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釣魚

第五百二十二章 釣魚

司馬光陞官了,御史中丞,本該就是司馬光的官,卻是提前來了一年多。

唐介暫時退休了,但他也還是銀青光祿大夫,這是級別,級別還在,隨時可以當官的級別,上朝依舊還會列班。

歐陽修近來市場傳言他要陞官,參知政事,風聲許多,倒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坐穩皇位的趙曙,開始有了大動作,之前文彥博就被任命為成德軍節度使,這個官職雖然沒有實際權力,但是依然就是有實際職位在身了。

近來更有風傳,說皇帝陛下有意真正重新啟用文彥博,讓文彥博接管樞密院,當樞密院使。

這個風聲還在傳,文彥博果然又陞官了,任門下侍中,倒也不能說他是陞官,哪怕是門下侍中,以文彥博的品級,那是高級低配了,算是委屈了,他身上也還有一個潞國公的名頭。

朝堂權力大洗牌,趙曙忙前忙后都在忙這些事情。

在野的甘奇,便也聽到了這些風聲,只能坐看了,看着勁頭,興許文彥博真的要當樞密使,甘奇也只能笑一笑。

梨園春,才是甘奇的歸宿,今日梨園春的文會,集結了不少大才,黃庭堅與秦觀自不用說,蔡京也在,還出了一些少年大才,比如賀鑄,十三四歲就開始嶄露頭角了。

今日這場文會不同之前,可以算是演講,這顯然也是甘奇發明的。

諸多才子,一一演講,題目不限,談人生理想可以,談家國大事可以,談什麼正能量勸人上進之類都可以。你說你小時候家中多麼貧寒,如何認真想盡辦法讀書看書,賣慘也行。

反正就是要展示這些才俊們的風采,大概也是在立人設。

這一套操作,甘奇耍得極溜。

戲院之內,座無虛席,連夾座都塞得到處都是,連人落腳之地都沒有。

觀眾之中,有儒生士子,有大戶人家的主人,有大戶人家的主母,也少不了零星幾個穿着男子衣裳的姑娘。

大宋朝就是好,雖然男女有別,還真就有姑娘家敢冒險出來拋頭露面,哪怕回家被發現了,想來也不過是一頓埋怨或者一頓打而已。倒也不必真如明清那般,被鎖在家中閨房之內,還得把小腳纏成個三寸金蓮。

真要說大戶人家小姐這個身份,興許李清照才是人生贏家、時代楷模,賭博喝酒作詩作詞,樣樣能行,若是把李清照放在後世,絕對是一個抽煙喝酒燙頭的前衛女文學家大佬。

秦觀今日,算是風光無限,一出場,立馬滿場沸騰,長得帥,在大宋朝太有優勢了,這種優勢連後世都比不了。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後世長得帥,最多當個明星,多幾個姑娘喜歡。

在這大宋朝,長得帥,是當官的基本要素。長得丑連當官都難,更別說陞官了。朝堂之上,就沒有一個真正長得丑的人。這種癖好,也不知道是怎麼發展出來的,甚至到得後來,長得帥能成為陞官的主要依據,你沒什麼政績是吧?沒事,長得好看,照樣能陞官。

這也不知道是不是社會富庶之後,就會帶來這種不好的風向,以樣貌論長短。

秦觀算是走運了,人山人海的歡呼聲,沒辦法。黃庭堅就比不了這一點,長得憨直了一些。

連甘奇都有些羨慕秦觀了。

不過事情總會有麻煩,每每到得演講結束的提問環節,總有一個杠精出沒,汴梁晏幾道。

甘奇看着晏幾道也煩,直接就出門而去。

不得片刻,蔡京出來報:「先生,晏幾道與少游兄在樊樓約了詩會,要一較高下。」

「嗯。」甘奇不置可否,擺出先生的姿態。

蔡京心中有些擔憂:「先生,萬一若是少游兄落敗了,可如何是好?」

「敗?」甘奇微微一笑:「不存在敗,有些事情啊,就得樂見其成,這叫作炒作,越炒作越火。今夜你撰文一篇,就寫晏幾道要挑戰秦少游,便說成是汴梁巔峰詩會。」

甘奇一語說出心中所想,那就是樂見其成,爭奪矛盾之事,向來就是話題熱點所在,只管去爭,爭得越凶越好,秦少游可不會書,他是婉約的祖宗,他怎麼可能輸給晏幾道?

