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欺君罔上

第五百三十九章 欺君罔上

龍州,剛換上去的石碑城名,此時又給換下來了,又成了破羌。

破羌往東就是洪州,距離很近,宥州就在北,各城池的距離都很近,遠的不過六七十里,近的三四十里。西夏說起來不是一個小國,也有兩千里江山,但是主要的人口聚居區,都在黃河附近。

地理上經常有河東、河西、河套的說法,河自然就是黃河,黃河在中國的西北方走了一個「幾」字形,這個「幾」字一直延伸入草原深處。

所謂河西走廊,這是去西域的,就是「幾」字的左邊,也就是西邊。河套地區,自古水草豐茂,就是這個「幾」字的中間,被黃河包圍起來的地區。河東就不用說了,就已經到了山西了,河東路也就是這麼來的。

西夏國的東部就是河套地區,只是如今的河套與以往也有了差別,水草依舊還算得上豐茂,但是沙漠已經開始大規模擴張了,毛烏素沙漠就在這裏,而毛烏素沙漠這塊區域,原來還有一個名字叫鐵廳澤,澤的意思就是濕地湖泊。

可見其中氣候變遷與地理變遷是如何巨大。

二百萬黨項人,絕大部分都生活在這一塊區域,連西夏首都興慶府也就在北上的黃河邊上,也就是後世的寧夏省會銀川。所謂寧夏,這個夏,就是西夏的夏,寓意西夏這裏安寧不出事。

當然,這個時候,黨項人信奉的還是佛教。

幾天之後,宥州城已經出現在了甘奇眼前,甘奇已經兵分兩路,他自己來的宥州,狄詠帶了幾千人馬去了洪州。

洪州已然是一座空城,二三百號士卒,宥州也一樣是一座空城,七八百號士卒。

攻城戰還是得打的,開城投降的事情甘奇沒有遇到,甘奇也沒有想過不費一兵一卒佔領許多城池。

甘奇很正視敵人,不論是契丹人還是黨項人,漢人多慷慨悲歌之事,這事情換一個視角到黨項人,也是如此,哪怕宥州城內只有七八百號士卒,這些黨項人依舊緊閉城門,不斷往城頭運送著守城之物。

昔日黨項攻宋,宋的堡寨之內哪怕只有二三百人,也是這麼守城。如今換成宥州,黨項人也是如此。

只可惜宥州城較大,七八百人,經不住一波聲東擊西,大軍強攻南城,打得片刻,北城再攻,事情也就結束了。

西夏嘉寧軍司,就剩下鹽州一個城池了。

甘奇依舊馬不停蹄而去,要趁著黨項人還在翻山越嶺的時候,多佔一些地盤。等到黨項人真的再次組織起來,哪怕只有幾萬人,再去攻城就沒有必要了,甘奇就這點家底,他是如何也不會願意把這點家底消耗在高牆之下的。

鹽州城,自然也不難,難就難在鐵門關,這是嘉寧軍司進出西夏都城興慶府的要道,鐵門關距離興慶府也只有二三百里了,西夏國都的戰略縱深也就這麼一點距離。

但是若想一戰滅亡黨項,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甘奇麾下,滿打滿算,堪戰之軍不到七萬,五萬威武軍,兩三萬延州本地禁廂軍,再把傷亡一減,便只有六萬多了。

興慶府就在黃河邊上,興慶府還有幾個門戶,靈州、靜州,懷州,順州,這是黨項最核心的區域。

黨項不比遼人,黨項立國不過三十年,貴族們還保持着驍勇善戰的傳統,以姓氏部落為建制的黨項人凝聚力很強,動員能力也很強。

用六萬人去攻打堅城,實在得不償失。

但是有些事情啊,就怕時間,甘奇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必須要得到鐵門關,得了鐵門關,時間就站在甘奇這一邊了,他不相信失去鐵門關的黨項人,還能安坐在二百多里之外的興慶府。

到時候,擺在黨項人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一條就是重新把鐵門關奪回去,一條就是遷都。否則國都永遠都在宋軍的隨時隨地的攻擊範圍之內,騎兵朝發夕至,從事生產勞動的百萬百姓隨時都將面對宋軍劫掠。

