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 歸去來兮81

雷獸靜靜地坐在一旁，看到堯光眼皮動了動，不禁渾身緊繃，將頭抬起，凝望不遠處那個在幽藍色火焰中的簡筆畫笑臉。

「看來，要醒了。」簡筆臉難聽的聲音突兀的響起，令靜謐的空間充滿了詭譎沉悶之感。

「沒想到……」雷獸閉了閉眼，有些不想接受現實。

可是，它知道，堯光即將清醒，它這數萬年來所謂的堅持，所謂的執著，全都會飛飛煙滅！

是的，灰飛煙滅！

雷獸在緊跟着堯光深入這個不規則的怪物嘴裏時，就已經被解開封印，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混沌分裂出來，為了徹底擊潰堯光的一個棋子！

是啊，「呵呵……」雷獸慘然一笑，根本不敢想像出堯光再次面對它時，究竟會是怎樣的目光！

好不容易讓堯光接受了自己，如今，卻要以背叛者的身份令她憤怒、痛苦？

不！絕不可以！

雷獸的眼中突然冒出熊熊烈火，它一定要讓堯光明白自己始終都站在她那一邊！

可是，她會聽嗎？

雷獸劍眉再次擰在一起。

進入這裏，它的體內便釋放出混沌濃烈的氣息，堯光如何肯相信自己？

「雷獸，你別忘了，你就是我。不要試圖與自己的本能作對抗。這世界的毀滅，需要你完成最後一個任務。」

「不！」

雷獸憤恨地瞪着簡筆臉，儘管它十分清楚，自己與簡筆臉之間，其實就是鏡子的內外兩面。

它很清楚，混沌說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當堯光再次清醒過來，自己應該以勝利者的口吻，嘲笑堯光的愚昧！

愚昧？讓堯光完完全全接納自己，再揭開面目展示混沌的真容，這，便是它被賦予的生命與靈識，刻在骨子裏的最終目的！

可是，怎麼能！

儘管進入這處所謂的搖籃，它才最終醒悟了自己的終極使命，但這完全已經超出了它的能力範圍！

它不能背叛堯光！

「你想讓我背後捅到？做夢！

「哈哈……你會做的。」鐵鏽般的聲音在搖籃里回蕩，令並沒完全清醒的堯光，瞬間神志歸位。

「嚯」地一下，堯光坐了起來，先是看了看猖狂大笑的簡筆臉，再看向身旁的沉默不語的雷獸。

「啪！」

一個蘊含着狂風暴雨似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雷獸的臉上。

雷獸皮糙肉厚，按理說那一巴掌對它傷害不大，可事實上，它將頭轉過來時，嘴角已經溢出一絲血紅。

「啪！」

又是一個巴掌甩過去。

「怎麼，沒本事找我發脾氣，就對着你心愛的坐騎發脾氣？」

「滾！」

堯光站起身，對着簡筆臉就是竭盡全力的一擊。

然而，那包裹在幽藍火焰里的簡筆臉，卻僅僅被掌風吹散了，四處漂浮片刻后，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混沌，你可真是陰魂不散！」

堯光深吸一口氣，對着簡筆臉露出厭惡至極的怒容。

「我不是善意提醒過你嗎，讓你不要下來。可惜，你偏偏不聽勸，偏偏要回到這裏，重新接受被封印的那部分記憶。」

「善意提醒？」堯光挑眉，用手指慢慢梳理自己凌亂的髮絲，「是啊，你確實藉著女媧的魂珠，帶給我一個模稜兩可的信息。

以你對我的了解，應該是巴不得我反其道而行之，然後顛顛地跑回來，欣賞最諷刺的一幕？」

一旁的雷獸，此時臉已經腫得老高，汩汩鮮血正從嘴縫裏往外冒。

它顧不得這些，衝到堯光身前，用那副干啞的嗓子哀求道：「堯光，你聽我說……」

「夠了！」堯光不想看到它的臉，將頭扭到一邊，「混沌，你不就是想讓我再次體會自己無能為力的感覺嗎？你不就是想讓我再次領教你無所不能的神力嗎？

好啊，我如今全都領教到了。

你費了這麼周章，將我記憶封印，讓我像個白痴似的，在洪荒品嘗七情六慾，很好啊。」堯光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雷獸，「如你所願，我這麼走了一大圈兒，確實沒發現比你更聰明、更有趣、更了解我的存在。

