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丹闡

411、丹闡

411、

正月十三日,因冊立皇后,皇帝奉太上皇帝敕命,賞給皇后長兄盛住一等承恩侯。

盛住從前的種種,並未影響他獲得承恩侯的爵位,這一路走着來,也算有驚無險。

至此,皇後母家丹闡榮耀已定,皇后終於能放下心來。

因皇家慣例,在宮裏過完了元旦,元宵必定是要挪到圓明園去的,接下來的日子裏,皇帝陪着太上皇帝挪去圓明園,有事再回宮來,如此兩處奔波著。

一眾內廷主位在未得旨意之前,不便也跟着這麼折騰,皇后便做主,叫榮常在跟在皇帝身邊兒,也方便伺候。

「……咱們啊,這胳膊腿兒都折騰不動了;貴妃雖說還年輕,可是終究身邊還有三阿哥要照顧著。還是榮常在年輕,怎麼折騰都不見疲憊,就由着她跟着皇上去鞍前馬後的伺候吧。」

皇后既如此說,眾人自都齊聲稱「是」。回座之時,廿廿終究還是瞧見瑩嬪一臉的不歡喜。

廿廿便含笑道,「如今宮裏人還少,依舊還是咱們幾個,免不得主子娘娘總有人手分派不過來的時候兒。不過主子娘娘別急,按著慣例,新帝登基之後的第二年,便該挑選女子了;那明年,主子娘娘也必定要協助皇上,再給咱們後宮挑幾個好的姐妹……到時候兒,主子娘娘自有充足的人手可用了。」

皇后凝視着廿廿,含笑道,「貴妃就是貴妃,見識就是跟旁人不一樣。本宮不用猜想,也知道在座的自有不少擔心這事兒呢,可是貴妃非但不擔心,反倒還是盼望着,當真是賢惠。」

廿廿避過鋒芒,半垂首,含笑道,「便如皇上在前朝,總需左膀右臂、股肱大臣,方能治理好大清江山一樣;後宮里,也唯有位分齊全了,才方便主子娘娘統率六宮,為天下婦德以表率。」

「不僅皇上需要人,主子娘娘也同樣需要人,不是么?」

皇后淡淡笑笑,「這後宮里,是需要人。可後宮里的新人,倒不是本宮需要的,而是皇上需要的——皇上初登大寶,自該更加開枝散葉,才彰顯我大清國祚綿長、子孫萬代。」

「如今後宮裏,只有我的綿寧,還有貴妃你的綿愷,終究太單薄了,不是么?」

皇后說着抬眸望向侯佳氏、王佳氏,「瑩嬪、春常在,榮常在,誰不想也有自己的孩子?皇上更何嘗不想廣有子嗣,天倫膝下去?」

「故此,貴妃說對了,本宮是需要人,是為皇上、為我大清江山而需要人!」

聽皇后如此慷慨激昂,廿廿一笑岔開話茬兒去,「此次皇上冊封後宮,主子娘娘和我沒有封號,我便好奇幾位諴妃姐姐、瑩嬪姐姐和春常在姐姐幾位的封號,這會子看見幾位,心下還在琢磨著呢。」

諴妃含笑道,「主子娘娘與貴妃娘娘沒有封號,那是因為二位至尊至貴;我等,無論是妃位、嬪位,還是常在等,都是多人共處,故此需要封號和稱號來加以區別。」

稱呼前有字的,有的是封號,如諴妃、瑩嬪等;有的卻不是封號,只是稱呼——譬如榮常在,這個「榮」字就不是封號,只是她原來名兒裏帶着的字兒,用以稱呼,以示區分罷了。

廿廿含笑點頭,「諴妃姐姐的『諴』字,『諴者,和也,至誠之意』,最是諴妃姐姐性子的寫照。」

諴妃面上也是微微一紅,「妾身要謝主隆恩了。」

廿廿含笑望向瑩嬪,「瑩嬪姐姐的『瑩』字,以漢字來說,乃是彩光流轉之玉,所謂『晶瑩剔透』;而以滿字來說,又是『活潑俏麗』……真真兒是活脫脫地形容出了瑩嬪姐姐的美貌。」

