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日月雙食

452、日月雙食

452、

瑩嬪說得如此熱鬧,在座眾人都不由得緊張地看看瑩嬪,再看看皇貴妃。

尤其是幾位新進宮的貴人,一來年輕,二來對宮中事知道不深,這便也都在透過觀察,從中尋找自己未來的方向。

廿廿卻平靜,靜靜地聽瑩嬪說完,只靜靜地一笑。

「所以,瑩嬪你這是想說什麼?你是想替我管教我身邊的人,還是說,這個後宮里已經輪到你一個嬪位做主了?!」

廿廿的話音不高,說起話來語氣也是平緩柔軟,可是這兩句話還是如金器鏗鏘墜地,驚得眾人全都急忙站起身來。

瑩嬪雖不願意,可是礙著宮規,卻也還是站起身來,勉強道,「嬪妾不敢。」

廿廿點點頭,「我知道瑩嬪你不敢,可是更要緊的是,瑩嬪你自己也要記住你自己不敢才好。」

廿廿說着和煦微笑,向著眾人,「與各位姐妹無涉,姐妹們快都請坐吧。」

諴妃這才率領眾人行禮謝過,重新歸坐。

廿廿偏頭看一眼星楣。

星楣瞧主子替自己撐了腰,正是一臉的意氣風發。

廿廿收回目光來,吩咐道,「四喜,去回了宮殿監:我宮內女子星楣,在內廷主位面前出言不遜,罰月錢半年。」

四喜趕忙跪領,「嗻,奴才這就去。」

星楣一臉的意氣風發,還沒來得及平靜回去,便轉為了不敢置信,扭頭來直直地望着廿廿,「主子……」

廿廿沒看她,只淡淡道,「你現在就回你的下處去,閉門思過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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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楣幾乎是哭着沖了出去。

星桂趕緊跟上去。

回了兩人的耳房,星楣趴在炕上便是嚎啕大哭。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那瑩嬪在主子面前那麼不遜,主子自己不便爭執,難道咱們當奴才的都不護著主子了么?怎麼主子反倒來罰我?主子該罰的,難道不是瑩嬪么?」

「怎麼主子就由得她那般,什麼都不做,卻將威風使在咱們自己人身上?」

星桂替星楣拭淚,「傻丫頭,主子就算貴為中宮,可是瑩嬪一來是皇上潛邸老人兒,二來比主子資歷還深,三來還曾誕育過公主,故此就算主子為中宮,對她也不能不禮讓幾分。」

「就這麼幾句口舌之爭,主子若要當真罰她,豈不落人口實去?現在主子還年輕,未來的日子還長,現在『合』總比『分』更要緊才是。」

「那主子也不至於非要這麼罰我呀……」星楣還是抽噎不止。

星桂嘆口氣,「這算什麼罰呢?半年的月錢,哪兒得上主子隨便賞咱們的那些中的一件去?再說閉門思過三日,你也終究還是在咱們自己宮裏,等她們都走了,還有誰當真監督你去么?」

「主子這是用最小的代價,先堵住瑩嬪她們的嘴罷了。不然終究咱們是當奴才的,在嬪位主子面前這麼說話,總歸是把柄不是?」

星楣緩緩爬起身來,靠着炕衾,盤腿坐着,「我只是,我只是……總覺著主子對咱們,好像變了。」

「從前主子是皇子的側福晉,上頭有嫡福晉和大側福晉,以及那些年長的、先有生育的格格們壓着,主子與咱們才時時處處都是一條心。」

「可是如今變了,主子已經貴為中宮,整個後宮裏頭再沒人比主子更尊貴了,主子卻彷彿與咱們越來越遠了……好些話,主子再不似從前一般跟咱們說;主子有些做法兒,我也再看不懂了,也不敢問。」

星桂輕輕嘆息,「人的地位不同了,要面對的局勢自然也會發生改變,那自難免需要權衡的就要更多。從前在阿哥所里,主子要做的不過是保全咱們幾個;可是如今,她要管着整個後宮,乃至母儀天下,那她自然要有所改變才是。」

星楣忽地又是落淚,「所以,當主子眼前的格局更大,那咱們也終究會成為她棋盤上的一枚棋子,是么?會不會有一天,為了她的後宮,為了她的天下,她會連咱們都捨棄?」

星桂被問得一愣,終是緩緩搖頭,「不會的。我相信主子。」

星楣抹一把眼淚,苦笑一聲,別開了頭去,「你去吧,我該閉門思過了。她是咱們的主子,只要還是一天,我便得按着她的話去做。」

星桂也只要拍拍身上的塵土,伸腿下地,「好,你先自己平靜一會兒也好。前頭還有事,各位主子散的時候兒,我得去送送。待會兒你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隔着窗戶喊一聲兒,我叫小眼兒在廊下守着你。」

