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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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垂首,輕輕噘嘴,「媳婦兒家裏的景況,皇上自是清楚的,就更甭說擷芳殿裏了……皇上還要故意與媳婦兒說不趁園子的事兒,那皇上還不是故意往媳婦疼的地方兒扎?」

乾隆爺又是大笑,抬眸瞧著魏青奇,「你瞧瞧,你瞧瞧,人兒不大,自己個兒心眼兒小就算了,這還將朕也給拖下水來。朕是犯的著跟你顯擺的人么?」

廿廿一想,臉便也紅了。

天子富有天下,園子再好看,也不過只是個「壺中天地」,哪裏比得上江山錦繡?

廿廿趕緊行禮謝罪。

乾隆爺哼了一聲,叫她起來,「要說壺中天地啊,這避暑山莊是個大壺,這大壺裏頭還能套著不少小壺。你說你住的那院子窗外也有一座小假山,那還算不得是小壺。」

乾隆爺說着,伸手往外邊西南的方向一指,「譬如說,朕小時候兒住過的『萬壑松風』。那也是一處小園子,雖說就涵蓋在這大園子裏頭,可是它也別有情調,別成一格。」

廿廿聽着只能點頭,還不能立時猜透這位老頭子的意思去。

乾隆爺眼帘輕垂,「……你家不趁園子,可見你也不會侍弄園子了。」

廿廿心下微微一跳,心說:老爺子這是叫我去給他收拾「萬壑松風」去?

廿廿便忙道,「瞧您說的,媳婦家便是不趁園子,可也不等於媳婦就不會侍弄園子啊!媳婦從小在宮裏為公主侍讀,每年也都跟着公主下圓明園居住……那媳婦便是自家沒有園子,可是卻也這些年兩眼睛都看滿了園子去,故此侍弄園子什麼的,媳婦多少還是有些主意的。」

乾隆爺倒是正兒八經地「嗯」了一聲,依舊還指著南頭兒說,「成,那邊有個園子,空了有些日子了,朕也不捨得它就那麼荒了。」

「現在就交給你,你去,給朕好好收拾出來。需要什麼人、什麼料,儘管開列出來,朕跟內務府給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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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廿廿從假山繞出來,腦袋還是有點兒懵的。

怎麼就這麼莫名其妙給自己攬了個收拾園子的差事?

而皇上,怎麼就忽然要給她這麼一個差事去?

這都哪跟哪啊?

廿廿出來,外頭已經有內務府的大臣躬身候着了。

那內務府大臣上前請跪安,廿廿一看趕忙親自上前去扶。

不是別人,正是總管內務府大臣、十一阿哥的母舅金簡。

廿廿有些不好意思,「……金大人公務繁忙,我就是收拾個園子,豈敢有勞金大人?」

廿廿以為這差事也就是打掃歸置唄,還能複雜到哪兒去呢?

倒是金簡含笑卻不直說,只是請廿廿往南邊去。

可是已經到了「萬壑松風」,金簡卻不叫落轎,也不引廿廿往裏去,而是依舊還往南走。

廿廿雖說第一次來避暑山莊,但是好歹身邊有劉佳氏,也是提前做了預備,大體了解這大園子裏各處的方位。

「萬壑松風」再往南去,就是松鶴齋了。

而松鶴齋,是從前老太后的寢宮。

「松鶴齋」得名,也是希望老太后松鶴延年的意思。

乾隆四十二年老太后崩逝之後,松鶴齋便也有十多年不用了。乾隆爺將老太後生前用過的陳設、物件兒,依舊原樣留存着。

那處幾乎成為了一個禁地,一不小心就會觸動皇上的思母之情,自然應該是能繞多遠就繞多遠啊,怎麼還能往那邊湊呢?

金簡但笑不語,不但堅持帶着廿廿過去了,而且親自掏出內務府保管的鑰匙,給打開了那大門去!

廿廿的小轎在松鶴齋門前落轎,廿廿才傻了,左顧右盼問,「……皇上叫我收拾的園子,竟然是這個?」

金簡也不直接回答,只說,「皇上旨意,只叫奴才帶着這個園子的鑰匙來。」

廿廿兩手緊張地攥緊,「……皇上他之前指著的方向,說到的園子,分明都是萬壑松風啊。」

可是轉念再一想,她就知道自己其實是自己給想當然了。

因為從方位上來看,萬壑松風正好就在松鶴齋的北邊。松鶴齋最內進的「暢遠樓」後頭,就是萬壑松風了。

故此乾隆爺在煙雨樓那邊往西南方向這麼隨便一劃拉,說是萬壑松風也對,說是松鶴齋,那也沒毛病啊。

廿廿頭有點疼,「金大人……怎麼收拾啊?」

金簡道,「松鶴齋已經有十數年不曾用,雖然熱河總管始終在派人收拾著,但是小側福晉也知道,若房子沒有了人居住,便總難免傾頹。」

「十多年過來,松鶴齋已經有多處傾頹,更不用說彩畫失色……故此既然皇上時隔多年終於要重新啟用松鶴齋,皇上又是託付給小側福晉,那奴才忖著,怕就是准小側福晉破舊立新來的。」

廿廿徹底傻了,「……這園子該不會是要我來主持修葺、乃至重建的吧?」

金簡聳聳肩,「奴才估摸著,皇上就是這個意思。」

廿廿都要哭了。

她家真不趁園子,她真不知道怎麼去造一個園子出來啊!更何況這是避暑山莊,而這松鶴齋更是曾經那位老太后的寢宮啊!

