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會哭的孩子

蕭劍揚很奇怪的孩子，剛生的候就種兆頭了。

會哭。

的，會哭，絕多數的孩子都用響亮的啼哭宣告自己到世界，，緊閉着嘴巴，任憑護士怎麼搔腳底，都沒反應，會呼吸，胳膊腿也動，護士真的會把當成死胎了。護士長找一根針腳掌心扎了一，扎血了，卻驚訝的看到點居然死死咬着牙床，說哭就哭。護士長連連搖頭，說：「為孩子，犟了，只怕將會得很苦……」

然而的老爸樣想的，那永遠軍裝筆挺的年輕軍將寶貝兒子高高舉起，笑：「好子，像！將肯定當偵察兵的好苗子！」絲毫沒注意到剛生完孩子的妻子蒼白的臉的憂慮迷茫。

里必須先介紹一，蕭劍揚的老爸叫蕭凱華，湖南湘西，十八歲當兵，經多年的摔爬滾打，憑藉一股永服輸的勁頭硬的軍事技術，成了偵察連連長，管着一百多號偵察兵呢，威風。而的老媽叫許娟，自海，考學的候趕了全國取消高考，隨着鄉的隊伍到雲南農村接受「再教育」，成了千萬知青軍的一員。巧得很，插隊的地方離部隊的駐地並遠，一二就跟蕭凱華認識了，然後就了蕭劍揚。事實，那年代，種事情並少見，很多女知青僅僅為了多吃一的饅頭，嫁給了三四十歲的村幹部，而軍的待遇比較高的，能嫁給軍成為軍嫂，失為擺脫飢餓，擺脫繁重的體力勞動的一條路子，跟一起插隊的好幾同學都嫁給了偵察兵，成了軍嫂。

偵察兵的訓練始終抓得很緊，哪怕全國軍隊都掀起了支工、支農的熱潮，仍然訓練，些軍嫂無法隨軍，被安置院裏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蕭劍揚就院裏長的，僅僅四歲就成了軍屬院裏的霸王，管吵架還打架，都絕輸給別，所以那張臉一年到頭都花花綠綠的，些磕的碰的，但多數都被揍的，額頭的包更很少消散的候，都快成了的獨門標誌了，夥伴經常拍着手叫：「牛魔王嘍！牛魔王嘍！」也乎，牛魔王就牛魔王吧，額頭起包了就回找媽媽搽點藥水，幾就好了，多點事啊，驚怪！

概因為老爸軍的緣故，蕭劍揚從就幻想着自己一名英勇無畏的解放軍叔叔，專門跟壞壞事作鬥爭————當然，哪些壞，哪些事情壞事說了算，評判的標準就否看得順眼。六歲那年便街遇了一件看得很順眼的事情：幾壞孩圍住一四歲多一點的女孩，往女孩脖子裏放蚯蚓，嚇得女孩放聲哭。身為一名充滿正義感的未解放軍，對於種事情蕭劍揚表示絕對能忍，吼一聲：「牛魔王了！」揮舞拳頭張牙舞爪的猛衝，逮著就踹，踹就咬，雖然被打得鼻血長流，但最終還成功地將那幫壞蛋趕跑，將那憐的女孩從壞的魔爪救了。

女孩怯生生的看着，帶着哭腔說：「謝謝，謝謝了！」

蕭劍揚滿乎的抹著鼻血，說：「謝什麼，應該做的！以後還欺負，就找，幫氣！」

女孩說：「媽媽說孩子打架對的……」

蕭劍揚說：「媽媽說得對，爸爸說打架沒什麼對對的，打贏了就對，沒打贏就錯，跟學着點！」

女孩吃驚的瞪眼睛，那雙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真漂亮：「爸爸就樣教的啊？」

蕭劍揚說：「對呀，就樣教的……以後跟着混，罩着！」

於，打那起，那女孩就跟着混了，走到哪，女孩就跟到哪。看到別的孩搶的零食或者捉弄，蕭劍揚二話說，一聲怒吼便猛扑打手，一二，很快整軍屬院的孩子都知女孩牛魔王的跟班了，打那以後，就很少再敢動。混久了，蕭劍揚才知，女孩爸媽都海，同樣到雲南鄉插隊的。跟一樣，好歹還當連長的老爸，沒，爸爸只一名普通得能再普通的士兵，所以經常被軍屬院裏的孩子欺負，碰到，還知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子呢。

再后，兩都了託兒所。女孩的成績非常好，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也正因為樣，成了全班男生捉弄的重點對象，蕭劍揚責無旁貸，投入到維護公主的戰鬥，那張臉更沒完好的候了。

「為什麼那麼喜歡打架？」一次打完架之後，女孩幫擦著鼻血，問。

蕭劍揚說：「欺負，就揍，就那麼簡單。」

女孩說：「其實以跟講理的……」

蕭劍揚撇嘴：「講理用的話還拳頭幹嘛？」

女孩望定，問：「會一直樣保護，讓任何欺負嗎？」

蕭劍揚用力點頭：「會的，一定會！」

女孩問：「永遠？」

蕭劍揚說：「永遠！」

女孩勾起食指：「拉勾，許說話算數。」

蕭劍揚爽快的跟拉勾：「拉勾吊，一百年許變！」

也說為什麼總為自己兩歲的女孩打架，概喜歡那崇拜的目光吧，管呢，遇到欺負，揍就了。

再后，兩家都熟了，女孩的父親也成了偵察兵，正好蕭劍揚老爸的部，家逢年節坐到一塊吃一頓飯，喝幾杯酒什麼的，親加親的勢頭。每到候，媽媽總會一改以往的鬱鬱寡歡，變得很快樂，跟女孩的媽媽滔滔絕地談論著城市的事情，也通的談話，蕭劍揚才知原國一座最的城市叫海，那裏四通八達的公路，一排排的高樓廈，還隨處見的商店，裏面的無數商品，除此之外還公園、遊樂場、酒店……些都超了的想像，讓嚮往已。

