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又雙叒叕1

001又雙叒叕1

堯光睜開雙眼的時候,習慣性地將手伸到床頭柜上,準備拿起手機看看時間。

然而,手剛伸到一半卻如卡住了般僵在了半空。

一種詭異而又熟悉的感覺像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令她渾身不禁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嚯」地一下,她從床上彈坐了起來,睜大了雙眼看向光線昏暗的四周。

身下是一張一米八寬的乳白色漆木大床,雲紋雕花的同色床頭櫃、做工精緻的梳妝台、牆角的書桌以及枱面上,一台正處於休眠狀態的筆記本。

她顧不得穿鞋,赤腳踩到地板上,飛一般地跑到窗前,猛地一下將厚重的窗帘拉開。

「嗞……」

隨着窗帘扣環的滑動,一大片炫目的日光便迫不及待地涌了進來,將原本昏暗的屋子照得亮亮堂堂。

堯光不適地眯起了眼睛,甩了甩頭,待逐漸適應了強光,這才慢慢睜眼看向外面。

艷陽高照下,是一片她最熟悉不過的小花園。

裏面種滿了玫瑰。

紅的、黃的、粉的,是游沫閑暇之餘精心培植的成果。再往遠處看去,則有一個圓形游泳池,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猶如一面透亮的鏡子。

轉過身,看向這間睡了近二十年的卧室,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窒息感便油然而生。堯光握緊了拳頭,努力平復狂跳不止的心臟,不斷告誡自己:鎮定!一定要鎮定!

然而,不斷翕動的嘴唇和差點兒破口而出的尖叫令她的面部幾近扭曲。

做夢嗎

她朝自己毫無血色的臉上狠狠扇了個耳光。

「啪!」

好痛!

不,這不是夢!

她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希望找個隱蔽的角落將自己藏起來。

可是,滿屋子的亮光,哪兒有什麼可藏之處!

她神經質地又上前將窗帘拉上,於是,房間又再次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呼呼……」

粗重的喘息聲在這安靜的屋子裏回蕩起來。

「小光!」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那是游沫的聲音。

堯光一個激靈將佝僂的背打直,然後緩緩轉身,面色複雜地瞪着房門發獃。

「小光!起床了,不能再睡了。小光……」

游沫的聲音溫婉極了,隔着門板,堯光都能想像出她耐性十足的模樣。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吱聲兒,游沫會一直輕輕地,鍥而不捨地敲下去,直到她應聲開門。

深吸一口氣,堯光快速收拾好情緒,再裝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走過去將房門打開。

「媽媽!」

「小光,你已經睡了十個小時了。」體態豐盈的游沫,扶了扶無框眼鏡,保養得宜的五官,令她看不出已有六十歲的年紀。

此時,她穿着一條亞麻長裙,正一臉慈愛地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孩。

「我建議你補充點兒能量,再接着休息。」

堯光乖巧地「哦」了一聲,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道:「我剛好也被餓醒了。小輝還沒回來嗎?」

她揉了揉肚皮,特別地應景。

「在路上了,十分鐘后你就能見到他。」她看到堯光光腳踩在地板上,不贊同地說道:「怎麼拖鞋也不穿?快去洗洗臉,收拾收拾,然後下樓吃飯。」

「好的。」

堯光點點頭,目送游沫消失在走廊拐角處,這才將門輕輕合上。

此刻,她的臉上再無笑容,剩了的唯有痛苦與絕望。

她靠着門板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雙手埋進髮絲,狠狠地錘了錘腦袋。

「為什麼」

她為什麼又雙叒叕重生了?

如果說一次重生,是上天垂憐,讓她有了洗牌重來的機會。

不說走上人生巔峰,但至少可以避免英年早逝的命運。

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生,非但沒有改變命運,反而一次又一次品嘗痛苦與死亡的滋味,這到底是為什麼?

她抬起頭,看向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深感上天對她充滿了濃濃的惡意!

不,也許不是惡意?

怎麼會!

她以為自己又死了。

可是睜開眼,卻又回到了十年前。

她有些恍然地站起身,緩緩走進了洗手間。

盯着鏡子裏那個眉目如畫,卻透著無盡頹敗的臉,堯光裂開了嘴,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仔細算算,到現在為止,她已經重生第五次了。

第五次了啊!真是命運的捉弄嗎?

