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零二十四章 消失的光

慕容櫟皮著臉，「聶兄，你怕什麼，別說你小子不會有事，便是真有事，以後找不到媳婦，我讓我閨女嫁給他。」

聶羽沒好氣，「你閨女跟你一個德性，進了我聶家的門，我聶家還過不過了！」

兩人互相拌嘴。

美姬看的無奈，每次真是被他們嚇死，可每次他們又什麼事也沒有，該往來還是往來，真是冤家！

楚夢尋卻是不發一言，穿過人群時，他險些碰倒一位老人。

下意識的抬手去扶的時候，老人連忙的將他的手避開了，低低道：「謝謝。」

「是你啊！」

雲豆兒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老人，她拉住美姬，「美姨，我說的就是這位老人家。」

楚夢尋的目光卻落在老人身上。

他聲音沉沉的，低低的，「老人家，你沒事吧？」

老人沒有抬頭，只低緩道：「我沒事。」

楚夢尋這才看向雲豆兒，「你認識？」

雲豆兒立刻嘴快的把對美姬的話與楚夢尋又說了一遍。

楚夢尋目光有些深的落在那老人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那老人卻未停留，轉身緩緩走開了。

楚夢尋看着她的背影，竟有種無法言說的悲傷瀰漫心間。

可那只是個普通老人而已，他這種鐵石心腸的人，又怎會有這種感覺呢？

「我們回天宮吧。」楚夢尋開口。

其他幾人亦是點頭，匆匆離開。

走的極遠了，楚夢尋又回頭看了眼遠處，可那裏，哪裏還有那老人的身影？

美姬不由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悄聲道：「在看什麼？」

楚夢尋道：「你有沒有覺得，她很熟悉？」

美姬微微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就覺得很難過。」

楚夢尋看向美姬，開口，「我也是。」

美姬愕然的看他一眼。

能讓楚夢尋難過的人，不多。

天宮。

各大家族的人都趕來了。

君塵也快步的掠上天宮的台階。

在他身後，還跟着一位君家的老者。

他上前道：「聶羽，這是君老，先讓他給孩子看看。」

聶羽立刻道：「君塵，謝了。」

君塵笑道：「你我都是兄弟，客氣。」

一眾人圍在孩子面前，出謀劃策。

楚夢尋站在遠處，正在這時，他突然感覺背脊一冷，下意識的猛地回身，然砸出去的拳頭，卻在那一瞬被人輕易的捏住了。

楚夢尋的目光在落在身後之人身上的剎那，臉色登時大變。

幾乎是同時，所有人都回過頭來，愣愣的回不過神。

「輕塵……輕塵！」聶羽突然一把撥開人群，沖了出來。

熱淚在那一瞬，涌滿了他的眼眶。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那立在楚夢尋身前的人影，只覺一切都恍如一夢。