更何況秦少游還有一大幫擁躉粉絲,那就更不會輸了。晏幾道可沒有秦少游長得帥氣,只管去比,看看樊樓那些姑娘是喜歡秦少游還是喜歡晏幾道。

蔡京聽着甘奇的話語,暗暗一思索,笑道:「先生果真高明也,學生每每在先生之側,必有所得。」

甘奇聽得這話,看了看蔡京,心想,這小子對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一點就透,是個人才,難怪能當北宋六大國賊之首。

甘奇還裝作先生模樣教育一通:「汝心思聰慧,當走正道。」

「謝先生教誨。」倒也不知蔡京有沒有聽進去。

這傢伙以後長大成人,阿諛奉承的,腹黑構陷的,貪腐錢財的,是把好手。當然,能力也是不錯的,特別是欺上瞞下的能力,極為優秀。

只要是人才,用對地方了,絕對能發光發熱,甘奇如此想着,便笑了笑:「好好學着,莫要懈怠。」

蔡京在後,連連躬身。

甘奇頭一揚,翻身上馬回家。

這汴梁城啊,真的就是一個醉生夢死的好地方,回家之後,也是個溫柔鄉。

趙宗蘭懷孕了,肚子慢慢大了起來。

朝堂人事調動安排的,也差不多了,歐陽修上位了,參知政事,宰相之副,走一步就是首相了。

文彥博,竟然也上位了,節度使,侍中,一路飆升,樞密院大佬,掌管樞密院,又成了樞密相公,這廝還得活幾十年,活九十多歲,人只要活得久,入哪一行都能成大佬。

消息不斷傳來,甘奇搖頭苦笑,合著幾年前甘奇又哭又鬧,又寫絕命詩的,轉頭來都是白乾了一場,文國公翻身東山再起了。

甘霸聽到這個消息,那是又驚又怒,口中連連罵道:「大哥,某今夜就去把這廝給宰了,免得他得了權柄之後,便來報復大哥。」

一旁還有皇城司押官李明,他也有點怕,昔日裏的事情,是文彥博親口交代他去做的,但是他給辦砸了,還害得文彥博官都沒得當了。

如今文彥博執掌樞密院,李明怕是沒好下場了,少不得也該退休回家養老,所以李明聽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就到甘奇這裏來報告了,也是想尋個出路。

只是甘霸開口說要殺人,把李明嚇得一跳,呆愣愣看着甘霸,如同看到一個外星人。

甘奇擺着手:「李押官,不必擔憂,若是要去你權職,倒也無妨,過不得多久,你便也有東山再起之日。」

李明連忙問道:「相公可是有後手?」

「沒什麼後手不後手的,你也不必多問,待得那時,給你也弄個將軍噹噹。」甘奇這話不是說笑,他這麼輕易的就回家養老了,豈能沒有一點準備?

