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一掃寰宇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一掃寰宇

當官這件事,拋開人前顯赫這一點,終究也是一份工作。

要想把工作做好,沒有那麼簡單,京畿各營,甘奇每日是到處跑,閱兵這件事,首要就是把隊列得走齊整了,一般齊整還不行,得整齊劃一。就這一個要求,就得花費無數血汗操練。

然後就是裝備裝束,這就得花錢。

甘奇有一門生意,就是販賣鐵器,本來這門生意多少有些違法,而今反倒光明正大了,鹽鐵專賣,這是三司管的,倒也不是說鐵器一定只能官方去經營,而是說必須得官方給許可,然後就是的繳稅。

這個許可對於甘奇來說倒是不難,以泉州衙門的名義拿到許可,再把許可發放給泉州蔡家當做經辦商戶。

而今京畿各營,或多或少都要採買鐵器,泉州來的鐵又便宜又好,·量還大,量大還從優,這賺錢的事情,少不得甘奇得分一杯羹。

許多事情,甘奇是真的做得有些逾越了,不論是生意上的,還是差事上的。

但是甘奇收不了手,沒有辦法了,一旦收手,許多事情都辦不下去,軍備干不下去,養精銳人馬的事情也辦不下去。

但是不收手,一定就會有問題。

這大宋朝,總有人在盯着甘奇。

時間慢慢過着,甘相公忙着閱兵之事,皇帝陛下處理著國家大事,也還在糾結着他親爹的名分。

汴梁城也慢慢恢復了昔日的平靜,街頭巷尾的喜慶也慢慢散了去,一場大勝,從茶餘飯後的談資,慢慢成了大多數人見怪不怪的事情,再如何讓人喜悅的事情,反反覆復拿來說,這熱度也就慢慢消退下去了。

章楶進了樞密院,當了個樞密院編修,昔日甘正當過的官。曾孝寬也入了樞密院,當了個樞密院承旨。

史洪磊陞官了,正五品上,定遠將軍,領一廂馬步指揮使實職。

折克行也陞官了,從五品游擊將軍,領一廂馬步軍副指揮使。

狄詠陞官了,正五品延州兵馬都總管,游騎將軍。

甘霸領了官身,昭武校尉,這是六品,沒有實職。品級倒是不小,只比皇城司押官李明矮一個級別。

至於狄青,依舊是樞密副使,兼領燕雲兵馬行事。

不過狄青另外幾個兒子,倒是也多多少少升了一級兩級的,六品從六品的,差事還是那差事,只是俸祿提高了一點。

有些事情轉過來想,也有些奇怪,比如仁宗昔日能聽信文彥博等人的話語,把狄青一貶再貶,但是卻又能把狄青的幾個兒子放在宮中當差,甚至殿前列班,常常就在仁宗身邊不遠站着。歷史上仁宗甚至還常常拿身邊的狄詠來打趣,說狄詠長得帥,公主找駙馬,就得找這麼狄詠這麼帥的。

你說,這仁宗到底是信任狄青?還是不信任狄青?

你說仁宗是信任狄青,那何必又把狄青拿來反覆煎熬?你說他不信任狄青,那他怕不怕狄青反心一起,與兒子們來個裏應外合,或者直接就讓兒子尋個機會,趁著當值,快步上前拔刀就把仁宗給砍翻在地?

這真是一個值得玩味的問題。(諸位書友們想一想,說一說,暢所欲言。)

秋天來了,在許多事情熱度散得差不多的時候,終於有人開始與甘奇過不去了。

同知諫院司馬光忽然上書,彈劾樞密院使甘奇,中飽私囊,以權謀私,收買人心。

司馬光也不知是被人當槍使了,還是他自己真的看不過去了。

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件事情上,司馬光是沒有做錯的,這是他的本職工作,分內之事。他與甘奇,交情是有,但是作為司馬光這樣的保守派清流人物,做出這種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司馬光後面有沒有人推波助瀾呢?

