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如此溫柔
第四百三十章如此溫柔
雲錦繡眸光微深。
這女子，難道全是靠着魂燈碎片織成的魂魄才未消散嗎？
可這僅僅是一小片，又豈能讓其魂魄完整？
「母親……」夏辛野身子一顫，剛要上前，可那女人猛地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盯着他，「你給我站住！」
夏辛野步子驀地頓住。
對於母親的印象，還存於五歲以前。
自他有記憶起，父親便未出現過，每每他向母親問起，得到的都是一頓慘絕人寰的暴打？
童年的記憶，大約都是在暴打中度過的吧……
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在母親的鐵鞭下抱頭逃竄，可她卻瘋了般的，將他關在屋子裏，捆綁在滿是倒刺的柱子上，沾著鹽水狠狠抽他，直抽的他大喊大叫，直抽的他啜泣求饒，直抽的他發誓，再也不提起父親這個詞。
記憶是傷痛的，還充滿著微微的血色。
廢物、沒用、孽種、畜生……所有難聽的辭彙都從她口中罵出。
他以為，自己真的便如她說的那般，不堪。
他以為，這世上，所有的母親，都如他的母親一般，美麗、偏執、宛如蛇蠍。
直到，他躲在角落，看別的孩子在父母懷裏無憂無慮的歡笑。看他們大哭時，父母心肝寶貝的疼惜。看他們肆意妄為時，父母目光慈祥，充滿憐愛……
他猛地醒悟，這世上，只有他才是那個被唾棄的小孩。
他恨她，無時無刻的，恨不得她去死。
大約是上天終於聽到他的心聲，五歲那年，他正在沉睡，母親突然將他抱起，聲音低低的發着顫：「辛野，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聽到沒有？」
他懵懵懂懂，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母親塞到了床底。
那晚的夜，是漆黑的。
他瑟縮在床底，凌亂的腳步，衝進他們的屋子。
他的眼睛透過床沿的縫隙，看到母親被人……
那些人面色猙獰，發出尖銳刺耳的尖叫。
他看到母親的脖頸上，有血流出，她美麗的臉龐，一點點的變得扭曲。
母親從未如那晚那般可怕過……她獠牙尖利，瘋了般的撕咬着那些人的身體，她像是一頭魔獸，嗜血而殘忍。
他怕極了！
當一切聲音自房間消失時，他看到母親猛地轉過臉來，那張臉皺褶驚悚，那雙眼睛嗜血而冷酷，她緩緩的向他走來。
那一刻，他感覺心臟都快要跳出來。
他怕極了，他看到母親尖利漆黑的指甲猛地將床鋪掀開，她蒼白帶血的手，疾風電掣的向他抓來。
他猛地發出尖銳的慘叫，然下一瞬，他便看到母親的頭顱，直直的飛了出去，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並向他伸出了手。
他說：「孩子，不要怕，我來救你了。」
那句話，幾乎成為纏繞他多年的魔咒。
他忘不掉母親臨死時的模樣，那顆腦袋，在地上滾了好久，最終遠遠的停了下來。
那雙嗜血的眼睛裏，緩緩的滑出兩行血淚，直直的看着他，目光憐憫。
那大約是，母親最後的溫柔。
那晚，他失去了母親。
那晚，父親救了他。
若是能再一次見到她，他很想跟她說一句話：「這些年，我很想念您。」
聲音緩緩傳出，夏辛野站在原地，低低開口。
跪在雲錦繡面前的女子，身子猛地一顫。
「我殺了那個男人，為了能尋回您的魂魄，我找來了織魂燈的碎片，只要將碎片找全，您便能重生！」夏辛野上前，聲音激動的開口。
女人沉默的跪在地上，她像是沒有聽到夏辛野的聲音。
「母親，待孩兒拿到了她手裏的碎片，您的身體便會更加凝實，再不必像現在這般藏於此處！」夏辛野像是個激動的孩子，他興奮於她的開口。
原來，她是可以說話的，這麼多年了，他看着她從最初的一縷魂魄，漸漸的凝聚成如今的樣子，他相信，她總有一日，會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母親……」
夏辛野不斷開口，然那個女人，卻始終沒有搭理他。
血淚自她的眼裏不斷的流出，那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
雲錦繡眸光微涼。
這個女人很痛苦。
她如今雖然凝聚了魂體，可這魂體，雜質斑駁，像是無數個魂體共同雜糅在一起，不斷的爭扯着她的身體。
是人魔吧？
夏辛野收集那麼多的人魔頭顱，為的便是竊取那些頭顱里的武神供他的母親吞噬。
這樣一小片的魂燈碎片，根本無法凝聚出如此巨大的魂魄，只有靠吞噬他人武神，才能使原本虛弱的魂魄得到成長，然如此成長起來的魂魄，卻很容易被那些人魔武神殘留的意念所影響，他們掙扎着想要從她的身體中逃脫出去，可卻因織魂燈碎片的緣故，無處可逃。
雲錦繡唇角微抿，她不懂夏辛野這樣做的目的。
這個女人既然已經死去，何不讓她徹底解脫，讓她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人世間，根本就是煉獄般的痛苦！
一道神念，淡漠的掃落在女人的腦海：我答應你。
女人身子一顫，驀地抬頭，看向雲錦繡的視線里，充滿了感激、釋然還有許多許多的如釋負重：謝謝……
神念輕輕的落在雲錦繡腦海，下一瞬，女子驀地站起身，掌心尖利，猛然刺入心口。
夏辛野猛地睜大了眼睛：「不要！」
「噗——」
碎片被挖出，女人向前一拋，雲錦繡神念一動，驀地向碎片捲去。
夏辛野雙眼赤紅，亦猛地向碎片撲去。
「辛野！」
清楚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夏辛野身子一顫，猛地停住。
一雙手緩緩的落在他的肩膀上，那手緩緩的褪去了漆黑的指甲和蒼白，變得瑩潤纖細，淡淡的白光籠罩，晶瑩的肌膚好似散發着潔白的光。
夏辛野身子顫抖，眼睛緩緩睜大。
母親的手……如此溫柔。
「答應我，好好活着。」
柔婉的聲音輕輕傳來，夏辛野整個人猛地如遭雷擊般，眼淚迅速的湧入他的眼眶，那樣溫柔的聲音……被從記憶深處挖出，恍惚間，他看到高燒不退的自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無助的母親絕望的抱着他，輕輕哼著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