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五柳先生

方榮得到老爺子交代，快速離開，並沒有覺得很為難，蘇寒，一個破落戶而已，真要反抗姜家的命令，下場肯定凄涼。

老爺子罩着，什麼都好說。

可是情況大變，蘇寒變得無足輕重，完全不需要在意。

蘇寒再厲害，難道能與武協會長相比。

敬亭。

姜千城獨坐其中，望着天空，臉色平靜，他不再是菜園子用鋤頭毆打姜永林的壞脾氣老頭，此時氣息沉重，隱隱有着晉陞宗師的氣象。

相看兩不厭，獨坐敬亭山。

他把鞠吉山頂一處險地，造了一座涼亭，命名敬亭，想要效仿太白聖人當年心境，踏上宗師之路。

宗師文以載道。

載的是自我修養之道，也是自我救贖之道。

姜千城，一個自凡俗崛起的巨擘，因為運氣好，得已在軍部至強者身邊養豬，退役歸來，雲省軍部大佬等候在火車站，恭候大駕。

以前他在養豬，不知道外界對武者的態度，在軍部也感覺不到武者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他秉持着艱苦樸素的精神，一步步跟着至強者養豬，每次想到至強者大戰歸來，能吃到一口自己養的豬肉，心中不甚歡喜。當時他沒有想太多。

姜千城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通人，退役的時候，軍部沒有人過來送，背着一個破舊黃色帆布包，登上火車，揮手一別，然後來到了省城。

可是軍分區的大佬們集體迎接，讓他內心受到了極大震撼。

原來武者在世俗地位那麼高。

原來至強者在華夏的地位如此可怕，他甚至記得下火車的時候，不遠處，停著一輛限量版的勞斯萊斯，一個看起來極為樸素的老者笑臉相迎，軍分區的大佬見到老者的時候，均以晚輩自居，不敢逾越。

後來姜千城打聽到那名老者是聖賢樓的亞聖，地位超然。

一個至強者身邊養豬的後勤兵，回到世俗之後，得到的待遇遠遠超過了想像。

以前不知道。

姜千城後來慢慢明白，迎接自己的這群大人物，是看在軍部至強者的面子上，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軍部武者，回來后頂多是當地政府官員接待一下，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

那一刻。

他體會到了權利的甜頭，至強者高高在上，下面一個養豬的，都可以讓聖賢樓的亞聖迎接，說出去沒有人覺得詫異。聖賢樓在華夏的地位太高了，擁有不可思議的影響力。

可是在至強者面前，顯得如此的渺小。

姜千城歸來后，各行各業的大佬請他吃飯，聊天，每次談起與至強者接觸的細節，眾人都要銘記於心，甚至讓人記下來，背誦，研究。

他們的目的不過是想要找到至強者的喜好，想辦法接觸，即便是聖賢樓，也要請他去講課，講述軍部養豬歷史以及至強者的言行舉止。

整整半年時間，姜千城迷失在無數的奉承和討好之中，身份地位之差距，相比較軍部之中，有着天壤之別。

那時候。

姜千城深深體會到權利的好處。

可是後來。

姜千城把養豬的事情講完了，雖然偶爾會涉及到至強者的信息，但聖賢樓不感興趣了。

於是。

姜千城慢慢的泯然眾人，雖然遇見過一些大佬，點頭微笑，但止步於此。

他曾心生疑惑，為何之前很受歡迎，現在門可羅雀呢？

原來。

大佬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發現沒有多少用處，便慢慢的疏遠他。姜千城從雲端跌倒地面，自然無法接受，好幾次去聖賢樓，降低講課費用，卻無人理會。

那時候，姜千城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會養豬的後勤兵，而是一個嘗到權利甜頭的貪婪人。

