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窺不破

413、窺不破

413、

這個孩子,雖說與廿廿乃是出自同門,只是因為房頭不同,廿廿倒也不確定自己從前是否見過。

況且她已經進宮五年,而五年前,眼前的少女還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如今的相貌未必就能看出從前的模樣兒來。

舒舒也笑意盈盈抬頭看着廿廿,「……姑爸爸?您也是我的姑爸爸吧?」

「姑爸爸」說的是姑媽,十七福晉是舒舒的親姑媽,故此她覺著皇上是十五阿哥,那皇上的貴妃,她喊姑爸爸也是沒錯的。

十七福晉趕忙叫道,「舒舒,胡來!快請貴妃主子的安。」

廿廿便也笑,拉着舒舒的手說,「不是我不願你喊我『姑爸爸』,而是若當真要論咱們兩個在母家的輩分,我倒是你的晚輩呢。你若喊我『姑爸爸』,我倒是不好意思受的。」

「啊?」舒舒登時紅了臉,捂著面頰趕忙道,「那我還是聽姑爸爸的話,只管喊您『貴妃主子』就是了!」

這一席話說得周遭幾位鈕祜祿氏福晉全都笑了起來。

鈕祜祿氏弘毅公家人丁興旺,房頭又多,這便數代煊赫下來,不知不覺之間,便是年紀相仿的,輩分卻也岔開好幾輩兒去了。

廿廿便也是含笑點頭,心下自知再過不了幾個月,舒舒實則要改口喊她「額娘」,這便暫且叫什麼都不要緊。

廿廿仔細打量著舒舒,「長得真好看,就像這三月柳梢頭,是最新鮮、最柔婉的年紀。」

作為見面禮,廿廿叫賞了不少的衣服料子和首飾,算是給這位同族的女孩兒「添妝」了。

舒舒的母親烏雅氏,是與雍正爺生母孝恭仁皇后同族,父親又是總督,故此極懂規矩,見貴妃特地趁著親蠶禮的當兒見舒舒,她心下便也已經多少有數兒了。

她自己歡喜自不必說,她憑藉年紀,對皇后與貴妃之間的關係,也暗暗做了些權衡。

她何嘗不明白,自己的女兒夾在皇后和貴妃當間兒,一個是親婆婆,一個是同族,這當中會有不少的為難,需要極為謹慎的平衡。

因是在先蠶壇,也是祭神的神聖之地,鈕祜祿氏福晉們這一場歡聚也不敢持續太長,不久便散了。

烏雅氏告退之時,特地在廿廿面前道,「……奴才與夫君只得這麼一個閨女,從小免不得嬌生慣養些兒,來日免不得拜求貴妃主子好生看着她些兒。」

廿廿含笑點頭,「舒舒端莊大方,言行皆有規矩,一看就是福晉在家教得極好。福晉不必多慮,來日舒舒必定穩穩噹噹的。」

車輪轆轆,舒舒隨着額娘離開先蠶壇,不由得回頭再望。

舒舒指著最中間兒的宮帳問,「額娘,那是誰住?」

那樣的輝煌尊貴,便是貴妃所住的宮帳都比不了的。

烏雅氏福晉回眸看了一眼,便含笑道,「那自然是皇後主子所居。」

舒舒回望良久,不由得問,「額娘,咱們來只拜見了貴妃主子,怎地不去也給皇後主子請安?」

烏雅氏含笑道,「別急,來日啊,有的是你去給皇後主子請安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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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兒漸漸熱了起來。

只是皇上卻越發忙碌了。

身為天子,各種祭祀乃是天職,從月初的享太廟,接下來就是雩祭祈雨,黑龍潭祈雨……而諸多祭祀之前,皇上更要出宮,赴南郊齋宮等齋戒,便是一連多日都見不著皇上去。

雖說從前皇上為皇子,尤其是正式冊立為皇太子之後,因太上皇年事已高,他已經承擔起了各項祭祀之責;但是,當皇子時候所參加的祭祀,與此時繼位之後,更是遠遠不能相比的。

這後宮里,便顯得有些寂寞了些兒。

從前便是阿哥爺也時常有不在家的時候兒,但是好歹那時候還是大家都住在一個小院子裏,可是如今她們內廷主位搬進了東六宮,跟皇上所居的毓慶宮倒是隔開了。

廿廿自將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綿愷的身上。

也多虧她現在有綿愷,方覺得這後宮的時光不單調枯燥,反倒多了些兒從未有過的人間喜樂。

星樓也時常過來請安。綿寧已經是成年皇子,已經不便單獨來後宮請安,故此星樓這也算是代表綿寧,行「三日一小安,五日一大安」的規矩。

廿廿瞧得出,星樓的眼角眉梢,時常掛着絲絲縷縷的輕愁。從前那個有點兒笨、整日沒心沒肺「傻樂」的小女孩兒,竟不知不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般。

