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別以為就這麼算了

500、別以為就這麼算了

500、

皇帝移居養心殿之後,僅隔着一日,皇帝便與皇后廿廿一起,駕臨慶郡王新府第。

這和珅的舊宅,果然是名不虛傳,除了和珅盡學江南園林精華之外,也不枉費和珅偷偷派太監入宮偷學寧壽宮的燙樣,整個宅子裏富麗堂皇而又極盡的精巧雅緻,將這兩種氣質幾近完美地統一協調到了一處去。

這樣的宅子,別說以簡樸為宗旨的阿哥所比不上,就連十公主府都比不上。

皇上懲治了和珅之後,將和珅府中查抄出來的物件兒,除了有些僭越違制,只能留在宮中內庫的之外,其餘但凡能讓大臣們使用的,皇上都賞賜給了大臣們。

和珅的家私里,皇上還乾脆將不少的東西直接賞賜給了十公主兩口子——這是變相的將和珅的家資留一部分給豐紳殷德及其後代,盡顯皇上恩澤。

當然,除了那些物件兒之外,最令人眼紅的,依舊還是和珅的宅子。

皇上卻大筆一揮,將這宅子賞給了十七爺永璘。

自家本生親兄弟之間的偏愛之心,都不想隱瞞着。

便連廿廿來了,由十七爺側福晉武佳氏陪着左右看看,都不由得嘖舌——和珅家宅僭越之處太多,比如這殿閣所用的木料,不少便是唯有帝王專用的金絲楠木。

這十七爺雖說是分府了,如今爵位是郡王,可是他如今住的這宅子,也不亞於宮中去了。

廿廿輕輕捏捏武佳氏的手,「……皇上啊是一面兒嘴上罵着十七爺,可是卻永遠都將最好的都私留給十七爺去。」

武佳氏便也忍不住笑,「可不是。所謂長兄為父,王爺倒願意聽皇上訓斥他,兩天沒事兒,他自己都要找點事兒去給皇上訓斥。」

廿廿不由得笑開。

可不是么,十七爺就是這麼樣個人。從武佳氏這一番形容上,廿廿也深覺武佳氏對十七爺這個人的脾氣秉性,當真是越發了解了。

廿廿心下也只能輕輕嘆息一聲。

武佳氏母家本為漢軍,又是側福晉,原本在十七爺嫡福晉面前是直不起腰來的。可是你瞧,這武佳氏卻反倒才是那個有福之人。

廿廿回眸望了望,「十七福晉的病,可好些兒了?」

今兒皇后駕臨后宅,原本應該是十七福晉親自來陪着。況且十七福晉與廿廿本就是一家人。可是十七福晉偏這二年來身子一直就不大好。這會子十七爺剛搬家過來,連日的勞累,十七福晉便又病倒了。