遷都的話,那甘奇就贏了,黨項人往北往西,那都是沙漠戈壁之處,再也沒有了河套地區的水草豐茂,人口會越散越開,動員能力就會越來越弱,黨項將再也沒有核心所在,凝聚力也將大大減弱。

這是甘奇的戰略,所以面對鐵門關,甘奇心思堅硬如鐵。

攻城器械不多,也容不得太多時間打造,哪怕還只有一些簡易長梯,甘奇也下令攻打關口。

這裏是長城所在,秦長城就在這裏,中國曆朝歷代修長城,唯一一個沒有真正大規模修長城的是唐,或者說唐在傳統意義上是一個不修長城的朝代,唐是外向型國家,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而今甘奇面對的,其實就是秦長城,只是後來歷朝歷代都有加固與修葺。

甘奇面前長城的模樣,並非磚石結構,其實絕大多數長城都沒有磚,只是明朝修長城開始大規模使用磚。絕大多數長城都是夯土結構,然後就是石頭壘砌。

甘奇眼前,就是一堵土牆,左右延伸而去,綿延不絕。可不要小看了土牆,緊密夯實,與城牆是一樣的,高聳而立。

守衛鐵門關的黨項人,比甘奇想像的要多很多,至少有兩三萬人。

猛攻一日,損失慘重,卻是這鐵門關依舊堅挺。

也是猛攻一日之後,甘奇才知道鐵門關的那邊有這麼多人。

甘奇悻悻鳴金收兵,眾多軍將齊坐一堂,再商議對策。

種愕看得甘奇面色不悅,開口說道:「相公,只待明日,末將親自上陣爬牆,若是拿不下鐵門關,末將便死在那關口高牆之下。」

種愕是在立軍令狀,種愕為國效死之心甘奇看在眼裏,但是甘奇卻擺擺手,說道:「黨項游牧者眾,動員起來簡單,你看那城頭,十二三歲的娃娃都披甲守城了,此處又離興慶府如此之近,這麼打下去,黨項人只會越打越多,這些守城的黨項人已然是哀兵,赴死而來,這麼拼下去,太不划算。」

此時的甘奇,多少有一種長平之戰的感覺,秦國坑殺了四十萬趙國將士,幾乎把趙國精銳主力殲滅一空,卻偏偏就攻不下沒有多少軍隊防守的趙國邯鄲城。

種愕皺着眉頭,又道:「相公,此關一定要拿下,不論損失多少人,也要拿下。」

親衛營都頭種師道一身血氣,也道:「相公,末將明天也隨伯父上陣,便是死也無悔。」

劉法也血氣方剛:「相公,我也去,萬死不辭。」

隨後請戰者眾多,軍將一個一個出來,皆是請戰攻城。

甘奇搖著頭,思索著。若是說能打個長久戰,慢慢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手中有十萬精銳,糧草供應十分充足,在這裏打上幾個月,那也無妨。

但是如今情況,甘奇一是想抓住時機,不想李諒祚真的再組織幾萬人馬來守。二來是手中就這點底牌,消耗一個就少一個。三來是甘奇沒有能力籌備幾萬人幾個月的糧草,朝廷更靠不住。

甘奇想了許久,就想出了一個字:「挖。」

「挖地道?」種愕問道。

「挖什麼地道,那得挖到猴年馬月去,就挖城牆,挖榻城牆。」這是無奈之舉,土法鍊鋼。

「相公是想怎麼挖?」種愕問道。

「正面強攻關口,再把床弩硬弩都聚在一處,不斷往東邊那段城牆攢射壓制,士卒穿重甲,舉大盾,下面輪番挖。」甘奇如此說着,這是一個理想狀態,一邊強攻關口,一邊挖邊上的城牆,還用強弩硬弓不斷壓制被挖那一段城牆上的黨項人。

但是甘奇顯然也知道,必然也是損失慘重的結果,黨項人豈能看着城牆被挖?