最終，我還是不得不回到這裏，接受你無所不能，指點天地的事實！

滿意了嗎？

我的混沌，我的主宰！呵呵……哈哈……」

凄厲的笑聲在這個所謂的搖籃里，這個堯光出生的地方響了起來。那聲音尖利、刺耳，但，卻並不包含絕望！

是的。堯光並不絕望！

曾經，分裂出九重天神與之抗衡失敗了，如今，沒有記憶從頭再來，還是失敗了。

就算如此，那又怎樣！

「混沌，你總想着讓我徹底臣服在你的腳下，如果不行，便要讓這個世界毀滅。

現在，我實話告訴你，就算我承認你無所不能，我也不會對你臣服，更不會如了你的意，將這個世界毀滅！」

簡筆畫在幽藍色火焰的帶動下左右晃了晃，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是嗎？」

「當然！」堯光抬高下巴，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你以為我遭逢如此打擊，一定會心灰意冷？會將這個世界消滅？」

「對啊，這是我所一直期待的事情。」

「可惜啊，我偏偏就不這樣做！」

簡筆畫線條般的眉毛彎了彎，不可思議的說道：「堯光，沒想到讓你玩兒這麼久的遊戲，心理承受力居然愈發強大了！

但是，關於滅世，你還是不得不做呢！」

「滅世？呵……」堯光突然釋放神力，對着搖籃開始一刀一刀的，從內向外切割起來。

「嗯？」簡筆畫混沌顯然沒料到堯光會毀了這處，語氣變得狠厲而危險，「堯光，你知不知道，如果將搖籃毀滅，你永遠都不可能再有重生的可能。」

「不需要。」

堯光繼續對着血肉般肌理的搖籃進行搗毀，「我不會死，所以，不需要重生。」

「哦？」簡筆臉再次露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笑容。

「混沌，你的確機關算盡，但有一件事情，你忽略了。」

「什麼？」鐵鏽般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是洪荒神識，萬物生靈都出自於你。這看似極其偉大的壯舉，其實從另一個側面卻展示出了你的神力被削弱，被分化。

換個直白點兒的說話，洪荒愈是浩渺壯闊，這裏面的生靈愈是頑強而又旺盛的繁衍生息，你的神力，乃至你的神識，都會越來越弱。

曾經我很好奇，你總是嘴巴上說着因為我的不馴，才要讓世界毀滅。

結合六百年前你的另一個分神空桑所說，以及後來躲在水晶石柱里不斷琢磨，我終於可以肯定的得出結論，如今的你，應該連一隻普通的妖獸，都對付不了了吧。」

堯光暢快地大笑起來，「哈哈……自己將自己給玩兒死了，這說的，是不是就是你呢？」

「嘶……啦……砰……」

搖籃擁有血紅色的肌理表面，看似柔軟，實則格外堅硬無比。

但是，堯光體內的神力，此刻卻是洶湧澎湃，統統匯聚到她的指間，摧枯拉朽般的，將那血紅色的肌理，劃出一道一道划痕。

無數的白色煙霧從划痕里竄出，不過片刻，便將這狹小的空間全部充盈起來。

堯光知道，那白霧，並不是外面懸崖里漂浮不定的普通白霧，這裏的白霧，實則就是混沌初時，還未生就靈識的混沌之氣，也就是整個洪荒都乃以生存的清濁之氣的本源！

簡筆臉好一陣都沒有說話，線條勾勒出來的五官也無悲無喜，無欲無求。

很顯然，堯光最後那句話，直接將他最不願意麵對的事情，給完完全全抖落了出來。

而實際情況還要更糟！

從最初產生靈識，到自我分裂，生出堯光，它其實完全處於一種下意識的行為當中，並未預料到了自己最終的結局會是什麼模樣。

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然，近似於理所應當。

似乎冥冥中，也有一道難以窺破的法剛在左右着他的思想和行為。

說得更貼切些，他其實也是被神秘莫測的命運所禁錮，按照一條既定的軌跡，從自我覺醒到分裂堯光，再到創造天地以致最後重歸混沌，這是一場無法更改的宿命之旅。

最開始，分裂清濁二氣，他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當他預見了可怕的未來，卻已經力不從心。

