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沒有再見

下午兩點鐘，肖凡贇頂着大太陽趕到高復班，幾個體制內退休的老教師聯合創辦，請了幾個當地稍有點名氣的高中老師兼職，也是縣城裏唯一一所文科高復班。

規模很小，就兩個班級，每個班估計也就四五十個人，肖凡贇記得好像升學率也一般，每年能上本科線的也就十幾個。

所謂的班主任叫什麼名字早已忘卻了，只記得好像風評不是很好，傳說有點色色的，但肖凡贇懷疑更有可能只是誤傳，國人特別喜歡捕風捉影的一些八卦，對於桃色新聞更是熱衷傳播。

憑着記憶來到大門口，肖凡贇努力回想具體教室那個房間。肩膀被一隻粗壯的胳膊摟住了。

「肖凡贇，愣著幹嘛？」聲音溫柔而且纖細，一張酷似奧尼爾的臉。

肖凡贇有點不習慣，掙脫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應該是自己在高復班相對最熟悉的人了，自己的同桌，叫什麼來着。

什麼……翔？

對方並沒有在意，推了肖凡贇一把就自顧自的往前走了。肖凡贇趕緊跟上，想起來了，陳翔，大高個，臉型超像奧尼爾，只是這個時候奧尼爾還只是個初入聯盟的菜鳥中鋒，98年是屬於喬丹和四大中鋒的時代，估計幾年之後這位就會有個新的綽號，類似奧胖之類的。

還真的像，皮膚也很黑，臀部極大，也喜歡打籃球，可是沒有一點中鋒技巧，只會抱着個球無變向的突破，不過這招還挺管用的，畢竟沒人喜歡被撞翻，簡直就是白白糟蹋這幅好身材。

關鍵性格還是個娘們性格，看起來凶神惡煞，實際溫柔可人。

「陳翔，考的怎麼樣？」肖凡贇覺得自己好歹該說點什麼。

「感覺正常吧，估計能上個大專。你呢？」陳翔沒回頭。

「不清楚啊，等估分吧。」

「我能上個大專就滿足了，這一年也算沒白辛苦。」

說話間，來到一間教室，裏面坐了大半的人了，肖凡贇兩人進去的時候，裏面的同學有打招呼的，有看了一眼點個頭示意的，更多的看了一眼就轉移了視線。

很正常，畢竟不是普通的高中同學，大家都是臨時湊在一起學習而已，平時也基本沒什麼交流，三三兩兩的小圈子，考完之後也就從此天各一方。

肖凡贇無序的點了幾下頭，算是回應了別人的招呼，關鍵是在座的他基本不認識了，不說名字，那些面孔都只是依稀有些印象。

跟着陳翔坐到位置上，看着周圍的人肖凡贇覺得有點無聊，很自然就摸出煙，剛準備點上，想了想，站起來準備去門外。

陳翔一把抓住桌上的煙盒，「就知道自己抽啊，我也去。」看來這位以前也沒少和肖凡贇一起荼毒自己啊。

兩人靠着走廊的欄桿，教室里喧鬧聲此起彼伏，大概抽了半支煙的光景。

陳翔抬起自己的胳膊碰了肖凡贇一下，表情有點奇怪：「喂，她還沒來？」

肖凡贇就很莫名。

……

「誰沒來？」

「裝什麼裝啊，她啊。」

「啊？」

「你小子真能裝，項佳佳啊。」

肖凡贇弾了下煙灰，剛想說什麼佳佳，美美啊……

烏黑的辮子，細長的眼睛，有點嫵媚，笑起來有個梨渦，記憶中項佳佳的樣子。

「你這人太壞了。」陳翔說道，可是配合他這嗓音，看着他那張臉，肖凡贇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人家高考前剛向你表白，你回過頭就裝不知道啊，也不知道是誰和我討論了老半天說該不該接受。」陳翔繼續說着。

……

表白？

意外還是驚喜？

陳翔繼續絮絮叨叨，「不過我也覺得她還真大膽啊，大庭廣眾之下，你知道嗎？當時我都傻了，摸大腿啊，這麼刺激的。來和我說說，你當時是不是特興奮？」

肖凡贇愕然，驚恐，迷茫，無奈。

好吧，終於想起來了。

其實這件事情本身就顯得比較詭異，很不真實，在以後的人生中肖凡贇也偶然想起，百思不得其解。

項佳佳，高復班的一個女同學，由於兩人有段回家的路程同路，所以有時候會一起放學騎車回家。然後路上會有所交流，但也僅限於此。

高考前的體檢那天，統一去一所學校體檢，輪到他們兩人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了，其他人都紛紛離去了。肖凡贇去體檢的時候項佳佳幫忙給他看管書包，等肖凡贇回來之後兩人坐在一個角落裏聊起體檢的過程，肖凡贇說醫生感覺自己的膝跳反應有點奇怪。

