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贖身

第六十三章 贖身

家中的吳承渥一直在答題,那一篇「刑賞忠厚」,答到今日,還沒能讓甘奇滿意,唯有繼續寫。

吳承渥多少有些不開竅,弄得甘奇好似自己答題一般,又得事無巨細去說,不斷表達着自己的觀點。

晚間蘇軾又來邀約,昨日是歐陽修的宴請,今日是準備約甘奇再往那遇仙樓去。

甘奇看了看蘇軾,又看了看埋頭苦寫的吳承渥,笑道:「子瞻兄,大考在即,別人一個個在家複習備考,你卻只想着花天酒地,人和人為何就這麼不一樣?」

蘇軾笑道:「備什麼考,讀書十幾年,天天都是備考,如今就該花天酒地,不必過於緊張。考得上考不上,聽天由命。」

「我看子瞻你不是聽天由命,你是胸有成竹。」甘奇顯然是看透了蘇軾。

蘇軾尷尬一笑:「本想謙虛一下,甘兄你還是給說破了。自從開始參加科考,就沒有我做不來的題,帖經墨義也好,策論也罷,管他呢。」

甘奇搖搖頭,抬手:「走吧,這話說得讓人難受。」

甘奇帶着蘇軾就往外去。書房裏留着一個吳承渥,聽得蘇軾的話語,一臉的痛苦。

蘇軾今日帶兩個摺扇,扇面是自己的書畫,天氣已然轉冷,蘇軾還是時不時搖著摺扇,口中還笑道:「甘兄,此番我要是考上了,你我怕就要分別了。」

甘奇知道其中道理,新科的進士,十有八九是外派的,到哪裏任個判官、推官、知縣什麼的,留京的可能性不大。

「子瞻想不想留在京中?」甘奇問道。

「留在京中?還是罷了,我還是願意到地方州府去,好不容成了個官,到得州府里,算是個人物,留在京中卻算不得什麼,若是做出一點成績,熬上幾年再入京,也能升個品級權職,如此更好。」蘇軾心中倒是很清楚這些事情。

甘奇也不多勸,只道:「還早還早,及時行樂。」

蘇軾點頭道:「這汴梁城,唯一優點就是好行樂,除了此道,一無是處。」

蘇軾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說這話自然有道理。大宋都城,真要問有什麼好?除了玩樂,還真說不出另外的好處。

奢靡,整個朝廷中樞,就在這種奢靡的娛樂中。

是好是壞?

遇仙樓,甘奇與蘇軾來了,蘇轍今日卻未來,蘇轍似乎不必蘇軾灑脫,在家中苦讀備考。

小廝見得二人入門,躬身上前迎接:「二位公子可有熟識?」

蘇軾與甘奇對視一眼,說道:「去報蕭姑娘,就說甘奇與蘇軾來了。」

小廝聽得這兩個名字,抬頭一看,臉上立馬笑開了花:「二位公子稍待,一旁吃茶,小的這就去報,片刻就回,片刻就回。」

甘奇與蘇軾便在一旁落座,茶水上來了,甘奇忽然開口說道:「子瞻,此番我想把那蕭姑娘贖了,也不知這般名樓里的姑娘,要價幾何?」

「什麼?贖身?甘兄,不必吧?風月之地,甘兄若是想玩樂一番,憑着本事去就是,何必如此破費?」蘇軾似乎有些不能理解。這個時代女子的地位當真不高,除了妻子以外,家中的女子,送人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蘇軾也做過這樣的事情,蘇軾在被貶之時,家中養著許多姬妾,一應全送了人,甚至傳言蘇軾連懷了他孩子的小妾也往外送。其中還有一些可悲的故事,真假難辨。《宋史》中甚至有記載,後來的大太監梁師成,就是蘇軾送出去的妾生的兒子。

但也就是這樣的蘇軾,對妻子卻又愛得極深,蘇軾填的詞中「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這一曲就是悼念亡妻所作。

也不能說蘇軾就是渣男之類,而是整個時代本就如此,並非蘇軾一人如此。

蘇軾似乎不能理解甘奇為什麼要花大錢買一個青樓女子,甘奇卻是又問:「子瞻,當真很貴?」

蘇軾連連點頭:「貴,若是還在媽媽處學藝的小姑娘,模樣周正的,也不過十幾貫錢,若是模樣差點的,幾貫錢也買得到。但是蕭姑娘已然藝成了,如今你我捧了她一把,也算得小有名氣,不出個千多貫錢,怕是贖不了。」

