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禁足

495、禁足

495、

「你教三阿哥唱戲?」

皇帝眯起眼來,眸光深沉凝視住春貴人,「三阿哥是皇子,尚未進學呢,聖賢書還沒開始學,你就教他唱戲……春貴人,你竟安的是什麼心?!」

皇帝陡然一聲,別說春貴人,便是在場所有王公大臣,心下都是「突突」驚跳。

春貴人悵然抬了抬眸,便又垂下頭去,並未回話。

皇帝面上攏起怒氣,「……你是朕潛邸舊人,從前與皇后也情同姐妹。這些年來,皇后無論是在潛邸,還是在後宮,對你何曾有半點虧待?你自己說!」

「三阿哥是皇后所出之長子,你卻教三阿哥唱戲,竟至引出今天這事來,陷三阿哥於不孝之境地……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皇后這些年對你的情誼么?」

此時瑩妃等人聽見了信兒,也都趕了過來。皇上聲色俱厲,倒嚇得瑩妃都沒敢近前兒,遠遠站在廊下望過來。

瑩妃左右看看,竟沒看見皇后和諴妃,她都不由得納悶兒。

「皇后倒沉得住氣。我還以為,她一聽見她那心尖子、命根子出了事兒,必定早跑了過來。」

「還有那諴妃,不是一向都跟皇后好得跟一個人兒似的么,怎麼這回正經出大事兒了,反倒不露面兒了?」

星鏃倒是沖春貴人那邊兒努努嘴,「春貴人這不是來了么?皇后和諴妃自都是要迴避,這就把春貴人推出來唄。反正她們三個,這些年也都是一家親。」

瑩妃不由得目光變涼。

「對啊,虧那蹄子還好意思說什麼不是來救三阿哥的,而是來救她自己的!她這是往外摘皇后呢!」

瑩妃說着不由得心下火起,抬步就走出廊下,「我倒要看看,這蹄子是如何自圓其說,是怎麼救她自己的!」

瑩妃已在妃位,她上前自無人敢攔。

瑩妃先給皇帝請安。

皇帝眯了眯眼,「你怎麼來了?你隔得那麼遠,竟也得了信兒?」

皇帝說着目光掃過左右,「這御花園裏的消息,什麼時候也長了腿兒,跑得這麼快了?」

皇上這話一出,御前侍衛們都驚得趕緊跪倒在地。

瑩妃倒不急不慌道,「皇上勿怪,今兒若是出了旁的事,宮裏人都知道規矩,自然也不敢去報給妾身知曉。若是因為旁的事,妾身即便知曉了,也不敢跑到皇上眼前來。」

「今兒這事兒,還不是因為事關到了咱們三阿哥嘛!」

瑩妃說着,已然滿眼含淚,蹲下攬住綿愷的小肩膀,「……可憐妾身的六公主沒能留到今日,這是妾身一生的遺憾。故此妾身最看不得皇子皇女出事,三阿哥雖是皇后所出,可是妾身也一向喜歡在心,故此一聽說是三阿哥出了事,妾身便也什麼都渾顧不得了,只想着能到皇上面前來,替三阿哥向皇上求情。」

「皇上若是怪罪三阿哥,妾身情願替三阿哥扛下來。還求皇上開恩……」

見瑩妃如此,倒叫周遭不少王公大臣們頗為感動。

皇帝的神情卻越發嚴肅,他黑瞳凜然道,「三阿哥犯下的錯,又豈是你能替的?若你都能隨便替了,那這天下豈非任何犯了罪的人,只需找個人來替罪,便可解脫了?」

瑩妃怔了怔,彷彿慌亂無措之下,趕忙扯了扯身旁的春貴人,「……那該怎麼辦?你好歹是書香之家的出身,你倒是趕緊想個法子啊!」

春貴人便是一皺眉,「小妾不知瑩妃娘娘這是說的什麼。或許瑩妃娘娘是為幫襯三阿哥而來,可惜小妾卻不是。小妾來領的是自己的罪,小妾幫的是自己。」

瑩妃高高揚眉,一臉的驚愕,「你……你這是說什麼呢?誰不知道你這些年來都是受皇後娘娘照拂,你此時自然是來報皇后的恩,這便是跟我懷着同樣的心,來替三阿哥求情的啊。」

春貴人抬眸,淡淡瞥了瑩妃一眼,「……瑩妃娘娘說的,是從前七公主薨逝之前的故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虧瑩妃娘娘倒沒更新。」