瑩嬪自一向以自己的相貌而自傲,這麼一聽,自是高高昂首,十分自豪。

廿廿含笑道,「想來皇上為瑩嬪姐姐定了這個字,心下也必定是對姐姐的美貌,心嘉許之。這美貌,想來便是明年就要挑選女子,卻也是不管哪個新人,都比不上的吧?「

瑩嬪高高挑眉,「多謝貴妃娘娘吉言,明年嬪妾拭目以待罷了。」

諴妃也笑着接道,「還是『春常在』三字最為暖心。暫且不單說『春』字,便是三個字連讀,這意象也是叫人心下別提有多舒坦了呢。」

廿廿笑着點頭,「可不是么。這正月里,還頗有些寒意料峭,可是一看見春常在姐姐,我就不覺著冷了。」

幾個人說得熱鬧,自是那只有稱呼,沒有封號的榮常在臉上十分的不好看。

廿廿與諴妃、瑩嬪說笑罷,才緩緩收起笑來,瞥過一眼去,淡淡道,「榮字雖不是封號,可也是好字,飛上枝頭的鳳凰,意頭極好。想來皇上叫榮常在留着這個字,也便是這個用意吧?」

「再說榮常在命也好,當初毓慶宮裏那麼多官女子,唯有榮常在獨獨進了主子娘娘的眼,得了主子娘娘獨一份兒的抬舉,榮常在的好運道啊,還在後頭呢。別說一個封號,來日榮常在什麼得不著呢?今兒聽我們幾個論說這個,榮常在千萬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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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散了,各自回宮,諴妃陪着廿廿一起出來,按了按廿廿的手。

「我瞧出你今兒有些急了。」

廿廿輕輕閉了閉眼,「正位中宮,丹闡受封,咱們這位主子娘娘正自榮耀……可是我一想起她這些年對我做的那些事,看見她還高高在上坐着,我心下便不得勁兒。」

諴妃點頭,「可是,這會子總得忍耐些兒。我這麼多年啊,不是都硬生生地忍過來了?」

廿廿輕輕閉上眼,「姐姐說得對。如今是皇上剛剛繼位,前朝後宮還都需要平穩的時候兒……多虧有姐姐在旁提醒着我。」

諴妃含笑點頭,「今年必定是她和她母家烈火烹油的年頭,你好歹忍過這一年去,待得明年,咱們再慢慢兒計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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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粹宮裏,宮殿監請旨之後,正式的任命也下來了。

除了鍾粹宮原本跟宮伺候的老人兒之外,廿廿帶過來的太監里,拔了四喜為總管太監。

這消息對於星桂等知近的人,自然沒什麼可吃驚的;可是對於外頭伺候的那些出下差的來說,卻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原本,都是四全在四喜的前頭啊。

便是貴妃主子正位之後,身邊兒的太監職銜也可以隨之水漲船高,但是總應該是四全為總管太監,四喜可以當個首領太監嘛。

眾人自都不敢去問貴妃主子,也不敢問星桂等出上差的女子,這便私下裏嘀咕。

這話落進四全自己耳朵里,自然是最難受的。

只是他自己不敢掛在嘴上說不滿意,他自己心底下有愧,他自己是知道的。

只是,四全再看向四喜的時候,這目光里自是多了些複雜去。

當晚四全便從原本跟四喜一起住的排房裏搬了出去,寧肯跟一班小太監擠大通鋪去。

四喜見了,也攔了句,「……咱們這屋南北兩鋪炕呢,原本就是你我分住的,你又何必搬走?」

四全笑了笑,「喜爺,您今兒身份不同了,已是貴妃主子跟前的總管太監,自應當自己單住一個屋。小的不敢叨擾。」

四喜便也沒攔著,只是動手幫四全將被褥捲兒搬到下屋去。

小太監們一見四全搬過來,驚訝歸驚訝,手腳也不敢閑着,趕緊將最好的位置——南邊炕的炕頭兒給讓出來。

四全的徒弟五滿,趕緊將四全的被褥捲兒接過去,平整地給鋪好。

這晚上自然是所有鍾粹宮當差的太監們都睡不着,好事兒的便悄聲地問四全,「全爺,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四全翻了個身,「還能是怎麼着?我笨唄,嘴笨,手腳也沒那麼靈巧,不會討主子的歡心……」

眾人便也都暗暗點了點頭。

在他們眼裏,四喜這人最大的優點就也是能說會道,手腳勤快。至於旁的,真的沒什麼比別人更強的去。

難怪爬到了全爺的頭上去,搶了主子的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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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日,內廷主位們終於得了旨意,皇后親率貴妃廿廿、諴妃、瑩嬪,赴圓明園。

