還奇妙的給他安排好村子裏那個不存在的「劉巧珍」。唯一可惜的是，村子裏那些人的想像力還不夠豐富，沒幫他找到「黃亞萍」的替代者。

高加林這個莫名其妙的稱呼，直到他成為名副其實的正牌大學生，這個稱呼才在村子裏消失，或者轉移到其他高中生頭上去了。

現在想起來，祁景燾自己都覺得無聊加無奈。那個文娛空洞的時代，文藝界那些有機會露臉的人，成名，成家太特么的容易了。沒有比較，一部小說，一部影視劇，甚至一首歌，佔據數年文娛市場，動不動就被稱為特么的什麼經典。

高家林是落榜男生，他代表不了農村落榜男生。女生就麻煩了，讀個書讀到到高中畢業，考不上大學回家了，在農村也到了談婚論嫁的黃金年齡，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經能歸類到大齡姑娘了。家裏該為她們考慮婚事了。大姑娘家家的，出去闖什麼闖？闖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