堂堂混沌神識，怎麼可能就這樣漸漸消逝與天地之間，甚至，數萬年後，都不會有誰記得自己！

不行！

當他發現軌跡無法改變，便開始尋找其它可能的解決辦法。

而思來想去，又無數次用現實佐證，他最終只能選擇滅世！

只能讓一切回到原點！

到那時，他會小心翼翼的做好規劃，小心翼翼的做好部署，小心翼翼的另闢天地！

簡筆臉內心一陣激揚，見堯光還在繼續無所顧忌的毀滅搖籃，便突然生出一絲躁動，那細細的象徵眉毛的線條便緊緊連在了一起。

「堯光，放過搖籃，你我回歸混沌，在搖籃中重新孕育。未來的某一天，你我還會蘇醒，再次創造一個更加理想的世界。」

「更加理想的世界？」堯光嗤之以鼻，「應該是更加聽你掌控的世界吧！」

「哎！」簡筆臉細長的嘴巴發出鐵鏽般的嘆息，知道不寄出殺手鐧，是不行了。

於是，他對着一旁沉默不語的雷獸說道：「雷獸，把你小世界裏的東西取出來。」

「什麼？」雷獸聞言一愣，不明就裏，而手卻不自覺往動起來。

很快，一個光滑透明的，拇指大小珠子出現在了它的手掌上。

「女媧？」雷獸顯然很驚訝，沒料到這個魂珠，居然充滿了女媧濃濃的氣息。

「女媧不是被堯光……」神木山，它親眼看到堯光將女媧，哦，不對，那個冒牌女媧給弄死了。

「女媧的魂珠為什麼在我的小世界裏？」雷獸突然瞪向簡筆臉。

它有預感，這顆魂珠，對堯光有着某種極為重要的影響！

「你什麼意思？」堯光當然看清楚了那顆魂珠，不看雷獸，反而問向簡筆臉。

毫無疑問，雷獸也不過是一枚棋子，在不自覺的時候，幫着他做了很多事！

假女媧不在了，她還沒功夫考慮這一茬兒，不料倒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簡筆臉滿意的笑了笑，讓雷獸走到他面前。

雷獸本想拒絕，然而，一股無形的力量卻推攘着它，讓它的腳步不由自主的越過堯光，向前走去。

「你要幹什麼？」雷獸咬牙抵抗著，拽著魂珠的大手也開始握緊，試圖阻止魂珠的離開。

「雷獸，你真是愚蠢，到了這時候，還想在堯光面前掙表現？」簡筆臉輕蔑一笑，線條般的雙眼突然迸射出灼人的白光，直擊雷獸緊握的拳頭。

「嗯？」一聲痛苦的悶哼，雷獸忍受着手背傳來的劇痛，對着堯光大喊：「快，拿走！」

說着，它便將魂珠用力一拋。

堯光本能的，並不願相信雷獸，然而，眼看它面色發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終是眉頭一皺，快速將那顆魂珠接了過來。

然而，還未等她將那珠子收進小世界，便發現那股灼人的白光突然朝她雙眼射來。

腦袋一偏，正要反擊，然而突然發覺手指出現異樣。

她垂眸一看，竟發現那魂珠突然閃現出敖岸的影子。

「你……」堯光大驚，正要說話，不料，變故又生。

那魂珠竟使出了一個障眼法，「倏」地一下」，乘她走神的瞬間，徹底脫了掌控，飛到了簡筆臉的面前。

堯光渾身一凜，預感將有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嘖嘖！」簡筆臉笑了笑，「你看，雷獸真是個好孩子，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終於幫我確定了女媧的身世，我……」

「不！不可能！」堯光瞬間醒悟了過來。

她一個閃身就要上前，想將魂珠拽進手裏。

然而，那魂珠之前，卻陡生一道無法穿越的結界！

「不，這……這不可能！」堯光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轉眼看向跪在地上，已然身受重傷的雷獸。

雷獸黝黑的皮膚，此刻也被白霧蒙上了慘白的戚色，滿眼愧疚。

「堯光，對不起！我……我儘力了。」

「什麼叫對不起？」堯光突然暴喝一聲，轉身要和簡筆臉決鬥。

然而，架勢還未擺好，那魂珠突然兀自顫抖一番，「砰」地一聲瞬間爆裂開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