小眼兒是宮裏新進來的一個小女孩兒,虛歲才十三,如今就是個粗使跑腿用的。因左邊兒耳垂兒上,正當間兒生了個小米粒兒大的痦子,像是天生就帶着個耳眼兒似的,故此得了這麼個小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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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奉著太上皇回宮,一走就是好些天,還沒傳回旨意來說哪天回園子來。

十月十六日,忽逢月食。

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若是趕在旁的日子裏月食,興許還不那麼明顯,偏趕在十六的晚上,這便月輪稍有虧缺便看得更為驚心。

園子裏頗有些人心浮動,五魁在外頭轉了一圈兒,回來就將話都告訴了四喜。

四喜小心入內稟告廿廿。

廿廿聽罷也是靜默點頭,「是啊,這究竟是怎樣一個月份,初一日食,十六就又是月食。」

偏偏十月對於皇家來說,本來是「雙十之喜」,因為皇上的萬壽和中宮的千秋都在這個月里,結果竟然雙雙日食、月食,對於皇上和中宮來說,都是不利。

廿廿生辰當日,剛剛因為乾清宮、交泰殿重建功成,皇上和太上皇親行祀神禮而將那些流言壓下去,結果這中間才過五天,月食就接踵而來了。

園子裏流言四起,除了再度說她德不配中宮之外,甚至還將孝淑皇后之死隱隱約約地纏繞進來了,說她不但不應該被立為中宮,甚至——她的存在還會威脅到皇上,才會造成十月里日食、月食雙雙到來的不祥!

四喜悄然看一眼廿廿,「主子,得拿主意了。奴才覺著,這後頭必是有人在推波助瀾……」

廿廿垂眸,「我明白。就像有人一直都不希望皇上承繼大寶一樣,也有人一直都不希望我成為皇后。」

四喜等人全都雙膝跪倒,「主子有事,自管吩咐,奴才們自當效命。」

廿廿點頭,「先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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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太上皇卻沒容廿廿多想,緊接着從宮殿監五品太監吉祥就來了。從宮裏來的。

廿廿一見吉祥那笑眉笑眼的,儘管心裏有事兒呢,卻也沒忍住,還是笑了。

「諳達從宮裏來,可是傳旨?」

吉祥跪着回話,「回皇貴妃主子,奴纔此來,自然是傳旨。太上皇和皇上有旨,請皇貴妃主子率領六宮,今日就從園子回宮去。」

廿廿不由得一愣,「什麼事兒啊,這麼着急?」

吉祥卻是嘿嘿地笑着不說話,「奴才只管傳旨,具體因由,便不是奴才該知道的了。」

廿廿倒也沒多想,尋思著或許是因為乾清宮和交泰殿竣工了,儘管太上皇和皇上都已經親自行過祀神禮了,可是那是男人們的禮數,後宮這邊兒還沒行過禮呢——就算乾清宮代表的是皇上,交泰殿這邊卻還是跟中宮相關的。

這便她月底該回去,也行個祭祀禮才是吧?

當晚廿廿便率領六宮同歸宮中。

說是率領六宮,其實就還是只有三個人——皇貴妃、諴妃、瑩嬪。終究有份行禮的也就是這三位。

廿廿還帶上了綿愷。

一眾貴人們送到圓明園大宮門外。

說來也是委屈,一眾貴人都是新進宮的年輕女孩兒,雖說春貴人本是皇帝潛邸老人兒,可是因為封為貴人在後,倒是玉貴人、淳貴人等封貴人在先,故此原本應該以資歷,率領眾位貴人的,可是卻因為賜封位分的先後,春貴人不得不排在玉貴人、淳貴人之後。

貴人們先給皇貴妃行禮,再給諴妃行禮,最後到了瑩嬪這兒。

瑩嬪卻是冷笑一聲,就當沒看見為首的玉貴人,倒是先伸手去拉起了春貴人來。

「我可真替你虧得慌,瞧瞧你什麼年紀了,她們又是什麼年紀,你倒要行走在她們後頭!皇上如此待你倒也罷了,我都沒想到,她也這麼待你。」

春貴人微微皺了皺眉,沒說話。

瑩嬪回頭瞟一眼只顧著幼子綿愷的皇貴妃,冷哼一聲,「就是從園子回宮,這麼一點子工夫還得巴巴兒地將三阿哥也帶上了。從前她去熱河,三阿哥不是一樣都留在宮裏,這回她怎麼就放不下了?」