這要是有一星半點的差池,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救自己了。

廿廿抬眸無聲地望着煙雨樓的方向,心下直哀叫:「……老爺子,您這是想幹嘛呀?您該不會是哪兒看着我不順眼,想要捏我一個錯處整治我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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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年年只敢看了松鶴齋,大門兒都沒敢進,就趕緊坐轎回阿哥所了。

進內就先跑到窗前,托著腮幫,一邊使勁想,一邊心裏絕望着。

幸好窗外還有個假山,就算她不想,卻也還是難免觸景生情,忍不住開始想如何置辦一個園子去。

是個園子必定得有個假山,假山要麼是園子的中心,要麼就是迎著門口兒,總之是一個園子佈景的靈魂之一。

而假山得選太湖石,講究個瘦、皺、漏、透……

廿廿想着想着,冷不丁拍自己一巴掌。

這還真想擔這個差事是怎的?這又不是小孩兒過家家!

好在今兒臨別之時,金簡含笑道,「奴才忖著,皇上必定不是為了為難小側福晉。故此這個差事必定是不着急的,小側福晉儘管慢慢想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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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五阿哥回來,冷不丁看見廿廿正將腦袋鑽進窗外那假山的孔洞裏,兩腳懸空晃蕩著呢。

十五阿哥嚇得趕緊奔過來,將她小腳丫給擎住。

「這是做什麼?也不怕將腦袋給卡住了!」

十五阿哥有些后怕,便也忍不住抬手去打她去,還當真用了勁兒,「啪」地一聲。

十五阿哥將廿廿的小腦袋從假山孔洞裏給小心地拉出來,捉着她的小手進了屋去,「快說說,那是幹什麼呢?」

廿廿吐了吐舌,先賣個關子,「爺……東邊兒那松鶴齋,您去過沒?」

十五阿哥哼了一聲,「那是皇瑪母的寢宮,我當然去過。當年皇瑪母還在世之時,每年秋獮,皇阿瑪總要率領皇子皇孫、王公大臣,在卷阿勝境為皇瑪母侍膳。」

十五阿哥說着,神思忽然有些飄遠,「……當年,額涅也曾侍奉皇瑪母,一起在松鶴齋里駐蹕過。」

廿廿心中這才猛然一動,「皇貴妃額娘,也曾住在裏面過?」

十五阿哥靜靜點頭,「是啊,當年皇瑪母對額涅總有挑剔之處,可是額涅卻還堅持盡子婦之孝,堅持陪皇瑪母一同居住,以便就近侍奉。」

廿廿輕輕閉上眼。

眼前,彷彿是那紅牆金瓦之間,一個女子隱忍卻又堅韌、大氣的身影。

廿廿忽地一拍手,「我好像懂了!」

十五阿哥都被嚇了一跳,「你明白什麼了?」

廿廿想了想,卻忽地一笑莞爾,「不告訴爺,爺也不許問了!」

十五阿哥都是瞠目,「瞧把你個小母狼給囂張的!什麼事,還連爺都敢瞞着,還不準問的了?」

廿廿噘嘴,「反正……就不告訴爺。爺就別問了就是……」

十五阿哥也噘嘴了。

相差十六歲的一對老夫少妻,面對面坐在炕沿上,相對噘嘴。

像是兩個大孩子。

倒是廿廿自己先綳不住,「噗」地一聲笑開。

卻也知道自己理虧,這便主動投入他懷中,軟語溫存,「爺……來日我必定叫爺知道的。我若今兒就說了,就沒意思了。」

更要辜負了那位老爺子的一片心啊。

這一晚,為了補償十五阿哥「受傷」的小心臟,廿廿自是主動伺候了好幾回,終是叫十五阿哥順過氣兒來,摟着她輕哼,「……以後總這樣兒,爺就不問了。」

廿廿知道阿哥爺這話,就是個坑兒。他要是哪天只要想起來這個事兒,那她就也只能這麼伺候了……

可是她卻笑,高高仰起頭來,像是一頭控制着獵物的小母狼。

「隨爺怎麼着,我才不怕!」

況且……她也歡喜著呢。

又哪裏只是她伺候阿哥爺?阿哥爺也討得她無限的歡喜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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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十五阿哥走了,廿廿從十五阿哥書房裏搬來一大摞的書去看。

只是看着看着就有點兒頭疼了。

這些《營造法式》、《木經》之類的,真的很難懂啊。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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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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