她是一個孤兒。

三歲時,和一個小她一歲的男孩兒被堯赫賢和游沫從孤兒院帶回了堯家。從此她叫堯光,有了父母,和一個叫堯輝的弟弟。

堯光回想在堯家生活二十多年的經歷,再想到自己後面的凄慘遭遇,覺得自己安然享受的歲月靜好,馬上,又會被無盡的噩夢替代!

她完全不用懷疑,當她收拾妥當下樓去吃飯的時候,便是她走向無盡深淵的開始。

她打開水龍頭,將一捧清水澆到臉上。

流水沿着白皙光滑的臉頰滴滴答答地落到了洗手池裏,細小的水珠又沿着池壁彙集到下水口,毫無抵抗力地被拉進了陰冷的黑暗之中。

不行,心臟又開始狂跳起來,被涼水澆過的臉,因為血液循環的異常,再一次變得蒼白而燥熱!

怎麼辦?

原本她只是一個書獃子,安安靜靜地待在象牙塔里一門心思搞學術研究。哪曾想因為頭腦發熱,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便被人設計,遭遇貨車碾壓而死!

重生一次,她以為可以像個先知般,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不料仍舊躲不過陷害,被自己深愛的人活活掐死!

第二次重生,堯光主動避開那個偏執的男人。原以為待在世界的另一端享受自己的幸福,卻還是逃不了命運的捉弄,讓那個男人出現在眼前並殘忍地毀掉了她的幸福。呵呵,也許真是孽緣吧,她親自結果了那人的命,以為得以超生,不料意外溺水而亡,睜眼又是倒帶重來!、

接下來,第三次重生,她不再被動接受愚弄,而是隱藏幕後徹底摧毀了那人引以為傲的一切,當她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那人的面前,打算對他進行狠狠地羞辱時,那人居然假死,然後雇凶將她給活活輪死!

第四次,她不願再與那人發生任何干係,選擇與家人切斷一切聯繫,再整容成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樣子。

好吧,上天果然對她充滿的深深的惡意!兜兜轉轉,兩人還是遇上了,然後,又是愛恨糾纏。她想,也許,那人執著的,估計早已不再是她這副皮囊了。所以最後,那人在求而不得的情況下,選擇將兩人一起炸死!

美其名曰: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

「呵呵……」堯光發出神經質般的笑聲。難道,第五次重生,又是上天安排,讓她領教不同的死法嗎?

她到底作了什麼惡,犯了什麼罪,要遭受這樣的懲罰?

而那個男人,他與她之間,究竟又有着什麼樣的宿命糾葛?

愛,不得!恨,亦不得!

到底要怎樣,才能徹底擺脫!才能跳出這奇怪的重生怪圈!

「叩叩……」

突然,又是一陣敲門聲傳來。

「姐,你好了沒有?都等着你吃飯呢!」

「馬上就好!」

是堯輝來催人了。

堯光拿毛巾把臉擦乾,然後脫下紫色弔帶睡裙,換上一套米黃色短袖居家服,將長發簡單地扎了個馬尾,這才開門往外走。

「嘖嘖……大小姐,倒騰那麼久,還以為你要盛裝出場,怎麼就這麼清湯寡面地出來見你兩年未曾謀面的兄弟?」

人高馬大的堯輝,毫無形象地斜靠在牆上,飽滿的額頭、硬挺的鼻樑、加上一雙深邃似潭的黑眸,慣常玩世不恭的臉上,此時因為看到一臉寡淡的老姐,不由露出十足的嫌棄。

堯光早習慣他這副德行,連個白眼都懶得翻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清湯寡面怎麼了?我不清湯寡面的,你新娘子的風頭可不就要被我給搶了嗎?」

堯光手指有點兒發癢,一見嘴欠的堯輝就忍不住伸手撓過去。

「哎哎,你幹嘛!」堯輝躲開堯光的祿山之爪,猴子似的跳到一邊兒,不屑道:「就你這樣兒,還好意思和我老婆搶風頭?切!走啦走啦,都等着你吃飯呢。」

堯輝把著自家老姐的肩膀,一同朝樓下走去。

「小輝……」

「又幹嘛?」

「給你說個事兒。」走到樓梯旁,堯光俯看一樓大廳。

那裏一個人也沒有。

典型中式風格的大廳,在圓形宮燈的照射下,泛著柔和而富麗的色澤。

生物學家堯赫賢和物理學家游沫,皆出身於書香世家。倆人自小相識,繼而相戀,再到最後結成連理,這在眾人眼裏是一件在自然不過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良好的基因以及自身的努力,讓他們在各自的領域亦成為了泰斗般的存在,且皆被國家授予終身成就獎,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並同在國家頂級學府M大學任教,可以說,這倆人是事業有成且婚姻和諧的典範。