春常在因位分低,皇后說常在不便拋頭露面,這便給留在了宮裏。

圓明園裏,皇帝住長春仙館——此處太上皇帝為皇子時,從雍正七年賜居於此;太上皇帝登基之後,長春仙館更是作為皇太后駕臨的宴息之所。

在所有的皇家御園裏,僅次於太上皇帝居所的,自然是當年皇太后所居寢宮,太上皇帝賜皇帝居長春仙館,這也與在避暑山莊時,將松鶴齋賜皇帝居住,用意相同。

皇後來到長春仙館,不由得也是四處打量。

當年,孝賢皇后就也曾在長春仙館陪伴皇太后同住,以方便早晚伺候;她也是皇后,而且她算是幸運的,上頭沒有婆婆,就不用她這個當兒媳婦的守這個規矩。

榮常在進來請安。

皇后親自拉起榮常在來,含笑瞟一眼皇帝,「妾身給皇上道喜了。」

皇帝放下手中書卷,微微抬眸,「哦?皇后的消息這麼快?朕還沒與皇后說起,皇后卻已然得了信兒了?」

皇后聞言也怔了怔,下意識迅速看了一眼榮常在的肚子,「……怎麼?榮常在這麼快,就得了喜信兒?」

她叫榮常在跟着皇上去圓明園伺候,這滿打滿算不過半個月的事兒,怎地,太醫們的聖手,半個月便能摸出喜脈來了不成?

榮常在有些發懵,皇帝卻雙眉一蹙,「榮常在跪安吧。」

榮常在尷尬地趕緊跪安告退而去,皇帝靜靜凝視皇后,「皇后想哪兒去了?一個小小常在,哪裏有什麼喜事去?朕說的,是綿寧的婚事。」

「怎地在皇后心中,綿寧的婚事,倒比不上一個常在去了么?」

皇后尷尬得嘴唇翕張,半天才平靜下來,竭力地笑道,「……綿寧的婚事自是要緊,可是在妾身心裏,皇嗣卻更是大事。」

皇帝搖搖頭,不願說話。

皇后忙問,「皇上這麼說來,是太上皇和皇上,已然挑中人了?」

皇帝點點頭,「……弘毅公家,一等子爵布彥達賚之女、十七福晉的親侄女鈕祜祿氏。」

「什麼?」皇后當即就是一個搖晃,「太上皇和皇上……挑中的,竟又是他們家的女兒?」

皇帝長眉無聲蹙起,緩緩抬眸,眼瞳幽黑,「皇后這話,何意?難道弘毅公家的女孩兒,皇后不喜歡?」

「皇后別忘了,額亦都乃是我大清開國第一功臣,里來挑選女子,首先就要選他們家的。他們家既然有年紀相當、品行端莊的女孩兒,那自然要挑他們家的。」

皇后笑起來,輕輕搖頭。她知道,皇上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是太上皇和皇上已經決定了。

他們兩個決定了,才來通知她這個當額娘的一聲兒——尤其,她現在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母親,她更是正宮皇后啊!挑選女子的事兒,她非但不能親自去挑,甚至只能成為那個被通知的人!

那現在,她還能改變什麼呢?

皇后望着皇帝,忽然控制不住地笑起來,「妾身就是忍不住笑,忽然覺著現在宮裏的鈕祜祿氏,真的好多啊。從孝聖憲皇后她老人家,到從前的順妃、誠嬪,乃至咱們家的貴妃,質親王福晉、十七福晉,綿偲阿哥福晉……」

「如今瞧著,這宮裏的男子都是愛新覺羅,女人卻也要都是鈕祜祿了,倒顯得我這個皇后,這個喜塔臘氏,多麼的孤零零。」

皇帝有些不耐,「皇后依舊還惦記着盛住的閨女么?那女孩兒,並非沒有進宮挑選,可是汗阿瑪看過,當即就撂了牌子。」

「你也不想想,倘若你那侄女相貌、品格諸端,但凡有可取之處,汗阿瑪何至於半點不給你留臉面去?」

皇帝忍了忍,終還是沒忍住,「這幾年盛住麻煩不斷,汗阿瑪何嘗不是擔心你那侄女也遺傳了盛住的性子去!」

皇后原本在笑,這笑聲卻終究一點點地卡在了嗓子眼兒里。

她哀怨地凝視着皇帝,「哈……皇上終於還是說出口了么?從前一口一聲『大哥』,皇上登基之後果然全都變了。從前皇上怎麼都能在我面前忍住,不當着我的面說我母家的不是,可是登基之後,便不管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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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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