東山再起,對甘奇來說太簡單不過,就等一個契機,契機馬上就到。

為何讓狄詠去西北?因為契機就在西北,有人會幫甘奇,這個人名叫種愕,如今種家軍的掌舵人,種師道種師中的親伯父。這個人可是個銳意進取之輩,會給甘奇送來一份大禮。

李明心中還是擔憂非常,開口直白:「相公,過不得兩日,我這押官怕是沒得做了。」

甘奇點點頭:「沒得做就不做了,到時候入我麾下來就是,我此言既出,必然保你前程。」

不論李明信不信,此時也只得躬身行禮:「相公,那小人這條命就託付給您了。」

打發走李明,甘奇出門了。

去汝南郡王府坐一坐,趙宗漢如今也忙碌非常,兩人匆匆見過好幾面了,就是沒有時間坐下來吃杯酒茶。

今日甘奇主動上門,便是知道還有一人在汝南郡王府,那就是他的弟子趙仲針,今日趙仲針正出宮到汝南郡王府里玩耍。

這個消息甘奇可是關注了許久,甘奇想見自己的弟子,卻又不想直接入宮去見,那便唯有這般手段了,派人盯着些,一有消息,立馬就去。

未想趙宗漢還不在家,出門忙差事去了,又是哪個皇家子弟與另外的皇家子弟因為債務打起來了,知宗正寺趙宗漢,自然得出面去調停,也可以說是去審案。

趙仲針自小在王府長大,時不時就會回來玩耍,這不巧了,甘奇忽然也來了,趙仲針連忙上前拜見:「先生在上,受學生一拜。」

甘奇伸手把已經十八歲的趙仲針一抬,笑道:「這幾年我也忙,到處跑,倒是也沒有教你什麼學問,近來你自己可還用功?」

「先生千萬不要這樣說,便是這些年陸陸續續聽得先生隻言片語,也足以讓學生受用終身,更何況先生每每有書問世,學生便立馬找來苦讀,越是讀先生的書,越是覺得先生之智,可比皓月當空,教人醍醐灌頂。」趙仲針這個馬屁拍得極好,也是因為這小子還真與他爹不一樣。

趙仲針可是個有一定見識見解的人,特別是經過甘奇調教之後,思維更加跳脫開闊。哪怕是沒有甘奇,趙仲針歷史上也是一個銳意進取的皇帝,若不是他在朝,哪裏有什麼王安石變法,他內心中,真正有改革社會的想法。

所以他才看得進甘奇寫的那些書,讀得進王安石的那些政策想法。

趙仲針請甘奇往裏落座,又教人奉茶,他坐下首。

甘奇又擺起了先生的譜子,開口問道:「可經考教啊?」

「先生只管考教。」趙仲針答道,一臉的謙虛。

「可有研究過稅法之道?」甘奇問題算是簡單。

「先生,那您這就是問對了。學生頭兩年就好好研究了一下先生對汴梁商稅的改革之法,不僅研究了各類條款文書,還看了許多汴梁商稅的賬目,略有心得。」趙仲針臉上帶着自信。

「我不問你商稅之事,我問一問你田賦之事,可有想過其中利弊得失?」甘奇今日就是釣魚來的。

「田賦?」趙仲針聞言一愣,年少,多少有些不穩重,這可把他問住了,他撓了撓頭:「田賦之事,學生倒是未有涉獵。」

甘奇臉上作出了一些失望的神情,慢慢說道:「田賦,乃國之根本,民之根本,豈能不懂?我給你留三個問題,你回去好好思索一番再來答覆。」

「請先生賜下。」趙仲針看着甘奇失望的表情,立馬起身來拜,自己也難受非常。

「第一個問題,這天下之田,是大戶多佔,還是百姓多佔。第二個問題,為何天下田地如此之多,卻四處都有人嘯聚山林,揭竿而起?第三個問題,田賦之事,漏洞在何處,朝廷當如何監管之?」這問題,甘奇是挑選過的,釣魚就得這麼釣,要釣起魚的興緻來,讓魚兒自己來上鈎。

「先生,學生是在慚愧,卻是一題都答不上來,學生這就回宮查看各地卷宗,詢問三司之人,一定把先生之題答上來。」趙仲針,是一個認真的好學生。

「嗯,身為官家嫡長子,若是這些淺顯之事都不懂,實在教人失望。」甘奇帶着一臉的失望,起身離去。

這魚餌算是撒出去了,甘奇臉上失望的神色,還頻頻給趙仲針去感受,把這小夥子弄得是面紅耳赤。在趙仲針心中,自己這位老師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繼承大統的事情說起來還早,但是老師若是對自己很失望,那真就沒臉見人了。

玩耍也不玩了,趙仲針送走甘先生之後,立馬回宮,準備深入研究一下田賦之事,到時候一定要與甘先生有個對答如流。但是他卻不知道,這事情,只要深入進去了,那就是焦頭爛額,只有困惑,只有問題,哪裏有什麼答案?

只要趙仲針帶着這些問題想找答案,那就徹底上鈎了。

今夜樊樓里有詩會,年少輕狂的秦少游,與故意找茬的晏幾道,對上勁了,得爭個高低。

甘奇得去看一眼。

這兩天,甘奇也在關注朝廷上的消息,他等一個消息等了好些天了,也該來了。

種愕,必然不會讓甘奇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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