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 冤枉啊

第五百六十二章 冤枉啊

反賊,到底誰是反賊呢?

皇城之上的趙頊與李璋也在想着這個問題。

李璋是跳腳大罵:「這是那個反賊,竟敢把禁軍調入城中,這是反了天了,這是要造反啊!」

趙頊慌張了,這場面,實在有些駭人,人山人海的街道皆是軍漢,他便是再沒有見過世面,也看過史書,知道這一幕代表了什麼,那就是頃刻間,天地變色,社稷傾頹的事情。這趙家江山,說話間就在這一日了。

李璋見得趙頊面色,連忙安慰:「太子殿下莫急,這皇城守備森嚴,若是真有反賊要攻城,一時半會也破不了。就算這反賊能調兵入城,那必然也是假傳聖旨才行,只要守得片刻,汴梁城內皆是忠臣良將,反賊必然不能長久。」

李璋說的是正理,這大宋朝,這麼造反,肯定難成,好好的國家,要是這麼給外人偷的去,那豈不是笑話?再不濟,皇帝還在皇宮裏呢,太子也在,號令天下的人還好端端的,哪怕被那些丘八衝進來了,見了皇帝見了太子,也得跪着說話。

趙頊聞言,稍稍心平,只道:「到底是何人假傳聖旨調兵入城啊?」

李璋腦子在想,誰能幹出這事呢?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符合這種人設,也只有一人有這個膽色,更只有一人有這般決斷,那就是甘奇甘相公。

旁人?這汴梁里能找出第二位嗎?

但是李璋也想不通,甘相公何許人也?何等聰明人物?這麼做沒有道理啊?調兵入城為哪般?

李璋想不明白,也不敢亂猜亂答,只得說道:「殿下,這般的亂臣賊子,臣猜不出啊……平常里這朝廷也沒有哪個有這般膽大放肆的。」

趙頊問了一句:「莫不是真有人想要謀朝篡位不成?」

有嗎?沒有嗎?李璋拿不準,只能說:「不會不會,我大宋仁義天下,人心向背,必不可能被奸人所趁。」

趙頊又心安一點,遠遠望着,倒也不見那些軍漢往皇城這邊圍過來,更是心安不少,又道:「舅爺,要不您老出去看看?」

李璋一愣,點頭:「那老臣就出城去看看。」

說完李璋下得城頭,打開右掖門一條縫隙,帶着百十人出城而去,直奔樞密院衙門那邊。

往樞密院去的人不少,開封府韓絳,御史台司馬光,自然也少不了在御史台的富弼,富相公倒是不那麼着急,他心如明鏡,哪怕臉上表現出驚慌着急,但是心裏可一點也不着急。

司馬光是一腔忠心奔向萬軍從中去看,富弼是心裏門清,也奔向萬軍從中去看。最好啊,到的時候,甘奇的腦袋就在地上滾著了,那就真的萬事大吉了。

只可惜此時甘奇的腦袋還在脖子上扛着,他正看着文彥博,似笑非笑,等待着:「文相公,聖旨瞧一瞧吧,我不看也行,隨便給他們看看,只要當真,我拔了劍,自盡於此,也免得諸位擔天下人的罵名。」

「是啊,文相公,聖旨給末將看一眼,末將看了聖旨,立馬辦差。」

狗急跳牆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牆跳不過去了,那就只剩下發瘋了,文彥博要發瘋了,歇斯底里左右招呼:「本相乃樞密院相公,本相奉皇命,調集大軍入城誅殺國賊,爾等卻還敢抗旨不遵,到時候,把你們一個個都斬了。還不動手,還不快快動手!」

「文相公,就算是皇命,也該讓我們這些辦差的知曉,看一眼又如何?甘相公已經被我們圍在這裏了,插翅難飛,看得一眼聖旨,我等自會動手啊!」

「大膽,大膽,你們這些丘八,竟敢懷疑本相,本相乃是樞密院相公,是爾等的上司主官,爾等不聽號令,一個個滿門抄斬!」文彥博呼喊著,已然別無他法。

只見此時甘相公翻身下馬,慢慢拔出腰間一柄劍,一步一步往文彥博走去。

文彥博見得甘奇拔劍而來,怒指甘奇:「大膽,逆賊還不束手就擒,往後退,你還敢與本相動手不成?來人吶,來人吶。」

人倒是有,幾萬的軍漢,不知道怎麼辦,幾十個衙差,卻也不敢上前。

「文相公,你一直喊著殺賊,你是樞密相公,我也是樞密相公,我也喊一句殺賊,殺逆賊,如何?」甘奇聲音不大,腳步不停。

「你就是逆賊,你在陛下面前也敢咄咄逼人,陛下親口說的,說你甘奇甘道堅就是司馬懿,說你來日必然要成為朝廷的變數,說你將來必然要反!」文彥博指著甘奇大喊,想要有人相信他的話語。

「行!話都讓你一個人說了。」甘奇已然近前,當着所有人的面,忽然一躍幾步,快如閃電,劍尖向前刺殺而去。

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甘相公的劍,刺入了文相公的懷中,屍山血海出來的甘相公,就這麼直接的把幾十歲的兩朝賢相文相公刺殺當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

這種事情,竟然也有人敢做?這大宋朝百多年,真有當朝的相公被人刺死?