「至於小妾么,在皇後娘娘心裏早已失了分量。瑩妃娘娘難道忘了,就連一包子茶葉,皇后賞給旁人的都是好的,到我這兒,紙包都朽了散了……上回不也是瑩妃娘娘提醒了小妾,說這茶不好了么?」

瑩妃也不由得眯起眼來,上上下下打量春貴人,「那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春貴人卻不再搭理瑩妃,只向皇帝行禮道,「或許瑩妃娘娘是為三阿哥求情而來,可是小妾並非如此。小妾……是小妾對皇後娘娘心懷怨懟,這便有心想借三阿哥,叫皇後娘娘不自在一回!」

「簡單來說,就算是妾身故意報復皇後娘娘,這才算計了不懂事的三阿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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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都不等皇上問,瑩妃先驚愕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衝口問了出來。

春貴人靜靜抬眸,「……說到與皇后姐妹情深,現今瑩妃娘娘才是首屈一指。想想今年,皇後娘娘正位中宮之時,本因為還在先帝爺孝期之內,不宜後宮大封,可是皇後娘娘還是向皇上奏明,給瑩妃娘娘晉位為妃。」

「滿後宮里,今年瑩妃娘娘是唯一能隨着皇後娘娘一起晉封的,不是么?可見在皇後娘娘心中,至少目下,瑩妃娘娘才是最重的。」

「瑩妃娘娘心下必定也是記着皇後娘娘這一份恩情,故此今日才明知皇上盛怒之下,還是不顧一切前來為三阿哥求情。小妾說得對么,瑩妃娘娘?」

瑩妃瞪着春貴人看了半晌,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也是,這些年憑她們兩個的相處,春貴人雖一向都不是多話的人,但是瑩妃卻偏偏始終都在春貴人這兒討不到什麼嘴上的便宜去。

瑩妃無奈,只得悄悄兒瞟了皇帝一眼。

皇帝神色之間看不出什麼來,當真是恩威難測的天子,他一雙黑瞳依舊幽深地,看着春貴人。

「春貴人,照你所說,你心下是對皇后心懷怨念。你這說的是什麼,朕怎麼倒聽不明白了?皇后這些年待你不薄,你又為何會對皇后心懷怨念了去?」

春貴人不由得輕輕哽咽了一聲,自己脫下釵環,向皇帝叩頭在地。

「……皇上可還記得,當年皇後娘娘因懷了三阿哥的緣故,便暫且照顧不得七公主?那會子皇後娘娘便也曾經將七公主交代給小妾,叫小妾照看着。」

「小妾那會子的身份自然不夠,皇後娘娘看重的是小妾的父親乃為文舉人的出身,故此皇後娘娘才希望小妾能多教七公主些兒去。」

皇帝倏然眯眼,「嗯,朕記着是有這麼回事。那時候兒皇后懷着身子,便將七公主託付給諴妃和你去。只是那會子諴妃也正逢三公主指婚等事,偶也有兼顧不及的時候兒,倒叫你有時候獨自忙活了。」

春貴人淚盈於睫,輕輕抽泣道,「那會子……是小妾最好的日子,小妾一輩子都忘不了。可是小妾也沒想到,七公主竟然——」

皇帝長眉倏然一擰,扭開頭去,手緊緊攥住了去。

春貴人便也不敢再提七公主,只道,「自打三阿哥下生,皇後娘娘便不準小妾靠前兒了。三阿哥這般活潑可愛,小妾看着怎麼能不喜歡?小妾也多次想與皇後娘娘請罪,解開心結去……可是皇後娘娘她,終究還是不信任小妾了。」

「頭二年,小妾自知心下有愧,這便也忍下來了。可是這二年,隨着三阿哥漸漸長大,到了該進學的時候兒。皇後娘娘提前為三阿哥預備,叫他先開口念些基本的經史子集……小妾便忖著,小妾的機會或許終究又回來了。」

「小妾雖說知道,三阿哥身邊兒的諳達九慧自是知書達理的,可是小妾終究出身書香世家,當年皇後娘娘看重小妾的不也是這個么?故此小妾便嘗試着主動與皇後娘娘修好,想要能幫三阿哥些兒去……」