「千多貫?咱們這是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甘奇也有些意外,頭前吩咐甘霸到牙行里買過人,一個十二三歲的伺候丫鬟,十貫左右。到得蕭九奴這裏,卻要千貫。一百多畝好田的價格了。

蘇軾擺手笑了笑:「所以說啊,不必如此破費。若是想一親芳澤,那還不簡單嗎?」

蘇軾是那風流人,想的自然也是風流事。

甘奇卻在搖頭:「一親芳澤講究個你情我願,倒不強求。我贖蕭姑娘,是另有打算,千多貫就千多貫吧,既然看好,多少錢也付了。今日且問問蕭姑娘願不願意再作決斷。」

「蕭姑娘自然是願意的,而今她還未出閣,尋個好人家比在遇仙樓里迎來送往好上百倍。甘兄你也是捨得啊,千多貫買個青樓里的姑娘,教人佩服。」蘇軾答道。

此時那小廝已然飛奔而來,上前躬身作請:「二位公子請,蕭姑娘聽得您二位來了,那是驚喜萬分,正掃榻而待。酒菜也正在上。」

「去問一語,她若是願意,那我明日就來付錢。」甘奇起身說道。

蘇軾哈哈一笑:「甘兄,平常里,我自詡風流人,哪想比起你,還是差得遠啊。」

兩人往後院而去,通過花草魚池的庭院,過得亭台迴廊,蕭九奴的廂房比較偏僻,兩人進入落座。

一個會客廳,甘奇與蘇軾落座左右,頭前是一個屏風,屏風后是個胡床,胡床上坐着的便是蕭九奴,中間這個屏風把蕭九奴遮住了,甘奇與蘇軾是看不到蕭九奴的,只能透過屏風看得一些若隱若現的身影。

蕭九奴福禮拜道:「奴家拜見二位公子。」

蘇軾熟門熟路,直接開口:「把這屏風撤了去。」

蕭九奴聞言沉默片刻,然後說道:「依公子就是。」

一旁的小廝已然上前撤屏風。其實這屏風,每個姑娘房裏都有,撤不撤屏風也是由姑娘們說了算。每有新客,屏風就會豎在中間,若是姑娘對這個客人有好感,才會撤去屏風。

這般清倌人,自由度還是挺高的,賣的不是身體,甚至賣的不是藝,賣的是戀愛。文人士子到這般地方來,其實就是來談戀愛的,詩詞琴藝,那是浪漫。這個時代,也唯有青樓里有戀愛,其他地方是沒有戀愛這個東西的,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前的男女,連面都見不上。

清倌人提供的服務,可以算作是「戀愛服務」。

屏風一撤,小廝也就出門而去,房內只留一個伺候酒菜的丫鬟。

蕭九奴猶抱琵琶半遮面,含羞低頭,並不抬頭與甘奇蘇軾對視。

甘奇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並不多言。蘇軾卻開口道:「勞煩蕭姑娘撫幾曲,我與甘兄對飲幾杯。」

一般情況下,到這裏來的文人,大多都是捧著姑娘的,好似追求一般。蘇軾則不然,多是姑娘們捧着他,蘇軾也習慣如此。

蕭九奴撫琴開唱,婉轉動聽,開口直接唱甘奇的詞。

甘奇多少有些拘謹,與蘇軾連連對飲。

這邊廂房裏曲子已經在唱,不得片刻,左右廂房忽然也擠了不少人,都是遇仙樓里的姑娘。

聽得蕭九奴在唱曲,姑娘們一個個激動不已,互相竊竊私語。

「真是那甘公子與蘇公子來了,千真萬確,今日一定不能錯過了機會。」

「機會是不能錯過,愁煞個人,該用個什麼借口好呢?」

「姐妹們,不若咱們直接進去?」

「不可不可,如此豈不是失了大禮?」

「那你們說怎麼辦?總不能又讓九奴一個人把好處佔盡了?」

「還是等等,若是兩位公子出來如廁之類,咱們上前去請,便當作偶遇。」

「好,這個辦法好,又不失禮,也不唐突。」

正當眾多姑娘互相商量的時候,隔壁屋裏的唱曲聲忽然停了。

隱約聽得甘奇開口:「蕭姑娘,我想為你贖身,不知你可願意?」

一時間,房內所有姑娘愕然呆愣,一動不動,針落可聞,似乎都傻了一般。贖身對於她們而言,是那日思夜想而不得的事情,哪怕是一個老頭願意出錢贖人,也不會有人不願意。

畢竟這遇仙樓是那青樓之地,不論怎麼樣的清倌人,總還是有那麼一天,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誰又願意呢?

可見甘奇這麼一語,對這些姑娘來說是多麼大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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