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3、他不幾日就會回家了

463、他不幾日就會回家了

463、

十公主被問得一愣,抬眸間,眼前素服的女子已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大清正宮,而不再是當年那個對她俯首帖耳的小侍讀。

十公主膝頭一軟,趕忙行禮,「嫂子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着,這終究是大正月里,天寒地凍,且我公爹必是哀痛不已……故此擔心他老人家身子骨兒罷了。」

廿廿點頭,「公主雖貴為固倫公主,卻也依舊顧著家禮,沒忘了身為兒媳的本分,顧著公爹的身子。」

廿廿早就看見了十公主下意識左右顧盼的模樣,知道是十公主納悶兒為何不給她賜座,而是堅持叫她站着說了這麼半天的話。

可是廿廿就算心知肚明,卻也依舊還不賜座,還是叫十公主繼續站着。

「只是公主終究是公主。公主厘降數年,這幾年來身在公主府中,無論額駙,抑或是和珅大人夫婦,見了公主都要行跪拜大禮。這禮數,決不能因為和珅大人夫婦是公主的公婆就能被擅自改了。」

「按著家禮,公主是兒媳,侍奉公婆才是本分;可是在國,公主是固倫公主,和珅大人一家乃是奴僕。國高於家,君臣大禮自該凌駕家禮孝道之上,公主自然明白此中輕重,故此公主才從未擅自改了這禮數,是么?」

十公主尷尬笑笑,「是啊。就算我有時候實在不忍心,想叫公婆二位站着回話就是了,可是礙著祖宗規矩,卻也都只能忍了。」

廿廿點頭,「公主果然首先是我大清公主,其次才是和珅大人家的兒媳。在公主心中,我大清更重、國禮更高。公主深明大義,叫我心下着實佩服。」

面對皇貴妃突然而來的稱讚,十公主不由得紅了臉頰,「嫂子,瞧你……這是我的本分罷了,哪兒敢叫嫂子稱許去?」

廿廿點頭,「可是自古,都是家國難兩顧、忠孝難兩全,但凡身在夾縫中人,總難免得取一頭兒,而捨棄另一頭兒。公主說,是么?」

十公主冷不丁聽見這個,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抬眸望住廿廿,「嫂子,你,你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廿廿輕輕嘆口氣,並不多說,只是終於親自站起身來,走下地坪,握住十公主的手。

「外邊兒冷,公主站得久了,腿腳都麻了吧?快隨我進內間,好好暖和暖和去。」

廿廿這一冷一暖之間,十公主有些回不過神來,愣怔怔望着廿廿的側影,「嫂子,你……你該不是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吧?」

兩人入內,在暖炕上並肩坐下,廿廿如小時候一樣幫十公主焐着手,「咱們都是女子,時而會陷入兩難:婆家和娘家,一個是來處,一個是去處,究竟哪一個才是自己的家?」

十公主被問得怔住。

廿廿定定抬眸,「在民間,簡單,所謂嫁夫從夫,那自然是婆家是自己的家;在公主這兒,其實也一樣簡單,公主便是厘降,依舊是公主,住的也是皇上賞的公主府,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內務府撥給的銀子和奴僕……故此公主便是出嫁,依舊是皇家的人,娘家才是自己的家。」

十公主默默垂下眼帘,卻也是堅定地點了頭,「嫂子說得對,娘家才是我的家。」

廿廿轉眸望窗外廊下。跟着十公主一起來的太監和女子都在外頭候着呢。手裏都拎着大包小裹的。

廿廿會意,「公主今日來,是給和珅大人送東西的吧?」

十公主連忙道,「正是!我也是想到,這幾日公爹怕是回不了家。這便送些厚的被褥和換洗的衣物……」

廿廿定定凝視着公主,緩緩點頭,「好公主,實則你已經想到和珅大人暫且回不了家……」

公主便又是一震。

廿廿話到此處便不再多說,只是輕輕拍著公主的手去,「我說了,從前我將和珅大人一家人當成我的親戚,現在我依舊將和珅大人家當成我的親戚,來日……我依舊會儘力照拂。」

「我這話說與公主,是發自內心,公主只管放心。」

十公主又是一震,眼圈兒緩緩地紅了。

許多話、許多事,一切都已經盡在不言中,只是兩人心照不宣,都不說破罷了。

廿廿點頭,「這些東西我都收下了,必定如數送到和珅手裏,叫他感知公主的孝心。」

廿廿說罷,輕輕抽回手來,泠泠抬眸,「公主也請回吧。想必和珅家中眾人都在翹首等著公主的消息,公主回去了,將話說明白了,他們才能安心。」

十公主緊緊地閉上眼睛,半晌,才輕輕點頭道,「嫂子放心,也請嫂子讓皇上哥哥放心——我回去便叫家人都知道,我已經見了公爹,公爹忙於公務,一切都好,還叫家中不必牽掛。不幾日,便可回家了。」