只是這些勞累也罷,其實都是外因,廿廿知道,十七福晉這幾年身子不好的癥結所在,還是她所出的兩位阿哥相繼夭折的緣故。

如今十七爺的兒子,唯有武佳氏所出的三阿哥綿愍。綿愍是前年才下生的,到此時才不過三歲。

身為郡王嫡福晉的,雖說身份高貴,然則隨着年紀漸大,卻無兒子傍身,這內心的焦慮,是個女人倒都能理解。

廿廿忍住嘆息,回望武佳氏。要不說她始終都覺著武佳氏是個有福之人呢。

武佳氏輕聲道,「福晉的身子倒不打緊,就是這幾年一直有些氣虛,這會子是一來因搬家勞累著了,二來么……」

武佳氏悄然抬眸看了廿廿一眼,收回目光去,繼續道,「二來,也是前一陣子,布彥達賚大人獲咎,倒叫福晉也跟着擔驚上火了去。」

廿廿便也點頭。

布彥達賚是十七福晉的親哥哥,布彥達賚獲咎,而且又有可能是大不敬之罪,十七福晉的心情自可以理解。

「皇上寬仁,知道布彥達賚雖說身為總管內務府大臣,然則所兼事務頗多,故此難以一一親自顧及,所以皇上並未嚴格追究。想必,十七福晉也該放下心了。」

武佳氏靜靜聽着,垂首緩緩道,「那些日子,想必二阿哥福晉心下更是焦急,故此福晉一邊還要顧著二阿哥福晉那邊……終究她是二阿哥福晉的親姑姑。」

廿廿沒做聲,只靜靜看了武佳氏一眼,隨即點頭道,「也難得她們是親姑侄,自當彼此安慰。」

在宅子裏逛了一會子,十七爺的另外一位側福晉劉佳氏早已帶着人在涼亭上佈置好了茶水和餑餑桌子,武佳氏親自扶著廿廿,到亭子上歇息。

廿廿走進涼亭,劉佳氏趕忙帶着一班女子和太監們行禮。廿廿親自伸手扶起劉佳氏來,親熱道,「也辛苦你了,快歇歇吧。」

這劉佳氏不是旁人,也是劉福明之女,正是諴妃的親妹子。十七爺封了郡王之後,廿廿便想着這位的身份,這便與皇上提及,親自賜封為側福晉了。

故此這位劉佳氏對廿廿一直十分感念,這回的餑餑桌都是劉佳氏親自做出來的。

廿廿落座,這劉佳氏也半點都不拿側福晉的架子,非但不坐下陪着,還堅持站在桌邊兒,如官女子一般地伺候着。

劉佳氏如此,倒叫武佳氏也不好意思坐下,一徑堅持着跟劉佳氏一起站着伺候。

還是廿廿想了想,伸手捉了武佳氏坐下,「我與諴妃姐姐自是情同姐妹,我便與劉側福晉也不見外。倒是你,這會子既然是你管家,你便坐下就是,沒的倒叫劉側福晉不好意思了不是?」

雖說都是十七爺的側福晉,可是武佳氏與劉佳氏的身份終究不同。武佳氏是乾隆爺親賜的側福晉,身份是二妻,或者是漢人所說的平妻;劉佳氏則是由官女子超拔出來的。

雖說武佳氏自謙,然則這樣的場合,武佳氏有資格坐,劉佳氏卻是未必有的。

見皇后都如此說,武佳氏不好再推脫,便也只好半推半就地坐了。

廿廿簡單用了塊餑餑,喝了碗茶,這便叫劉佳氏撤下去了。

廿廿起身,「我在後宅里也逛了不短時辰了,皇上和十七爺怕是要等急了,我這便回前邊兒去。」

武佳氏又親自扶著廿廿的手,步出涼亭。

廿廿偏首望着武佳氏,輕聲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有福的……如今你們府里,十七福晉是我這個皇后的本家兒,劉佳氏又是諴妃姐姐的妹子,在外人眼裏,這二位都是有內廷主子為倚仗的,偏你夾在當間兒,倒叫你為難了。」

武佳氏卻靜靜抬眸,眼仁兒清凈澄澈,「那是因為外人不知道奴才與皇後主子的情分所在。若說在內廷有倚仗,奴才一樣有啊,奴才心裏只認皇後主子一人。」

廿廿欣慰,又輕輕握了握武佳氏的手,「就送到二門這兒吧,這會子也辛苦你了,快回去歇著吧。綿愍阿哥還小,這會子怕正是在找額涅呢。」

武佳氏終是側福晉,不宜拋頭露面,尤其不便面聖,這便就在二門處行禮恭送。

.

月桂上前來接過武佳氏的班,扶著廿廿往前院走。

「……如此說來,二阿哥福晉這些日子來,的確只顧著布彥達賚大人的事兒了,想來自沒精力再去忙別的。」

廿廿點點頭,武佳氏所說的話,倒是印證了這一點,將舒舒從對綿愷唱戲那事兒之中給摘了出去。

——舒舒終究也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人,廿廿自不希望這事兒與舒舒真有牽扯。

「既不是二阿哥嫡福晉的事兒,」月桂小心抬眼看一眼廿廿,「奴才忖著,怕便是與二阿哥的側福晉脫不開干係了。」

廿廿輕輕哼了一聲。

從綿寧的反應看,此事應該不是綿寧親自策劃的。話又說回來,綿寧也真沒那麼傻。

而能設計的人,知道綿愷曾經幾次因為唱戲的事兒被她呵斥,也知道綿愷身邊兒的諳達太監愛唱戲……故此此人必定也是居住內廷之人。

二阿哥身邊,居住內廷而又有膽子不顧一切為二阿哥爭奪儲位的,便也就是二阿哥兩位福晉了。

廿廿沒直接回答,反倒將話題收回到眼前來,「都是當側福晉的,我也曾經是皇上的側福晉,還有十七爺的側福晉……人與人,總是不同的。」

「難得這位側福晉與主子多年的情分,從未曾改變過。」月桂輕聲感嘆。

廿廿點頭,「她也難為。以母家漢軍,得選為十七爺的側福晉,她母家在前朝和後宮里都沒什麼倚仗,一切端的要看她自己怎麼選。」

「她從當年剛嫁入宮,便得了十七爺的心;接下來許多件事,全都走得穩穩噹噹的。如今在十七福晉連失二子,身子又弱了,再難得子嗣的時候兒,她卻生下了三阿哥來……你瞧,她這不是有福之人,又是什麼呢?」