皇帝看着奏摺,招了兩位相公來,富弼與曾公亮。

兩人也把奏摺拿來看了看,要說這裏面的事情,其實他們倆多少都知道一些。甘奇在陣前發錢發地發糧,甘奇在燕雲圈地無數,難以計數之多。

甘奇在泉州有鐵場,雖然此事不在明面上,但是甘奇到處跑鐵器買賣許可這件事情,顯然就有端倪。

甘奇還有一些事情也做過了,那就是伸手找朝廷要官職,一要就是一大堆。

大勝之時,攜功任性,當時所有人都不好在那種氛圍下說什麼,而今熱度慢慢散去了,倒也不知這朝廷有多少人心中不爽。

司馬光這一篇奏摺,顯然不是第一篇彈劾甘奇的奏摺,皇帝趙曙這裏還有許多,之所以現在皇帝才把這件事情當回事,那是因為司馬光的分量不一樣,更是因為趙曙也知道熱度散去了,有些事情就該拿出來議一議了。

曾公亮先開了口:「陛下,老臣以為,其中許多事情,也是當時大戰的權宜之計,當時危急關頭,甘相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這話說出來的寬慰一下皇帝,如今曾孝寬在甘奇手下辦事,曾公亮顯然得支持一下甘奇。

富弼自然不會如曾公亮那麼說:「陛下,老臣覺得曾相所言有理,但是呢……這事情還得分兩面而論之,有些事情是大戰之時的權宜之計,而今大戰早已過去了,卻也不聞甘相來稟奏與交接這些事情,便是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說白了,就是那些田地財產的事情,甘奇手上還剩了很多,按理說,這些當是官產了,是朝廷的了,朝廷要賣要租要賞,那也是朝廷的東西。甘奇還留在自己手中,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趙曙心中其實也是這個理,關於甘奇如何收買人心的事情,他暫時倒是沒有多想,但是這麼一大筆財產,那就不一樣了,那些契丹貴族的家私,那些田地,總該有個彙報,用了多少,用到了何處,剩下來多少,該有個交接。

曾公亮聽得這話也是眉頭皺了起來,這件事便是在他這裏,也覺得說不過去。朝廷的打仗,得到了戰利品,怎麼可能不給朝廷?難道那些軍漢賣命,不是給朝廷賣的?是給甘奇私人賣的?

曾公亮看着趙曙的面色,又答:「陛下,此事想來……甘相心中自有算計,怕也還是為了往後再開戰作想,還請陛下寬心。」

趙曙要是能寬心,就不會叫兩人來問了,他答道:「朕倒是寬心的,戰事自是最重要的,只是……怎麼說呢?錢財也好,田地也罷,賞賜給有功的將士無甚不可,只是呢……」

趙曙,心有猜疑,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更知道不能這麼隨便說出口,也難。

富弼添了一把柴火:「老臣倒是頻頻聽人說,說軍中只聞甘相公,不聞朝廷與陛下。」

這話說得趙曙心中一愣,他扭了扭屁股,坐直了腰身,卻又道:「誒,這話就不必拿來說來,與富相說這話的人,必然是包藏禍心之輩。」

富弼微微退了退,這話只要說出就行了,皇帝聽見就可以了,至於皇帝什麼反應,那都不重要。

曾公亮也連忙說道:「就是,富相,這般話語可不得拿來講。」

富弼笑了笑,接道:「老夫只是說一說外面的閑言碎語,倒也沒有其他意思。卻是老夫也擔心,這般的閑言碎語都傳到老夫耳邊了,可見此般話語甚囂塵上,言者頗多啊。至於說財物之事,老夫倒是相信甘相的,甘相本就是汴梁有名的豪富人物,說別人中飽私囊的,倒也還罷,說甘相中飽私囊,那老夫是萬萬不信的,甘相家中的錢財,幾輩子都花不完了,何必去做此般事情?」