輪迴神淡淡的看了聶羽一眼，而後目光看向楚夢尋，「你可見到一位老人。」

楚夢尋神色不定的將他盯看着，他突然便想起那位老人，開口道：「那老人，在白虎廣場消失了。」

輪迴神道：「多謝。」

他丟下這句話，一轉身便不見了蹤影。

「輕塵！君輕塵！」聶羽沖着他立刻的地方大喊。

然沒有人給他迴音。

所有人都像是僵住了，一時難以回過神來。

良久，一道聲音傳來，「他不是君輕塵。」

聶羽猛地轉身，看着君塵。

那一剎那，他恍惚了。

如果那是君輕塵，眼前的君塵又是誰呢？

＊

晚霞落下帷幕時。

雲錦繡就坐在山頂。

巨大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她枯瘦的身體，似乎隨時都能被吹散。

她看着遠處漸漸沒落的日頭。

夜臨近了。

她悄無聲息的在六界走了走。

她慶幸自己在耗盡命元的時候，力量還在。

即便很疲憊，可她能夠不浪費一點時光的，悄悄的看了許多老友。

也是因此，她可以找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悄然的離開。

她不希望，有誰能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一眼看去，就像一塊老樹皮，乾裂，醜陋。

她生於這片土地。

萬里奔襲，最終也葉落於此。

雲錦繡一抬手，燦燦的星輝灑在天空。

記憶一幀一幀，在那星輝內重演。

她看着看着便笑了，可笑着笑着卻又沉默了。

人之一生，原來竟是命數使然。

所謂逆天改命，不過笑話一場。

誰又能改了這天命呢？

她乾涸的眼，已經流不出淚水。

她沉重的雙腿，已經無法再向前邁出一步。

她疲憊的身軀，變得虛淡。

虛淡到，可以清晰看到她體內跳動的火苗，就像是那西山的落日，一點點的散了光和熱，黯淡了下去。

白色的光點，星星點點的浮現。

她整個身軀，都被白光所包裹。

她抬起了頭。

鴉青色的天空，掛了一輪未滿的彎月。

她輕輕的哼起一手古老的歌兒，輕輕柔柔的語調，與夜色相融在一起，直到傳向遠方，消失不見……

天地之間，在那一瞬，突然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整個世界的光，竟都在那一瞬消失了……

寂靜的黑暗。

是遙遠的，沒有窗的小屋。

只是再無那個抱着破布娃娃的孩子，沉默的坐着。

＊

戒指空間。

宮離澈動了下身子，緩緩的坐起身子。

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他開口，問夏沐，「我夫人呢？」

夏沐道：「錦繡走了。」

宮離澈道：「去了哪兒？」

夏沐道：「你毒入膏肓，錦繡用盡命元，助你重生。」

宮離澈：「呵。」

夏沐道：「離澈，錦繡的劫，是你。」

宮離澈站起身道：「我也走了。」

夏沐驀地起身，「去哪兒？」

宮離澈道：「她告訴我，她想家了，我回家找她。」

「宮離澈！」夏沐將他攔住，「雲火消失了，雲錦繡也消失了，你沒看到這天地間的火焰都熄滅了嗎？她不會再回來了！」

宮離澈站在那裏。

一動也不動。

如同雕塑。

良久，他笑了笑，聲音也輕輕的，「我不怕，也不難過。我等過她，我知道她會回來，若她走了，我不過是再等她一等。」

夏沐僵住，卻沒有說話。

宮離澈道：「我找到她時，會告訴你。」

他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那一剎那，夏沐像是失去了方向感。

他以為他已經做好準備，面對他的醒來。

他甚至打算，與他打一場，即便重傷也無妨，只要他能清醒。

可。

他很清醒，他遠比想像中的要平靜。

那種沒有起伏的情緒，竟讓他覺得，比之那崩潰的哭喊還要難對付。

沉寂的黑夜。

宮離澈站在虛空。

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他僵站着……

可已經看不到遠方。

他想要的不多，只有一個她而已。

後來，他才發現，自己要的那麼多。

她是照亮他的光，是他心頭的溫度，是他的世界。

他變成了一片空白，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被她再染上色彩。

他向前走了幾步，可又走回了原地，他怕她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自己。

他又一次的，將他的心肝弄丟了……

「夫君～」

輕柔的呼喚，突然自遙遠的方向傳來。

宮離澈驀地抬頭，卻看到那暗淡的夜色里，升起一顆明亮的星星。

他看着閃亮的星子，突然便輕輕的，溫柔的笑了。

他向著那顆星子，不顧一切的奔去，最終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

＊

山崖。

連墨踉蹌著跑到了山頂。

他一把抓住了最後的一粒光。

他攤開掌心，那粒光在他掌心閃耀着。

可那粒光，也在他掌心一點點的暗淡下去，直到完全的消失……

連墨突然便無法剋制的跪了下去。他捂住心口，死死的抓着，如同困獸一般，低低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