一眾軍將看着甘奇,似乎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那文相公倒在血泊之中,手還往前指著,指著甘奇,血液在流,老相公還在說話:「你們看,你們看,此賊殺人了,造反了,還不快快殺賊!」

甘奇把劍從文彥博的胸口拔了出來,又把帶血的劍在文彥博的官袍之上左右擦了擦。

文彥博此時才把視線轉向自己的胸口,血流如注,他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死了,一臉的不敢置信,不敢相信真的會有人拿劍刺殺他這個當朝相公,此時他的面色才開始變化,蒼白恐懼皆寫在臉上,口中還有話語:「救我,救我……救我……」

甘奇說話了:「諸位,且看一眼那聖旨吧。看完趕緊走。」

一眾軍將聽得提醒,立馬翻身下馬,聖旨還捏在文彥博的手中,被一個軍將奪過,打開定睛一看,嚇得已然六神無主。

「我看看我看看……」

「我看一眼……」

「這……」

甘相公收劍入鞘,翻身上馬,幾個鐵甲騎士已然頭前去開路了。

無數軍將擁到甘奇身邊,已然有人開口呼喊:「甘相公恕罪啊,這些與末將都無關,末將只是奉命行事。」

「甘相公,末將也是被國賊文彥博給矇騙了,末將哪裏知曉這聖旨竟然是假的。甘相公明察秋毫,此時與末將無干吶!」

「甘相公,早間文老賊就要末將出人手去殺您,末將可是百般推脫,但是這聖旨之下,末將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往城外跑一趟,文老賊才是罪魁禍首,末將實在是被逼無奈,無可奈何!」

甘奇擺擺手:「罷了,各部副將帶兵回營,各部主將在樞密院裏等候吧,到時候各處來人,諸位也說個清楚,樞密院衙門裏的大小官吏,皆不準走,只待人來查問。走吧走吧,不要擋着路,我也要回家了。」

「是是是,末將這就給相公讓路。」

「讓開讓開,都讓開……」

忽然又有一個軍將大喊:「甘相公,文賊還未死透,末將給您代勞了。」

說完就看一個軍將抄起大槍就往地上的文彥博扎去。

立馬就有人有樣學樣:「豈有此理,朗朗乾坤,竟然有這般國賊,不殺不足以平某心頭之恨,讓開,我也來一刀。」

「還未死透?我來殺。」

瞬間,無數軍將涌到文彥博身邊,早已死透的文彥博,死得不能再死了,卻還是沒死透。

甘奇回頭看了看,這些軍將不傻。這投名狀納得,有水平。

誰都有個身家性命、一家老小,這般局勢,誰能不怕?那謀逆造反的罪名,誰也得往外扔,怎麼扔?得甘相公看着扔,得甘相公明白著。誰也不想當文彥博的黨羽。

「按我說的辦,大軍皆回營吧,別衝撞的陛下。」甘奇揮着手,打馬,走了。

「遵命。」

「末將得令!」

「回頭,快走,快快出城。」

「走,走了走了,別看了,趕緊出城歸營。」

無數的軍漢,路堵得水泄不通了,到處跑,東南西北,只要能出城,哪就是回去的路,不怕繞路,只怕出城出慢了片刻。

甘奇打馬走在路上,也唯有他走的路不堵,直回南城。

東西兩頭,各處的衙門,來了無數的人,倒也應了一句「兵荒馬亂」的話語。

富弼也到了,帶着期盼與憧憬,到了現場,也看到了地上的一團紅色肉體,他先是一喜,卻聽司馬光大喊:「這是怎麼回事啊?地上這是誰啊?」

地上這人,是真認不出來了,已然血肉模糊,模糊得只看得出人樣了,不知被多少人刀槍劍戟亂扎亂砍,面目全非。

富弼還湊近去看,湊近之後,才發現不對勁,別的都看不出人樣了,那一頭白髮卻格外顯眼。

「司馬中丞,此乃逆賊文彥博是也,被我等亂刀砍殺當場!」

「什麼?」司馬光大驚失色,文彥博怎麼就變成逆賊死成這個樣子了?