曾公亮聽得此言,心中一急,這話正著聽反著聽,都有些不對勁,卻偏偏又說得這麼漂亮。

趙曙卻還順着富弼的話語說了下去:「富相說得有理,當初甘相可是自掏腰包做貿易之戰,花費三四百萬之巨,若是他開口要朝廷補他這筆款項,那也是應該。」

趙曙這話,顯然也話裏有話。

曾公亮人精一樣的人物,豈能聽不出來?皇帝的心思,還在那些錢糧土地上,只要甘奇把那些錢糧土地都交給朝廷,甘奇再要朝廷補償,也是可以的。

富弼立馬也接了話語:「那是應該,如甘相這般的人物,既有豪富身家,又是文武雙全,柱國之石也,倒也不至於貪戀一些不值當的東西,陛下儘管安心,興許過不得多久,甘相就會主動來找陛下說這些事情。」

趙曙點點頭,把奏摺一合,扔在一旁,便是壓而不發。

這件事情便算議到這裏了,還有其他事宜要接着商量,但是曾公亮卻憂心不已,心思都在甘奇身上,只待一散會,立馬出宮去尋甘奇。

甘奇也在開會,在樞密院開會,會議的內容就是評點各部人馬的操練,也要給出一個標準,到時候行軍閱兵的整齊劃一,必須要做到。

曾公亮來了,這會也就提前開完了,茶水上好,甘奇與曾公亮兩人談話。

曾公亮開門見山:「甘相,有些事情,你該把首尾交代一下,陛下那邊還等著呢。」

甘奇稍稍一想,便知道什麼事情,先是嘆氣,然後再答:「曾相心中知曉,這錢財與田地,朝廷是指望不到的。」

「為何?」

「曾相,你想一想,這些東西都是誰得來的?將士們得來的東西,自然主要還是要給將士們受用,且不說邊境禁軍軍備花費無數,就是這些功勞功勛,也是要重賞的,重賞之下才有勇夫。」甘奇答著,甘奇難得把軍漢們的士氣提起來了,難得把軍漢們的積極性也調動起來了,若是不留着這些東西,以後怎麼辦?

「不是已經都封賞過了嗎?錢財糧食土地,該封賞的都封賞了,剩餘的,你也該跟朝廷有個交接了。」

「曾相,這世間哪裏還有無主的土地?朝廷哪裏還有多餘的錢糧?難得此番得了這麼多土地錢糧,不留着,若是再開戰,用什麼去打?」甘奇直白說道,這些東西,就是要繼續打仗用的。

「你如此想法,也當與陛下說說才是,免得讓旁人鑽了空子。」曾公亮提示得極為明顯了。

甘奇點頭:「說,便是要個賬目,這賬目若是出來了,怕是無數人要眼紅。朝廷什麼事情都會到我這來打主意,我之前想過把賬目都整理出來報備上去,但是想來想去,還是沒有這麼做。這些東西,必須得留着。這仗還有得打。」

許多事情就是這麼麻煩。甘奇手裏是有大筆錢財,數目多到以千萬貫來計。顯然而今誰也不知道甘奇這裏到底有多少錢財,但是這個數目一旦公開,那真就成了個香餑餑。

朝廷上下,到處缺錢,誰都想要錢。一旦真有急用錢的時候,個個上奏摺都到甘奇這裏來拆借,怎麼辦?甘奇不給?若是皇帝同意給了,怎麼辦?給還是不給?不給也得給。

千萬貫,聽起來聽多的。養十幾萬一線戰鬥大軍,除去朝廷發的軍費,每個人一個月餉銀補貼加上伙食補貼,就要兩三貫之多,這一項下來,一個月就要花費出去三四十萬貫。

上好的鐵甲,一副幾十貫,上好的弓弩,上好的刀槍,皆不便宜。

千萬貫這麼用,還多嗎?

靠朝廷給的軍費,能讓如今的大宋禁軍打勝仗嗎?

真把數目公佈出來了,甘奇還守得住這筆錢嗎?