瑩嬪說着目光一掃,如同才發現似的,「哦,我明白了,是因為這回諴妃也跟着她一塊兒回宮了呀……也是,她不在的時候兒,只放心將三阿哥託付給諴妃一人,如今諴妃也跟着她一起走了,這滿圓明園裏,可就沒她能放心的人了。」

春貴人眉尖微蹙,目光避開瑩嬪的凝視。

瑩嬪偏還追過去瞧,「哎?從前你不是跟着諴妃一起照看她的孩子么?是怎麼說的,怎麼慢慢兒地變成她只相信諴妃一人兒,倒不放心你了?」

春貴人實在躲閃不過,輕啐一聲道,「瑩嬪娘娘既這麼想知道,何不當面去問皇貴妃娘娘?她就在那呢,距離也不遠,瑩嬪娘娘何苦非只抓着我問個不休?」

瑩嬪倒是無聲地笑起來,「倒不用問她。我又不是你,你在她心裏失了地位去,你自己不去問,我去問什麼?」

瑩嬪說着嘆了口氣,「哦,我想起來了,你當初照看的,不是三阿哥,是她的七公主啊……也是,好好兒的七公主交到你手裏,沒了,那更金貴的三阿哥,她怎麼可能再放心交給你去了?」

春貴人霍地抬眸,死盯住瑩嬪。

瑩嬪卻哂然而笑,也不看春貴人,得意地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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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中,廿廿先帶着綿愷去毓慶宮給皇上請安。

皇帝丟下御筆,起身走過來,先一把抱起綿愷來。

「你個臭小子,怎幾天不見,彷彿又偷着長個兒啦?想阿瑪沒?」

綿愷卻撥浪鼓似的搖腦袋,「沒想!」

廿廿都好懸一口老血噴出來。

皇帝卻是大笑,抱着綿愷又顛兒了顛兒,「那你忙活什麼呢,嗯?忙得連阿瑪都沒工夫想啦?」

綿愷翻了翻小眼睛,忽然眉頭緊皺,使勁兒地念出:「推位讓國,有虞陶唐。弔民伐罪,周發殷湯。坐朝問道,垂拱平章。愛育黎首,臣伏戎羌。遐邇一體,率賓歸王……」

皇帝不由得高高挑眉,朝廿廿驚喜地望過來,「喲,都念到《千字文》了呀?」

廿廿含笑道,「依著九慧的意思,當然是要從《三字經》開始念起,我倒覺著《千字文》音律更為齊整,詞句也更華美,便囑咐著叫九慧試着帶他開口念念。倒沒想到,他還真念熟了不少了。」

皇帝和廿廿兩個都高興,倒是綿愷自己小眉頭皺的那叫一個緊,按著額頭跟阿瑪抱屈,「汗阿瑪……就因為這些蒼蠅,在兒子腦袋裏嗡嗡地飛啊飛啊,兒子就都沒空想汗阿瑪了!」

廿廿上前趕緊拍他小嘴巴子一下兒,「盡胡說。」

皇帝大笑,「也是難為了,千字文的確難了些,他終究還小。」

綿愷得了阿瑪這話兒,索性賣乖,緊緊摟住皇帝的脖頸,「阿瑪……阿瑪別叫諳達再讓兒子背這些了,兒子想留着腦子想阿瑪。」

皇帝大笑,「好好好,阿瑪回頭就告訴你九慧諳達,別逼你逼得太緊,叫你好有空想阿瑪。」

廿廿不由得皺眉,「皇上……不能這麼慣着他。」

皇帝卻笑,「終究還小,尚未正式進學呢。等正式進學了,他自跑不掉。」

廿廿只得嘆了口氣。

皇上即將不惑,這個年歲,身邊兒就這麼一個小兒子,自是慣着。這算門風吧,看太上皇將十七阿哥給慣得那麼沒法沒天的……

這世上當阿瑪的,都是將所有的嚴厲都給了長子,卻將所有的寵溺都給了老兒子。這是天下當父親的通病,也更是滿人「幼子守灶」的傳統,她也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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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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