「司馬中丞且看,此賊假傳聖旨調兵入京,欲意謀朝篡位,若不是被甘相當場識破,我等就真的成了助紂為虐的逆賊了。聖旨在此,司馬中丞看一看,當真豈有此理,就是這一封聖旨,把我等皆矇騙了……」

「可不僅矇騙了他們,我等這些樞密院的屬官皆也被騙了,大大小小上百官吏,都被文賊的假聖旨給矇騙了……」

司馬光一時間接受不過來,拿着聖旨,看着那已經被撤下一半的皇帝大寶,轉頭看着滿場的文武官員,又看了看富弼,又看了看聖旨,這聖旨倒是寫得清楚明白,調兵入城來殺甘奇,中書門下的印都有,唯有大寶是貼上去的。

「司馬中丞,您是清流,最是秉公,你趕緊的,把大理寺,刑部的,御史台諫院的,都叫來,都叫來看看,到時候可要說明白了,這事情與我等無關,我等皆是下官,奉命行事的,我等也是受害之人,還請秉公直言吶!」

「富相公,您也看看,我等真是與此事無關,我等可不是文彥博那老賊的黨羽,我等對這偽造聖旨之事可一點都不知曉。」

司馬光深呼吸幾番,定了定心神,也說:「富相公,您看看……」

富弼嘴角連連抽搐,不是他養氣的功夫不行,是真的控制不住表情了,他假意看了看聖旨,脫口而出竟然是一句:「這上面怎麼還有中書門下的印呢?老夫可未蓋過此印吶。竟然有人如此大膽?老夫今日可都在御史台,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富相公,那一定是文賊偷蓋了您的大印吶……富相公,您與我等一樣,皆是那無妄之災啊。」

司馬光扯了扯富弼的衣角,說道:「富相公,入宮,得趕緊入宮。」

「對,對對,入宮,都隨老夫入宮去,去找陛下,去找太子。」富弼連連揮手,轉頭趕緊走。

樞密院上百的官吏,城外來的幾十軍將主官,眾多的相公們,還有各處趕來的官員,嗚嗚泱泱皆往皇城而去,也正碰上皇城出來的李璋。

李璋拿着聖旨是一通的觀瞧,他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文彥博還有這膽子。

「富相,文彥博呢?」

富弼一邊快步走,一邊擦著腦門子上的汗:「死了,被眾多軍將亂刀砍死了。」

李璋在驚駭中點着頭,也道:「快去與太子殿下說個清楚。」

城樓上的趙頊,此時倒是真正安心了,遠遠就望見那些軍漢四散退走,這趙家的大宋朝,今日算是有驚無險。

見得眾多文武往皇城這邊來,趙頊也連忙下了城牆,開門去迎。

「殿下,殿下,無事了無事了,原來是文相公偽造聖旨調兵入城,已然被甘相公給解決了。」李璋離得老遠就在說着。

趙頊倒是不那麼驚駭,剛才的驚駭已經過去了,在他心中也有猜想,猜來猜去,文彥博這廝自然嫌疑最大。李璋這麼一喊,倒是印證了。

李璋飛奔到前,遞上那聖旨,趙頊一看,明了,卻也轉頭問富弼:「富相公,這上面中書與門下的印鑒是哪裏來的?」

富弼連忙拱手:「殿下,老臣不知啊,老臣豈敢做這般事情?老臣可一直都在御史台啊,殿下問問司馬中丞,一大早,老臣時不時就到御史台去了?」

趙頊看了看司馬光,司馬光也連連點頭給富弼作證。

趙頊看着面前烏泱泱的文武,問道:「誰來說說,具體是怎麼回事?具體是怎麼個過程?」

一個老軍將上前:「殿下,是這麼回事,大早間文相公就把我等幾個樞密院的老軍將喚了去,然後讓我等出什麼心腹死士去殺甘相公,我等百般推脫著,沒想到……」

此時忽然,從皇城之內傳來大喊:「殿下,殿下,陛下醒了,陛下醒了,找殿下說話!」

趙頊轉頭,大喜,還問:「當真?」

「當真,陛下醒了,紅光滿面,還坐起來了,只尋殿下呢,說有要緊的事情交代。」

趙頊把聖旨往懷中一塞,拔腿就往皇城之內跑。真是大喜,皇帝忽然就醒過來了,還能坐起來,這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李璋也驚喜不已,一邊喊著關門,一邊也往裏跑。

留得一眾文武站在皇城門口,探著頭往裏看,大多數人皆是心驚膽戰,皇帝醒了,就有人當家做主了,那就有人問罪了。只求老天保佑,千萬不要讓那什麼謀逆大罪落自己頭上。

天可憐見,日月作證,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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