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手段高明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手段高明

「既然文相公如此情真意切,那老夫就發落你一回。」話語說到這裏,胡瑗先把那萬言大捲軸給了龔博士,然後轉身,一雙大袖一卷,眯着眼說道:「你身為宰相,道德有失,合該自慚形穢,辭官回鄉,如何?」

鎮住那些太學生不難,要想鎮住胡瑗這個老大儒,那就難了。

文彥博聽得此言,看了看滿場眾人,有看着胡瑗,竟然當真開口答得一語:「好,辭官而已,晚輩明日就上書請辭。」

這回胡瑗又愣住了,答應得這麼爽快?胡瑗這是在給文彥博發難,讓文彥博下不來台,沒想到文彥博竟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

胡瑗問了一語:「文相公所言可是當真?」

文彥博大手一揮:「當真,取紙筆來,晚輩便在這太學寫下辭呈,印鑒在身,寫完之後也不帶走,留在胡侍講這裏,胡侍講明日遞上去就是,晚輩便回家中收拾細軟,準備帶着家眷出京而去。」

胡瑗聽得這一番話,有些不敢置信,愣愣看着文彥博。

滿場眾人,皆是目瞪口呆,剛才還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義憤填膺振臂高呼,此時倒是覺得鬆快了,萬言血書也不用了,宮門請命也不用了,這文賊,就這麼簡單除了?

誰敢相信?

文彥博倒也不教眾人失望,自己起步而走,直入胡瑗房中,舔筆下墨,竟然真寫起了辭呈。

胡瑗與龔博士跟隨入內,互相對視幾眼,文彥博筆下,當真是一封言辭懇切的辭呈。

門口圍了一圈腦袋往裏看,一個個覺得做夢一般?這宰相如此就辭官不做了?

也讓人不得不信,文大宰相辭呈寫罷,不僅落款簽名,還從懷中掏出私人印鑒加蓋其上,然後俯身吹了吹墨跡,與胡瑗說道:「胡侍講,勞煩了,幫晚輩呈遞一下這封辭呈。」

胡瑗拿過辭呈,看得兩遍,又看一遍,方才答道:「些許小事,好說。」

文彥博起身一拜:「多謝老侍講,如此,晚輩心中愧疚方才稍減,晚間也能睡個安穩覺了,告辭!」

胡瑗跟隨文彥博而出,總覺得文彥博會反悔,還等著文彥博反悔。

奈何,文彥博就是不反悔,好似鐵了心,人還未走出去,一箱一箱的錢就搬了進來,還聽文彥博開口說道:「還請諸位才俊驕子恕罪,恕罪恕罪,小小心意,只為賠償諸位湯藥休養之用,恕罪恕罪。」

幾番恕罪,文彥博出得太學,歸家而去。

留得眾人一個個面面相覷。

孔子祥往胡瑗面前湊了湊,開口問道:「先生,咱們還去上書請命嗎?」

胡瑗看着龔博士手中的萬言血書,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這封情真意切的辭呈,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目的已然達到,罷了,你們把這湯藥休養費分了吧,各自歸家養傷就是。」

此時的胡瑗,陡然間還高看了文彥博幾眼,不為其他,就為他這份擔當,哪個高官之人,能如文彥博這般,做錯了事情,說辭官就辭官的?

這種道德品質,當真還……不錯。

孔子祥倒也沒等著分錢,找來布巾,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出了太學,就去尋甘奇了,同行還有馮子魚。

家中的甘奇,也還是剛剛收到太學生被打的消息,也正準備出門去太學,就見到孔子祥與馮子魚兩人上門而來。

三人在門口見了個正著,甘奇連忙把兩人迎進了家中,聽得兩人前後一通說。

甘奇額頭上成了「川」字形,甘奇知道這噴子難當,非常難當,還是沒有想到會這麼難當。

文彥博一番動作,花了點口舌,花了點錢,好似把甘奇之前籌劃許久的努力都給白費了。

這真是甘奇沒有想到的事情,也不是甘奇把事情想簡單了,而是甘奇沒有想到文彥博這般好手段。

「道堅兄,何必還愁眉不展呢?那文賊此番自己辭了官,豈不是正中下懷,道堅兄也算是目的達成。」孔子祥開口說道。

甘奇搖了搖頭,嘆氣說道:「唉……目的達成?你們啊,包括胡先生,都被他耍弄手段騙了。」

「道堅兄何出此言吶?那辭呈可寫得是情真意切,做不得半點假,胡先生可是親自看了又看,辭呈也在胡先生手中,明日就給他遞到官家當面去,哪裏還能被騙?」孔子祥一臉疑惑。

甘奇想了想,又道:「說騙也不貼切,辭官之事,哪裏有這麼簡單啊?文彥博是把這辭呈寫了,胡先生自也會給他遞上去,但是官家看了之後,批不批才是關鍵所在。當今官家是何等人物?出了名的宅心仁厚,這辭呈越是寫得情真意切,官家十有八九越是不會批,官家不批,辭什麼辭?一百份辭呈,不也跟沒寫一樣嗎?他文彥博,還不是穩坐朝堂?」

「啊?」孔子祥脫口而出一個驚訝的疑問,又道:「這般?」

馮子魚也是滿臉驚訝說道:「道堅兄所言,是說我們憑白挨了一頓打,就這麼給點錢,了事了?文賊這宰相,還會繼續做?」

甘奇點了點頭,說道:「罷官之事,哪裏是由文彥博自己說了算的?他這麼一出,怕不是官家還念他的好呢,這叫以退為進。你們往後啊,若是為官,都得學着點。」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憑白讓他給擺弄了,不行,不行不行,我得會太學去,去與胡先生說清楚,也與諸位同窗說清楚,這上書請命之事,還得做。」孔子祥又換了個氣憤不已的模樣。

甘奇卻道:「罷了,這一回怕是不成了,心氣都散了,你再回去說,還有幾個人能隨你去啊?」

這種事情,講究一個氣氛,講究一個趁熱打鐵,趁火上。火都熄了,氣氛也沒了,別人湯藥費,休養費都拿了,還請什麼命?再說挨打的也是少數人,其他那些沒有挨打的,沒了那股子群情激憤,又能請個什麼命?

這就是文彥博的高明之處。

孔子祥聽得甘奇之語,便是自責非常:「我當時就該拍案而起,怒指那老賊,破口大罵,罵他個體無完膚,罵他個狗血淋頭。」

孔子祥激動是激動,氣也是氣,氣的是自己剛才在文彥博當面,怎麼就沒有這麼做呢?

馮子魚說得一語:「倒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至少讓他那兒子入了開封府,總得判個什麼罪名不是?」

打人,判個什麼罪名?湯藥費也賠了,休養費也給了,賠禮道歉也有了,還是當朝宰相親自賠禮道歉,判二十大板?或者三十大板?如此而已。還能判個刺字充軍不成?

這話甘奇沒有說出口,只是點頭說道:「罷了罷了,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那就還是得甘奇自己來了,按照甘奇自己的謀划,按部就班把氛圍再烘托一次,下一篇,御史唐介的貶謫之路,當把文彥博打壓異己之事徹底捅出來,這就不是簡單的道德有失了,而是欲蓋彌彰,以權謀私,打壓異己,陷害同僚。

氣得不行的孔子祥,還提醒著甘奇:「道堅兄,你可得小心了,那文彥博手段如此高明,怕是定要報復與你。」

「嗯,這幾日,我當注意著。」甘奇自然得注意著,第三期報紙一出,那就是血海深仇了,殺人滅口都不為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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