這才是甘奇的為難所在。

曾公亮也嘆著氣:「甘相,無論如何,你也當與陛下好好說一說這件事情,就算你不願意公佈數目,也當與陛下詳談一番,免得生疑。」

甘奇聽得這話,長長一口氣嘆出:「唉……相公難當啊。」

曾公亮深以為然點頭。

甘奇又道:「我若是說……我要滅遼,滅西夏,平吐蕃回紇,為陛下一掃寰宇,這話說出去,有人信嗎?曾相公您信嗎?」

這話說出來,把曾公亮嚇得一跳,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了,他是真嚇到了,甘奇這海口誇得太大了一些。

曾公亮左右看了看,又看向甘奇:「甘相,這……還是得從長計議……」

甘奇是有點嚇人,整個大宋朝,從上至下,從皇帝到平民百姓,誰都不敢這麼想,哪怕是皇帝,怕是也不敢這麼想,不說不敢想,連夢都沒有夢到過這種事情。

「曾相,您覺得我是為何要在各國使節面前如此大閱兵馬?」甘奇問了一句。

「甘相,你莫不是真想把此事做成了?」曾公亮難道覺得甘奇是開玩笑?

甘奇起身,點頭:「一掃寰宇,才能後顧無憂,子孫後代,皆後顧無憂。如此才是天朝上國!」

甘奇是豪氣沖雲霄了,曾公亮卻是眉頭緊鎖。

「那……那此事你也當與陛下詳談一番。」曾公亮心中有些慌亂了,都不知道怎麼接甘奇的話,甚至心中還想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想着之前與甘奇結下的這些善緣,到底是對是錯。

甘奇有些瘋狂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甘奇這回大勝之後,太過自以為是了。動輒就要掃蕩寰宇,這得要花多少錢,要死多少人,要多少時間去做?要多少心血去做?

哪怕是花費了無數的錢與人命,再加上心血,做得成嗎?始皇帝在世不成?

這事但凡做不成,後果是什麼?亡國之兆也!

「曾相公,你得幫我!」甘奇有些微笑,說白了,這些強軍用的錢財與土地,不能交出去,否則一切皆休,連北方十幾萬一線作戰部隊的糧餉補貼都沒了。

哪怕不做什麼一掃寰宇的事情,養精銳兵馬之事,那也是萬萬不能戛然而止的。

曾公亮心中有些亂,他左右踱了兩步,不知如何回答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政治盟友。

「富相已然在發難了。」這是曾公亮轉移的話題。

甘奇很是直白:「由他去,朝廷還得打仗,打仗就還需要我。」

甘奇似乎知道自己還得往前走一步才行,走到真正大權在握的那一步,改革社會,改革軍事,對外擴張。都得需要甘奇再走一步。

走這一步的關鍵,已然不在當今皇帝趙曙身上了,在趙曙這裏,甘奇知道自己是走不上去的,甘奇看得很明白。

甘奇也還需要立一次大功,才能走得上去。

他知道,這個朝廷還需要他,因為這個朝廷還要打仗,西夏馬上也要打仗,遼國還會捲土重來。

甘奇還有一個倚仗,未來不久的新皇帝趙仲針。

甘奇現在的想法,就是拖拖拉拉,拖下去,什麼事情都往後拖,想不得那麼多了。趙曙對他心中有疑,也不只是因為這些錢財之事,從功高震主開始,就註定了這些事情。

而今若是真的把那些用來打仗的東西報給朝廷,那真的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現在正是甘奇要用錢的時候,來了十萬匹馬,正要訓練大規模的騎兵,也要打造騎兵需要的一切裝備。錢都得留在手中,一分都不能亂花。

哪怕……獲罪!

甘奇如今也不怕獲罪,如今他名聲正旺,就算獲罪,朝廷也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把他怎麼樣了。

總不能狀元郎剛剛立大功,接着就給斬了吧?

軍中只聞有甘相公,不知有朝廷與皇帝。這就是甘奇有意為之,獲點小罪什麼的,都無妨。

曾公亮今日來找甘奇,本是來勸甘奇的,沒想到被甘奇震驚的一愣一愣的,動輒就是要一掃寰宇,曾公亮是心亂如麻。

他還是重複了一語:「甘相,道堅,無論如何,你還是該與陛下說一說心中所想。」

甘奇笑了笑:「曾相說得在禮,是當與陛下說一說。」

曾公亮立馬心安不少,此行多少算是達到目的了。

倒也不知甘奇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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