就像是毒癮發作一樣，姜千城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醉生夢死。

就這樣荒廢了一年。

眾人徹底忘記了他。

姜千城心灰意冷，便帶着一身疲憊，在雲省到處旅遊，最後去了江城，打算買一塊地，種田，養老。

不是他喜歡。

而是他只能如此。

那時候，姜千城才一品武者，一個養豬的後勤兵，就是因為實力太弱，只能養豬。

以前他提到養豬，能給至強者養豬，覺得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現在卻覺得那是一種恥辱。

為什麼自己只能養豬？

後來經過無數次不甘的思考，姜千城發現，他真的只會養豬，於是在一個日落黃昏的日子，在江城郊區，購買了一個小院子，繼續養豬的偉大事業。

當時。

姜千城認識了一個鄰居，一個跟自己一樣，看起來很頹廢，滿臉是傷心事的年輕人，約莫二十齣頭。

兩人一見如故，把酒言歡。

姜千城沒有提自己在至強者身邊養豬的事情，對方也沒有說傷心事。

兩人作為失敗者，發現有着很多共同的愛好。

比如種菊花。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兩人一起栽種了野菊。

秋天到來，看着滿院子的金黃色菊花，聞着空氣中淡雅的芳香，姜千城與年輕人在一起，彷彿找到了在軍部養豬時的感覺。

兩人很快成了忘年之交。

兩人約定好，如果有機會，能結成親家。

原本兩人就此錯過，可是三年前，周沖的一個電話，讓姜千城感慨不已。

周沖重提當年約定。

姜千城默許。

周沖說自己有個義子，很聰明能幹，叫做蘇寒。

姜千城隨口提了一句自己有個不錯的孫女，叫姜雪燕。

周沖笑了。

姜千城卻沒有那種感覺了，隱隱有點不舒服，但還是答應了。

姜千城最懷念那兩年的日子，也懷念江城那個喜歡種菊花的年輕人。

去年死了。

姜千城繼續養了三年的豬，在院子裏種了五株柳樹，自稱五柳先生，在那時候，他便領悟了一種新的聖賢意境，來自古代聖人的《五柳先生傳》。

於是。

他實力突飛猛進，從一品武者，三年時間，到了四品境界。

於是。

他動了心思，告別了周沖，回到了省城，利用曾經得到的人脈關係，創建了姜家，也是省城歷史底蘊最小的四大豪門之一。後來姜家越來越強大，成為四大豪門，姜千城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周沖則做了圖書館管理員，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周沖死後，姜千城通過關係打聽到，蘇寒歸來鎮壓五大豪門，覺得是個人才，入贅姜家或許是一個助力。

可是！

姜千城突然得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

孫女姜雪燕結交了武協天才何川，何川名聲極差，但擁有很強的背景，武協會長和聖賢樓半聖都要給他賀壽，這事情傳出去，足以讓雲省第一豪門牧家直接讓位！

牽扯到家族興旺的事情，姜千城再也無法保持五柳先生的心境，變得功利起來。

蘇寒自然不錯。

約定自然得遵守。

但一切都擠不上姜家百年基業啊。

姜千城只是思考了一會兒，便懂得了取捨。

放棄蘇寒。

迎接何川。

這就是姜家如今必須做好的事情。

至於蘇寒有怨恨？

重要嗎？

姜千城搖頭失笑，望着天空，夕陽真的要落下，天地重歸平靜，可是心中為何有種失魂的錯覺呢？

身後聖賢文字組合，五株柳樹憑空出現。

隱隱有種崩潰的跡象。

姜千城面色平靜，長嘆一聲，很快，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暗道，權利才是唯一，五柳早該死去。

他的聖賢意境不但沒有繼續崩潰，反而越發凝重。

轟！

聖賢文字重組，《五柳先生傳》上的每一個文字充滿了靈氣，在天空盤旋，舞動，最後化成一個權力的符號，變得無比頇實。

周圍的環境陡然變化，敬亭不再是敬亭，而是變成了一個奢華的院子。

五柳先生，誰說必須窮困？

也可以奢華的嘛。

這一刻。

姜千城文以載道，晉陞宗師。

他始終沒有發現，就在晉陞的地方，盤坐着一個年輕人，背對着敬亭，看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