廿廿先時也不便多問,終究是小兩口之間的事兒吧。廿廿以為星樓的那點子輕愁慢慢兒總會解開,卻沒想到,一日一日地過來,星樓那眼角眉梢的非但未曾消散下去,反倒一日一日地更加濃重起來。

廿廿便有些放心不下,這日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問起來。

「……皇后是二阿哥生母,你們的禮數自該更重些兒,除了這般三日一小安、五日一大安之外,也該每日裏都晨昏定省才是。二阿哥偶有自己不在宮裏的時候兒,便也該有人代替他到皇後娘娘宮裏請安。」

「我瞧著,你總是往我這邊兒來;這般想來,便是趙氏每日朝皇後娘娘宮裏去,替二阿哥晨昏定省的?」

星樓尷尬地笑笑,「貴妃主子說的是。」

廿廿因關心星樓的處境,心下便也忍不住悄然計較了下兒——原本都聽說綿寧對那趙氏一向都是淡淡的,只肯進星樓的房,這便叫人總會相信星樓才是二阿哥房裏受寵的那一個。

從這個緣故來說,二阿哥好歹也該叫星樓到皇後跟前請安幾回才是。

見星樓如此,廿廿便也只能寬慰。「終究你是我房裏挑出來的,而趙氏才是皇後娘娘挑出來賞給二阿哥的人……便如你愛往我這邊兒來,皇後娘娘宮裏,倒果然是趙氏去更方便。」

星樓淡淡笑笑,「奴才不與她爭。」

難得這丫頭明白這個道理,況且如果當真如宮中所傳,綿寧只進星樓的房的話,那倒也當真沒什麼好爭的。

可是星樓此時的模樣,分明不像是一個得寵的官女子該有的模樣。

廿廿想了想,便小心問,「你是擔心……二阿哥大婚的事兒?」

也是難怪,綿寧一旦大婚,有了福晉,她們這兩個官女子的日子必定會難過些兒。

「你倒不必太擔心……想必你們那邊兒也該得了信兒,二阿哥的嫡福晉是我們家人。等她過門兒了,我自會囑咐她些兒。」

星樓點頭笑笑,「奴才聽說那喜信兒了。我姐姐那邊兒也給我送了信兒,說我姐夫那邊兒也早跟貴妃主子家明公爺福晉說下了,自會在我們這位未來的福晉面前替我美言。」

明安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襲爵公爺,他的福晉是星樓姐夫的堂姐,這便也是套著圈兒的親戚。

「況且還有貴妃主子這邊兒呢,奴才自不擔心。」

廿廿都有點兒犯愁了——那星樓這眼角眉梢的輕愁,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呢?

廿廿盯着星樓好半晌,將到了嘴邊兒的話都給咽回去了。

既然這些個現成的理由都不是真正的理由,或許唯一的解釋是星樓跟二阿哥之間,鬧了什麼意氣去?那小兩口之間的閨房私事,廿廿便怎麼都不好意思問了。

廿廿只能道,「……咱們二阿哥是有福之人。你是二阿哥身邊兒最早的,資歷不必說,二阿哥對你的情分也深,你的福氣在後頭呢,千萬得惜福,啊。」

星樓唇角囁嚅了囁嚅,終究也還是深深垂下頭去,「貴妃主子放心,奴才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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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殿試大典。