可是,上蒼是公平的,在得到了美滿婚姻和成功事業的同時,卻將他們孕育後代的大門,死死地關上了。

堯赫賢和游沫倒也看得開,自己不能生養,那便拿出當代知識分子的豁達與通明,一口氣收養了堯光和堯輝兩個孩子。

明天,是堯輝結婚的日子。

堯光也是昨天才從太平洋西岸的實驗室飛了回來。

沒想到倒個時差,一睜眼,便又是數世夢魘。

堯光喟嘆一聲,凝神仔細一聽,大廳右側的餐廳有淺淺的交談聲傳來。

堯輝偏頭看過去,見堯光臉色莫名有些蒼白,便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堯光搖搖頭,垂眸看向腳下鋪着深棕色地毯的樓梯,道:「明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呢,嗯……也老大不小了,你認識的人多,有合適的也給老姐我留意一下吧。」

「哇?真的?」

聞言,堯輝不禁輕呼一口氣,又一臉笑嘻嘻地拉着堯光往下走。

「呵呵……沒想到你終於開竅了!這算什麼!我告訴你啊,若不是你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以你的條件,那不是勾勾手指,一大把的男人拜服在你的裙角邊兒?」

堯輝神秘一笑,湊到堯光耳朵邊兒小聲說道:「姐,我一哥們兒正好回國給我當伴郎。我不是剛才接機去了嗎?為了方便明天一大早陪我接親,他今晚上就住咱家。」

他朝餐廳努努嘴,又道:

「你待會兒看看和不和你胃口。」

堯光嘴角微微彎了一下,算是對自家兄弟的回應。

餐廳已近在眼前,她能清楚地聽到游沫正在熱情地招待着,堯輝的,伴郎。

堯光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步,隱在堯輝高大身影的後面。

她有些自欺欺人地覺得,也許這樣,她就能暫緩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既然有重生了,那麼她也不要辜負了老天爺對她的另眼相看!換個策略,換種方式,她再來接受挑戰吧!

孫悟空九九八十一難終成斗戰勝佛,她堯光,不用成佛,憑着多年從事學術研究的執拗勁兒,她相信自己終會跳出慘死重生的怪圈!

「來了來了,小光、小輝你們快坐下!」

游沫的聲音再次響起。

堯輝朝後看了一眼,有些不解老姐為何會慢了一步,難道是女孩子固有的矜持?

堯輝自以為是的笑了笑,拉過堯光的手,將她推到了桌旁。

「爸爸、媽媽,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堯光挨着游沫的右手邊坐了下來。

餐桌是一張可供十人用餐的大型紅木圓桌。堯赫賢坐在游沫左手,堯輝緊挨其座。

而那個男人就坐在堯光光與堯輝的中間。

堯光極其自然地拿起餐具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說實在的,能寵辱不驚地坐在這裏吃飯,她也挺佩服自己強大的心臟。

想想,其實也沒什麼。都重生第五次了,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

「姐,我還沒為你介紹呢,這位是我大學同學兼好兄弟敖岸,他現在是敖氏集團新科創意公司總裁。敖岸,這是我姐,堯光,HarvardUniversity藥理學在讀博士。」

堯輝為兩人作正式介紹,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本正經。

不過,堯光還是從堯輝的眼中捕捉找了一絲促狹的神光。

她緩緩轉過頭,看向端坐一旁,那個名叫敖岸的男人。

呵呵……又見面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郎目劍眉、氣宇軒昂!

還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禮、溫文爾雅!

如果,從一開始,他就撕掉這副面具,露出他那瘋狂、偏執而又扭曲的面目,是不是,會有另一個結局等着她?

拜前四次重生所賜,堯光現在二十七歲的身體,擁有的卻是七八十歲的靈魂。

她抿了抿嘴唇,掩下紛繁的思緒,露出一個堪稱完美無瑕的笑容,對着宿世孽緣,道:「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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