「可是怎料,皇後娘娘還是不肯給小妾機會,幾次三番地將三阿哥與小妾隔開。」

春貴人抹一把眼淚,哀怨地轉開頭去,望向西南的方向,「這一回諴妃娘娘挪宮,從東六宮挪到翊坤宮來,跟皇後娘娘的儲秀宮南北挨着。小妾本來是跟着諴妃娘娘居住的,小妾便忖著,這回可好了,小妾自然能隨着諴妃娘娘一起挪到翊坤宮來,那小妾好歹還能時常見着三阿哥……」

「可是何曾料想,這一回皇後娘娘卻只傳諭讓諴妃娘娘一個人挪過來,小妾依舊還住在東六宮裏……與儲秀宮和三阿哥,隔着那麼遙遠去。」

春貴人的模樣,便是這天下所有的深宮女子一樣,因為寂寞而盼望着能有個孩子,可是若自己沒有那個福分,便自是要巴望協助撫養別人的孩子。

她若是從來未撫養過,倒也罷了,可是她畢竟曾經協助撫養過七公主,她的心便活過,自再不甘心又「死」回去。

偏這後宮里,這幾年裏唯有皇后一人生育,此時後宮里的小孩子,除了三阿哥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了。春貴人一顆心,便也只能掛在三阿哥這兒,別無選擇。

春貴人這一刻已是泣不成聲,「偏三阿哥的年歲到了,即將進學……一旦進學,自然也要挪到阿哥所去……以後再想見,倒不容易了……」

「小妾便着急啊,一着急,心下便忍不住對皇後娘娘生起了怨念……這才想着,該怎麼報復一下,才,才想起皇後娘娘不準三阿哥聽戲的事兒來……小妾這才想着,不如就故意教三阿哥唱兩句,到時候三阿哥不懂事兒,到皇後娘娘面前唱起來,會讓皇後娘娘生一會子氣……」

皇帝森然眯眼,忽地嗓音放輕,「……春貴人,你好大的膽子啊。你真以為,就憑你是朕的潛邸舊人,朕就不能治你的罪了么?」

瑩妃也斜楞着眼瞟著春貴人,「既然如此,那三阿哥出事,你為了自保的話,躲還來不及呢。你怎麼還來啊,還在皇上跟前認你的罪啊?」

「你雖口口聲聲說是要自救,可是你瞧瞧你,你這怎麼是救自己啊?我來了也這麼大一會子工夫了,我可一句都沒聽見你為自己求情啊。」

春貴人哀哀抬頭,只望住皇帝,「小妾情知罪無可恕,小妾這回雖說安了壞心眼兒,可是小妾卻不是想害三阿哥的……小妾這些心思,其實全都是因為喜歡三阿哥而起的,小妾怎麼會想要害三阿哥呢?」

「小妾原本只是想着,就算教三阿哥唱兩句戲,這本身也沒什麼的;只要他在皇後娘娘面前唱出來,叫皇後娘娘不高興一會子也就是了……小妾終究是文舉人之女,小妾也從沒想過要害三阿哥落得今日這般不孝的罪名去。」

「小妾這點子自重還是有的,故此聽說三阿哥今天出了這事,小妾便也不能再躲著。小妾只想,今日能在皇上面前將實話都說了,還請皇上能念小妾誠摯,寬宥了小妾的家人,不要讓家人受小妾的連累……」

皇帝深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天空。

八月的天空,雖還暑熱,可是隱約已經有了初秋的高遠之意。那麼澄澈的碧空,博大而透明。

皇帝收回目光來,「你的意思是,你便是教了三阿哥學戲,卻也不是有意讓他在國孝期里唱的。」

「你更不是要讓他在眾人面前唱,而只是想讓他在皇后一個人面前唱唱罷了……?」

春貴人趕忙垂淚點頭,「小妾正是如此。今日之事,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小妾雖有壞心眼兒,可是卻不是今日這樣的設計。」

皇帝眯了眯眼,「三阿哥年幼,還未進學,尚且不知好歹。可是春貴人你,不但是朕的潛邸舊人,更是文舉人之女!你也不懂好歹么??」

春貴人淚如雨下,「小妾知道,今日罪無可赦。小妾聽憑皇上治罪。」

皇帝靜靜垂下眼帘去,「春貴人對皇后心懷怨念,設計陷害三阿哥,罔顧宮規尊卑……將春貴人帶下去,禁足一年。」

「這一年所有貴人位分的待遇皆免,只給官女子一樣的粗茶淡飯,粗布衣裳。著內務府將給她母家的錢糧,也一併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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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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