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總會有容身之所

最開始，它只是想要有一口水喝。

因為那個時候，它就快要渴死了。

但那個人，餵了它一口酒。

很奇怪的酒，火辣辣的嗆得它喉嚨疼。

它當時就下定決心，再也不要喝那奇怪的玩意了！

但只是一口酒，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很快，它又感到口渴了。

而那個人，除了酒以外，再沒有別的可以解渴的東西了。

它看着他腰間的酒囊被他再次解下，遞到了它面前。

它終於忍不住，大口大口地痛飲著。

一邊喝，一邊哭。

是被辣的……

真是丟臉啊……

它想着。

身為世間最後一頭犼，不但身形矮小，還淪落到這般地步……

可能，它生來便不是當凶獸的料吧。

「嗝~」

它打了個小酒嗝，軟綿綿的趴在地上，懶懶散散毫無防備的樣子，完全不擔心身旁的那個人突然暴起，對它下手。

它也不在乎，反正，隨意吧。

那個人只是笑了笑，他也不在乎腳下是漫漫黃沙，身子一仰倒在了它旁邊。

它奇怪的看着這個傢伙，從他出現的那一刻，就很奇怪。

這可是荒蕪末地啊！

這個奇怪的人，一把劍，一壺酒，就這麼坦蕩地走進了這代表死亡的地獄。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這裏荒蕪蕭瑟，寸草不生，沒有任何生靈膽敢紮根於此，只有滿天黃沙，埋沒了一切。

所以，它逃到了這裏，在此靜候自己那可笑的一生的結束。

可能還是它太膽小了，在死亡真的到臨時，它，害怕了。

它不想死！

氣力盡失的它在充斥着死亡氣息的黃沙中掙扎著，可它很早之前，就已經斷了糧水。

它已經沒了力氣，只能癱軟地倒在地上，讓沙子一點點覆蓋了它的視線，堵住了它的鼻子，塞滿它張開的嘴巴，最後一點點把它掩埋。

我，就要死了嗎？……

它意識漸漸模糊，然後，它出現了幻聽。

它聽到，什麼東西踩在沙子上的聲音，一點點靠近。

哈，肯定是聽錯了，它在這帶了這麼久，從來沒見過除它以外的活物。

有一隻手，拂去了它身上的沙子。

「還活着……」它聽到那個人這麼說着，把它從沙子裏解救出來。

它倒在沙子上，虛弱地喘息著。

「給，給我水……」它沙啞的聲音就像是岩石間的摩擦聲，乾澀無比。

那個人從腰間解下了那個囊袋，打開灌入了它的口中。

「咳……咳！」它被嗆得直咳嗽！

「這是……咳咳咳……什麼東西……」

「好難喝……」

「酒。」他淡淡地說道。

酒？那是什麼？

它不知道。

它只知道，那個東西，好辣好辣……

怎麼會有人，帶着一壺這個玩意，走進這個地獄？

根本，撐不過一天……

他卻毫不擔心，靜靜地待在一旁。

之後，之後就是那樣……

它自願去喝那個它發誓都不要再喝的玩意！

酒……

但是，當火辣辣的難受熬過之後……

它的口中，是一片如飲下清泉般的甘甜。

它咂了咂嘴，竟萌生出了一個念頭……

它，還想再喝一次。

可那個酒囊里，已經一滴不剩了。

他把那壺酒，全給了它。

它意識到了這點，心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它很難受，甚至有點想哭……

「你，你不怕死嗎？」它恢復了一點力氣，便問他。

「我為什麼會死？」他才發現，那個人的聲音，竟也如那酒喝過後一般的感覺。

清澈，悅耳，平淡。

「你沒有水了啊，在這裏你怎麼活下去？」

「那你覺得，我還能撐多久……」他居然在笑着問它。

「我，我不知道……可能，一天吧……」

「一天，就夠了。」他淡淡的說道。

「你，你說什麼？」它一時間以為它聽到了什麼死前的遺言。

「我說，一天就夠了。」他坐了起來：

「我根本沒想過要在這接着待一天。」

「我要出去。」

「你在開什麼玩笑？」

這鬼地方，進來了，便再也出不去了。

不然它也不會來這。

雖然，它後悔了。

「那麼，」他轉過頭來，看向了它：

「你要出去嗎？」

它一怔，眼中閃過了光芒，隨後又暗淡了下去：

「不，我……不出去。」它彷彿聽到了有人在它腦中嘶吼。

那是它還想活着的念頭。

它在掙扎。

「像我這樣沒用的廢物，出去了也無處可去。還是在這裏自生自滅吧……」它趴了下來。

「出去吧。」他像是看出來了一般，輕輕的說道：

「這個世間，比你想像的要更大。」

「天涯海角，總會有你的容身之所。」

「哈……」它自嘲地笑了笑，站了起來，讓他好好看看這副可笑的模樣。

「你看看，這個樣子，這個可笑的廢物樣子。」

「從我出生起，我就比族裏的夥伴們都要瘦小。」

「它們長得很快，一個個都身強力壯，像一座小山那般大！」

「而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幾乎沒有長大過！」

它像是終於將這無數年來藏在心中的痛苦與不滿發泄出來，它嘶吼道：

「從那個時候起，我永遠都要仰望它們！」

「仰望那些我永遠不可能成為的樣子！！」

「它們是那麼強大的凶獸，而我是那麼的弱，弱到它們呼出一口氣就能將我掀飛！」

「但好在，它們全在那場天災中死了，一個不剩……」它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帶着哭腔，滿是悲傷……

「天地間，就只剩我這麼一隻犼了……」

「不，我根本不配被稱為犼……」它像是用盡了力氣一般，跌倒在地……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嗎？」

「因為我根本無處可去。」

他就那麼靜靜地聽，安靜的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它閉上了眼睛，等待着他的離去。

然後一隻手，輕輕摸上了它的腦袋：

「那麼，就忘了你是一隻犼吧。」

它睜大了眼睛，看向他。

「如果你沒有可以去的地方，那就跟我走吧。」

「我能讓你變得比你的族人更加強大。」

「我能讓你肆意妄為的活着。」

「真……真的嗎？你真的可以做到？」它的眼中，又有了光。

它現在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那最後的救命稻草！

「沒什麼事是我做不到的。」他的聲音，是那麼讓人安心。

「跟我走吧。」

「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它不知道究竟是因為那它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條件，還是因為眼前這個在它最絕望的時候給了它希望的人……

反正最後，它說：

「好。」

其實它到底能不能變得強大，可能已經無所謂了……

它只知道，它又有了希望。。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