其中爭奪,就看現場了。

種愕點着頭:「末將親自帶人去挖,挖不塌城牆,便不回頭。」

甘奇鄭重其事點了點頭,拍了拍種愕的肩膀算是勉勵。麾下有這樣的軍將,對於主帥而言,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了。

成與不成,事在人為。

此時的汴梁,也收到了快馬而去的捷報。

朝堂上下,皆是大喜,甘奇以誘敵之策,於延州城下擊敗黨項皇帝李諒祚,斬首四萬餘,俘虜近萬。

朝堂上的歡喜,卻並不能延伸到朝堂之下。

結束了朝會的皇帝趙曙,把富弼與文彥博召了過來。

御書房內,氣氛與朝堂迥然不同,哪怕是剛才還在朝堂上喜笑顏開的富弼與文彥博,此時也皆是一臉愁容。

君臣三人,想法是一致的,就如富弼所言:「此子又立大功,實難封也。」

如今的富弼,在趙曙面前倒是直白了許多,只因為他已經真正了解了趙曙心中的想法。

趙曙聞言不語,只是微微搖頭。

曾幾何時,這朝廷都是為了戰爭擔憂,怕戰敗,怕割地賠款,怕社稷傾覆。

如今,似乎沒有人擔心戰爭勝敗了,好似都覺得打勝仗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君臣三人,反倒擔心起了打完勝仗之後的麻煩。

文彥博開口說道:「陛下,要不下旨議和吧?可聽得那報捷之人說甘奇已經帶兵打入西夏腹地了,若是讓他……」

讓他什麼?文彥博不明說,但是三人都懂,若是讓甘奇不僅擊退了李諒祚,還佔據西夏無數城池,開疆拓土,那這功勞就太大了一些。

此時議和,是有好處的,比如這功勞就小了,只算是擊退黨項,這個說法,聽起來功勞就不那麼大。

趙曙還是不開口,只是看着富弼。

富弼自然要開口:「陛下,老臣倒是覺得文相之策是個辦法,此番黨項李諒祚損失慘重,一二十年之內必難起再犯之心,西北算是安定了,議和也不失為一種法子。也是因為西夏本就小國寡民,黨項州府一無多少人口,二無多少賦稅,三也無多少出產,多一個少一個的,無傷大雅。若是議和,盡顯我天朝上國之仁義,好教萬國歸心,皆服王化。」

趙曙想了一想,忽然咳嗽起來,咳嗽幾番之後方才止住,慢慢說道:「那便如此吧,下旨議和。」

兩個老臣見得皇帝咳嗽,連忙上前噓寒問暖,富弼說道:「陛下為國事如此操勞,也要顧著龍體安康啊。」

文彥博也不居人後,立馬說道:「陛下肯定是最近心懷戰事,如今戰事已勝,陛下一定要好好休息幾日才是。」

趙曙擺擺手:「偶感風寒,無妨無妨。朕還有一事,二位當想想辦法才是。」

兩個老臣對視一眼,皇帝還有什麼事情?兩人心如明鏡,都在皺眉想辦法。皇帝所想,不過就是要兩人想辦法處理甘奇封賞之事,不能真給封個王爺,異姓王這種事情,如今給死人是可以的,給活人是不行的。

哪怕將來有一日沒有辦法了,非得給甘奇封個異姓王了,那也不能是現在。為何?因為甘奇太年輕,甘奇的未來太長。

所以得辦法,還得想好辦法,讓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的辦法,甚至讓甘奇自己都啞口無言的辦法。

還是文彥博智計過人,不得多久就開口答道:「陛下,斬首四萬餘,俘虜近萬,這般奏報,必有浮誇。」

富弼聽得這一提醒,立馬也道:「是啊,陛下。軍中報捷,浮誇盛行。怎麼可能一戰能斬首四萬餘?還俘虜近萬?這不可能啊。甘道堅之前,打勝仗者眾多,哪怕是狄青,報捷之時,斬首俘虜,也在千數,哪裏有萬數之多?便是幾千之數都有浮誇之意在其中,這斬首四萬,實在不符合常理。」

文彥博點着頭:「陛下,之前甘道堅在燕雲作戰,便也是這般報捷的,動輒斬首幾萬,哪裏有這樣的事情?契丹軍隊若是死傷這麼多,哪裏需要日日防備?」

趙曙聽懂了,答道:「此事當查,詳查,一旦核實,著御史台上奏。」

文彥博看着富弼,富弼也看着文彥博,兩人不約而同捋著鬍鬚,甚是欣慰。找到了甘奇的問題,自然就找到了不給甘奇封賞的理由,甚至還找到了給甘奇治罪的理由,欺君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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