並知，那座叫「海」的城市，即將撕裂的一切。

生活無疑艱苦的，各種物資都很缺乏，連剪匹布都憑證，真操蛋。些對於蕭劍揚說沒什麼意義，還，懂些，看，只能跟爸爸媽媽一起，屁股後面還一戴着蝴蝶花的跟班，就足夠了。以為光會永遠樣走，那簡單的快樂以一直到永久，然而做夢都沒想到，就沒心沒肺的學、打架的候，世界已經變了，代的潮流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全國，十億口全部被拋到了風口浪尖，沒能夠倖免！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雷霆終於落，震驚世界的越戰爭爆發了，面對越南的瘋狂挑釁，忍無忍的解放軍集結起了二十多師共計三十萬軍，雲南、廣西連綿千里的戰線同對越南發動了排山倒海的攻擊，炮火染紅了南疆的空。父親所的那連早戰爭爆發之就了線，從此杳無音信，那段間整軍屬院都瀰漫着驚恐憂慮的氣氛，媽媽每晚到深夜都睡着，抱着默默的流淚，讓既恐懼又迷茫，知媽媽為什麼會哭，只希望爸爸早點回，爸爸回了，媽媽就會再流淚了。

兩月之後，的爸爸終於回了，身帶着硝煙味，腰桿依舊挺得跟標槍一樣，只蕭劍揚撲向的候才發現，爸爸再也無法像以那樣給一完整的擁抱————一發高口徑重機槍子彈擊的左臂，將的左臂打碎了。相比之，女孩的爸爸算幸運的，雖然也一槍，但四肢健全。

然後，一切都開始破碎了。首先，女孩離開了，由於爸爸戰場立了功，一家被特批成為第一批回城的知青，兩家庭最後一次合影留念之後，家一起了駛向南方的火車。火車的候，女孩哭得非常厲害，拉住的手捨得鬆開，蕭劍揚輕鬆的笑笑，說：「哭什麼呀，就回海嘛，空到海找就得了？」

女孩眼淚汪汪：「一定找！」

蕭劍揚說：「一定！」

最後，轟鳴的列車帶走了的跟班，當列車消失站台的候，的心空落落的，彷彿弄丟了什麼最珍貴的寶貝，好長一段間都悶悶樂。

打擊接踵而。邊境自衛反擊戰結束之後，解放軍開始裁軍，裁掉幾營，而整師整軍的裁掉。由於失了一條手臂，蕭凱華也成了那百萬的一員，帶着妻子兒子黯然離開軍營，乘坐火車返回湖南老家。還蕭劍揚自生之後第一次回老家，第一感覺就偏僻，窮困，走十幾公里都看見煙。好吧，對於說也換了地方而已，無所謂，反而更多好玩的了。但媽媽似乎很喜歡里，經常偷偷的哭，哭完了，就跟丈夫吵架。每到候，蕭劍揚就會無助的躲房間里，「離婚」、「讓回」類對而言還陌生，卻讓異常恐懼的字眼一勁的往耳朵里鑽，即便捂住耳朵也無濟於事。的，的媽媽一點也喜歡地方，本就屬於里。

爭吵往往都男的沉默女的哭泣結束，然後再某間段毫無預兆地爆發，越越頻繁。候，媽媽會抱着，親著，說：「劍，跟媽媽走，媽媽帶找靜玩好好？」

靜就那戴着蝴蝶花的女孩。

蕭劍揚怦然心動，加思索就點頭，但看到父親喝醉了，趴桌呼呼睡那孤獨的身影，猛然搖頭，叫：「，照顧爸爸！」

媽媽怔怔的看着，淚如雨。

樣耗了幾月，終於家都倦了，一清晨，蕭凱華把交給鄰居照顧，然後妻子一起了縣城。蕭劍揚還知意味着什麼，只看到爸爸幫媽媽背了很多東西，媽媽哭得厲害，看着一步一回頭。母親的眼淚讓充滿了祥的預感，奇的沒再調皮搗蛋，呆鄰居家裏發獃，直到傍晚，鄰居告訴說爸爸回了，才回。

家裏靜悄悄的，沒一絲生氣。躡手躡腳走進房裏，只看見父親滿身酒氣，躺床呼呼睡，媽媽……見了，除了一張全家福的照片，什麼都沒留。回想起爸媽早離開的候那一袋袋的行禮，還媽媽一步一回頭的眼神，頓明白了一切，用的手臂抱住爸爸，眼淚噴涌而，嘴一扁，哇一聲哭了。

十歲了，還第一次哭，哭得聲嘶力竭，哭得撕心裂肺，似乎將積攢了十年的眼淚一次性流光。

沒媽媽了！

蕭凱華還呼呼睡，對兒子悲慟的號哭充耳聞，只的眼角，一絲細細的水光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