然後這姑娘就開始模擬起醫生，敲著肖凡贇的膝蓋，後來就順勢把手放在肖凡贇的大腿上，當時肖凡贇都懵逼了。

暈暈乎乎回了家，這後知後覺的孩子才琢磨出點味道，第二天剛好是周末，藉著做題的由頭約女孩出來，一見面，女孩就很自然的挎著肖凡贇的胳膊。

那時，就算肖凡贇再愚蠢，也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後來也確實是認真去做題了，期間兩人居然超有默契的誰也沒聊關於任何感情之類的話。

送女孩回家，快到家門口。

在一個轉角處，太陽的餘暉灑在身上，女孩靠着牆根，辮子垂在胸前，兩根細長的手指繞着髮絲，看一眼肖凡贇，又低頭玩一會頭髮，不勝嬌羞。

肖凡贇壯著膽子啄了女孩的嘴唇，被女孩嗔怪的瞄了一眼，漲紅著臉走了。

遠遠傳來脆脆的聲音，「肖凡贇，再見！」

再見。

後來就是停課在家自由複習，肖凡贇好不容易冷靜著投入複習中，直到今天，還沒有再見過面。好像填報志願也沒有來，後來肖凡贇試圖去找過，可是被告知對方已經搬走了，從此就消失了。

多年以後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的喧鬧大街上，驚鴻一瞥，待到驚覺，早已匯入人海中不可尋。

在往後的日子裏，肖凡贇數次翻撿起回憶，總有一絲詭異的錯覺。

是未知高考前衝動的表白，還是明知臨別前美麗的夢幻。

思及至此，肖凡贇忽然有種不該有的衝動。

「陳翔，等會你和老師我說我有事晚點再來。」肖凡贇飛快的奔下樓。

「啊，你發什麼瘋啊，什麼情況啊……」後面陳翔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

自行車蹬的飛快，臉上的汗水已經到處流淌，肖凡贇喘著粗氣，應該快到了。

對於一個成熟的靈魂而已，有點衝動，但既然想起，總要有答案。

曾經的那些美好，即使沒有結果，卻也不能置之不理。

一處老舊的居民樓，沒錯，應該是這裏，記得當時項佳佳俏麗麗，遙遙的指著一棟建築，那是女孩的安樂窩。

肖凡贇撐著膝蓋，口乾舌燥，這幾幢房子，到底是那一戶啊。

心裏一橫，管他呢。

肖凡贇扯開嗓子就喊了起來。

「項佳佳，佳佳。」

「項佳佳，你出來，你快出來。」

……

炎熱的午後，四下無人，只有熱鬧的蟬鳴，幾個老頭老太太好奇的探出腦袋。

「項佳佳，我來找你了，你快出來。」

「佳佳，你在那裏啊？」肖凡贇喊得面目有些猙獰。

「我回來了，回來找你了。你怎麼就不見了呢？」聲音嘶啞，甚至有些哽咽，肖凡贇一時都不明白為何自己感情如此充沛，是被年輕的身體支配了嗎？

「佳佳，快出來啊，我是肖凡贇啊，我們一起去上大學啊。」也許是肖凡贇的聲嘶力竭，也許是這句上大學讓旁觀的人並不覺得這是個瘋子，終於有個老太太走了過來。

「你是來找項佳佳？他們搬走了。」老太太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惋惜。

「搬走了？怎麼就搬走了？這麼快的嗎？」肖凡贇有點難以置信。

「阿婆，你知道他們搬到那裏去了嗎？」肖凡贇眼神中泛著希望。

老太太慢條斯理的說着：「誰知道她們娘倆搬到那裏去了？租的房子，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做的什麼工作，不和人來往，就人還挺和善的。考完試的第二天就搬走了，多好的孩子啊，聽說考試考的很差，哎，孩子你走吧。」

「阿婆，你知道房東是誰嗎？有留下什麼聯繫方式嗎？」肖凡贇沒有死心。

「房東就是老婆子我，沒什麼聯繫方式，孩子你去別的地方找找吧。」

搖搖頭，著背走回了樓內。

肖凡贇忽然想起來，追着問：「身份證號碼呢？」

老太婆回身奇怪的看着肖凡贇，「一個女人帶着孩子租房子要什麼身份證！」

你心真大。

肖凡贇覺得很無力。

終究還是來晚了。

找了顆樹，頹然就往地上一坐，雙手捂著臉，久久沒有動。

娘倆？單親家庭？是生活原因搬走？

還是因為考試考砸了，就離開了？

沒有任何信息啊，這去那個大海撈針啊。

無論如何，肖凡贇覺得還是再掙扎一下，回學校問問，有沒有什麼信息留下吧，也只能寄希望於此了。

夏蟬在樹上叫的更歡了，肖凡贇只能落寞的離開。

前世錯過，今生留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