月桂想想,也是深深點頭,「最難得的,是她在十七福晉尚能生育的時候兒,並不爭寵;而是在十七福晉身子弱了之後,才適時為十七王爺誕下嫡子來……這樣的格局的確不是這天下女人都能有的。」

廿廿也是輕嘆一聲。

要不,在十七爺的嫡福晉是她本家兒,劉佳氏又是諴妃的妹子,可她卻獨獨與武佳氏最為交好呢。

有時候女人啊,不在於母家出身的高低,倒更在於這女子自己的眼光和格局。

「若是宗室王公們家裏,都有如武佳氏這樣的福晉在……那這朝堂,便也安了。」

月桂也是點頭,「可不,如今倒更多些煽風點火、沒事兒亂吹耳邊風的。」

廿廿靜靜抬眸,「那兩個官女子已是送到了吧?那恆謹可收了?」

說到這個,月桂都忍不住悄然勾了勾唇。

八月間挑選官女子,皇后特地選了兩個,叫月桂親自教著,然後送到皇陵去,指給恆謹了。

「自然是收了……那皇陵之地怎比得上京師王府的富貴繁華,那位前任克勤郡王苦哈哈地熬著,身邊兒沒來就沒人伺候,這得了兩個官女子去,自是高興都來不及。」

廿廿靜靜垂眸,「恆謹自己一個人兒被皇上發落到皇陵去,他福晉帶着兩個兒子留在京里,也沒個人跟着去照顧他。終究是皇家血脈,便是革去了王爵,卻也割不斷骨血親情不是?」

月桂輕哼一聲,「可惜了,革了王爵的人,連骨氣都跟着沒了。半年之前,他還敢直接衝撞正宮國母的轎輦;可是半年之後,他卻壓根兒就沒了拒絕主子恩賞的這份兒骨氣了……」

「女子送到的時候兒,聽說這位閑散宗室伏地叩頭謝恩,險些感激涕零呢。」

廿廿遠望晴空,「他兩個兒子也不小了,論年歲,比我都小不了幾歲。兒子都這麼大了,可惜了他們的老子娘卻還這麼不懂事……既不懂事,也沒學會在夫君耳朵邊說應該說的話,那以後便斷了她能再到夫君耳朵邊兒去的機會吧。」

月桂聽罷,眼睛也是一亮,「虧她還是孝賢純皇后的侄孫女,承恩公的女兒,當真半點福分都不配!」

廿廿靜靜抬手,抿了抿鬢角,「或許她生來就是福薄之人吧。自己阿瑪公爵被革,自己夫君王爵被革,自己兒子的爵位再沒了指望……這樣的人,也難怪辦出的事情來,一件一件都如同在為自己掘開墳墓。」

月桂可以想像到,那獨自一人在皇陵苦哈哈的前任克勤郡王恆謹,得了這麼兩個花朵兒似的女子,必定是把持不住的。

待得恆謹的福晉得了消息,又該會被氣成什麼樣兒!

月桂不由得解氣地聳了聳肩,「國孝期間,又身在皇陵,宗室子弟若敢在此期間生子……那便又是一樁重罪。」

廿廿神色無改。

「這恆謹,從此也只配在我手掌心兒里束手就擒。女子是本宮賞給的,可是只是叫去給他當使令女子所用,他若把持不住,那他犯下十惡重罪就是他自己的事。」

「來日這樁重罪追究與否,都只在本宮手掌心兒。」

膽敢明目張膽衝撞她輦轎,又曾不懷好意設計過她的綿愷的人,不管是誰,她都不會輕饒了。

便連這一回綿愷在御花園裏唱戲的事兒,她因明白一旦追查,怕是要關聯到綿寧去——若是她主張查綿寧,難免又要被人說成是她故意為了自己的兒子而陷害二阿哥去。

所以她不查了,便是皇上要查,她也請求皇上不再查了。

總歸,她心裏有數。

只是,那背後可能的設計之人,別以為她就這麼算了。宗室們,因是皇家血脈,死罪自然是要免的;可是人啊,還是活着的好,只要還活着,那未來的日子就還長。

便可以,死罪縱免,活罪卻可慢慢兒地磋磨了去。

她是鈕祜祿氏,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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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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