廿廿點頭,「對,不幾日,他便可回家了。不會叫你們全家,懸心牽掛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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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走了,廿廿也是悄然鬆了口氣。

星桂小心道,「主子……十公主該不會是已經想到了吧?」

廿廿淡淡點頭,「她是大清公主,想到是應該的。一來,這些年她如何不知皇上與和珅的心結去,憑和珅這些年在皇上背後的所作所為,皇上豈能不懲治他去?」

「二來,古往今來,新君當政之時,所謂前朝重臣、顧命大臣,曾經專橫跋扈者,誰能善終?從康熙朝鰲拜,再到太上皇之時的鄂爾泰、張廷玉,曾經一時風光,盡可左右新君的,終究等新君獨掌天下之時,那便是祭旗的血、供奉祖宗的牲。」

星桂點頭,「只是……十公主終究是和珅的兒媳婦,她回去之後,該不會走漏了風聲去吧?」

廿廿輕輕搖頭,「她若只認她是和珅的兒媳,那麼和珅獲罪,一族連坐,那她自然也就成了一個罪婦!唯有記着自己是公主,且是我大清的固倫公主,她才能保全自己和十額駙一家去。這其中的利害,她不會不明白。」

廿廿輕捻手腕上的念珠,「我大清,不是沒出過天子要了姐妹性命的故事……甚至,當年太宗皇帝是將公主莽古濟凌遲處死!」

星桂也被嚇得「啊」了一聲。

廿廿靜靜抬眸,「江山重,若誰將親情攪合進來,就休怪天子無情。」

星桂趕忙點頭,「十公主終究也是聰明的,她不會不為了自己和十額駙一家考慮。想來,當年十公主能與主子您有那麼一段情誼,也是上天的造化吧。要不,當這樣的一天到來,便是貴為公主,又如何敢自信能保全罪臣全家去?」

廿廿不由得輕輕搖頭,抬眸仰望高天。

「我不是她的造化,其實這都是太上皇早已擺好的棋局。」

她之所以成為十公主的侍讀,是太上皇選的;她之所以成為十五阿哥的側福晉、皇上的皇貴妃,也是太上皇定的。

同樣,十公主厘降和珅之子,也是太上皇選的;和珅從一個能臣,一路將他放縱下來的,也還是太上皇老爺子他自己……甚至,並非不知曉自己的繼承人與和珅之間多年的齟齬,老爺子卻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依舊一路將和珅養成了「肥豬」——滿人家祭所用之物。

此時回想起來,就連和珅的年歲、和珅被起用的年份,全都是內有乾坤。

和珅從內務府一個小小的庫管,正式被起用為乾清門侍衛,是乾隆四十年十月間的事。而乾隆四十年,孝儀皇后薨逝,死亡可能第一次如此迫近到了太上皇的眼前,一向康健的太上皇也許就是從那一年、從孝儀皇后薨逝之事上,第一次體會到死亡的滋味。

而從那時起,一個深謀遠慮的帝王,便要為自己的繼承人開始謀划,為了大清江山而綢繆。

更何況他選定的這個繼承人,就是剛剛離世的孝儀皇后與他的孩子啊。

人沒有辦法預測自己壽數究竟有多少,可是憑太上皇當年立下的誓言,絕不在位時間超過康熙爺來算,那麼從乾隆四十年起,到皇太子繼位登基,這中間恰有二十年。

而二十年,正好足夠一個野心勃勃的大臣,一路從底層爬到頂峰,羽翼已豐,罪惡滿滿。

和珅正好是年紀、身份都合適的一個人選。他年富力強,又因從小的困境而格外有向上爬的野心。這樣的人,一旦身居高位,必定忘乎所以。古往今來,這樣性子和出身的人,一朝權柄在手,全都是一樣的下場。

所謂天子「豢養」臣僕,用二十年在朝中養一頭豬,到了二十年後,皇位交替之時,恰恰合用。

而十公主的下嫁,又正是最妙的一步棋。憑和珅狡猾,唯有得了這樣一張「護身符」,才會徹底暴露出自己的嘴臉來,毫無顧忌。

廿廿抬眸仰望上天,輕輕道,「您挑我給十公主侍讀,我自不能不替您看顧著十公主去……您放心吧,媳婦必定護十公主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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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日,軍機大臣奏請,為十七阿哥永璘封郡王所定封號為「惠」字,十七阿哥是為惠郡王。

旨意傳到廿廿宮裏,廿廿雖說替十七阿哥高興,可是坐了一會子,還是忽然起身,「備些素粥,我去給皇上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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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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