皇帝親選殿試讀卷官,內里有吳省蘭。

吳省蘭與和珅的關係,朝野內外無人不知——當年和珅兄弟在咸安宮官學當官學生的時候兒,吳省蘭為咸安宮官學教習,便是他們兄弟的老師。

吳省蘭十分賞識和珅,一路提拔推舉,堪稱和珅的貴人。

除此之外,當年御史曹錫寶彈劾和珅家人劉全時,就是這個吳省蘭將消息透露給了和珅,叫和珅得以從容不迫事先命劉全毀滅罪證去……

此次皇帝竟重用吳省蘭,叫人不無驚訝。

緊接着,皇帝親選甲第之後,授予一甲、二甲進士進翰林院之後,皇帝又親自下旨,命和珅教授庶吉士。

庶吉士便都是由二甲進士中挑選出來的,叫和珅來教授庶吉士,便是將這一大批人才都送給和珅當門生。

進士們本都是「天子門生」,更何況這是皇帝在嘉慶元年的第一批進士,皇帝卻都放心地拱手送給了和珅去,足見皇帝對和珅的信任。

五月端午,皇室宗親皆到圓明園看龍舟,宜安見了廿廿,便立時行禮。

外人不解皇帝忽然對和珅一派如此的緣故,宜安又豈會不知?

廿廿含笑扶起宜安來,「妹妹這又是做什麼?咱們姐妹,這樣豈不是倒生分了去?」

宜安含笑道,「貴妃主子別擔心,奴才這是替伯父給主子請安。」

廿廿輕聲笑道,「和大人這回可放心了?我都說了,叫和大人這顆心儘管放回肚子裏就是。和大人是我母家人,也更是孝聖憲皇后的母家人,無論家譜怎麼論,咱們都是同族,我豈有不護著的道理?」

「況且妹妹你現如今是福慶阿哥的福晉,就更是親上加親。」

宜安也含笑道,「便是五格格也叫我給貴妃主子謝恩呢。若不是貴妃主子,五格格在蒙古游牧地,日子過得可要緊巴了。」

因宗親格格下嫁,住的都是自己的郡主府,郡主府里一應用度、手下使喚的奴才,全用的都不是他們額駙家的,而是皇上從內務府賞下的。

格格剛下嫁,手裏打賞的銀子等開銷自然大,這便在乾隆五十九年,郡主府里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因自家阿瑪已經不在了,襲爵的弟弟年紀又小,五格格還不好意思跟額駙家要一銀子,這便都不知道該求誰來張這個嘴。終究還是求到了廿廿這兒。

是廿廿替五格格求情,皇上賞下了蒙古該部荒地一千七百八十頃去,這才解了五格格的燃眉之急。

廿廿含笑點頭,「五格格是咱們天家的格格不說,額娘又是咱們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跟妹子你一樣,這叫兩頭都沾親,我豈有不護著的道理?」

宜安小心打量廿廿,悄悄地鬆口氣,「姐姐……皇上他,當真對我伯父……?」

宜安嫁入皇家這幾年,也漸漸地更懂了這些情勢去。

廿廿拉過宜安的手握了握,「你如今是綿慶阿哥的福晉,王府那邊兒也有一攤子的事兒呢,倒不如請和大人的福晉時常進宮來陪我說說話兒,你說好不好?」

宜安會意,便也使勁點頭,「那自然是好的!」

宜安說着有些蹙眉,「只是,伯母身子有些弱,這些年一直都在調養著。」

吳氏夫人身子弱,這是廿廿早就知道的。廿廿含笑道,「我自是不忍勞動吳氏夫人,不過實則和大人府中,倒有一個更合適的人選。」

宜安一怔,便也回過味兒來。

——惇妃身邊兒的女子,與和珅互通款曲,藉著十公主出嫁,那女子便以陪嫁女子的身份出宮去,與和珅成了好事。

宜安有點兒臉紅。因這女子的身份依舊是官女子,只是陪嫁出宮罷了,可不是皇上下旨賞給和珅的。

宜安也明白,貴妃主子從小就是十公主的侍讀,那十公主身邊兒的奴才,乃至惇妃宮裏的人,貴妃主子哪個不認識呢?那這點子事兒,早就瞞不過貴妃主子的眼睛去了。

廿廿緩緩道,「聽雨姑姑本就是宮裏的人,我從小就熟識,叫她往宮裏來,自是什麼都方便。」

宜安紅著臉道,「可是,那位姑姑並無名分,按例唯有受過朝廷誥命的外命婦才可入內給內廷主位請安……那位姑姑沒資格的。」

廿廿便笑,捏了捏宜安的手,「你怎忘了,聽雨姑姑的身份,依舊還是官女子啊?無論是太上皇,還是皇上,都沒下旨賜婚,那聽雨姑姑就依舊還是官女子。」

「官女子進宮來辦事,這豈不是名正言順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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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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