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甘奇百萬貫,相公請放心

第五百零五章 甘奇百萬貫,相公請放心

「大哥,傷亡已出,陣亡二千七百餘人,傷三千六百餘人。」狄詠在給甘奇稟報著統計結果。

「什麼?大聲點!」滿頭是紗布的甘奇耳背了,所以大喊著。

狄詠立馬再加大音量:「大哥,陣亡了二千七百餘人,輕重傷患有三千六百餘人。」

「嘖嘖嘖……一日之戰,傷亡如此慘重,我方傷亡過六千,敵人必然在一萬四五,仗若是這麼打,還怎麼打得下去?」甘奇一邊說着,一邊摸著自己的頭,模樣着實有些滑稽。

狄詠嘆了一口氣:「是啊,我父也說,如此慘烈之戰,在西北都未曾見過。遼國這是瘋狂了,這燕雲當真對他們這麼重要嗎?」

「什麼?」甘奇又只聽了個依稀。

「大哥,我是說燕雲對遼人來說為何這般重要?」狄詠問道。

甘奇笑了笑:「燕雲十六州,幾百萬人人口而已,卻是他們的命根子。契丹已然不是以往的契丹了,契丹已然成了漢人,沒有了燕雲,讓這些契丹漢人去放羊嗎?他們還會放羊嗎?對於他們來說,若是草原與燕雲只能二者選其一,想來這些契丹漢人們寧願要燕雲也不要草原。」

狄詠恍然大悟:「哦,還是大哥高明,便是這個道理了,稍後我便把大哥說的這個道理說與父親聽。」

「嗯,你說話大聲一點。」

「哦,大哥,各部軍將聽聞您受傷了,都要來看望,父親那裏許多人都聚在了一起,也收攏了一些大補的東西,說是要送來,我父親都先擋住了,實在是人太多了,不僅軍將都聚起來了,就連許多士卒都聞信聚在了一起,都要來看望大哥,所以我父親想問一問大哥,要不要讓他們過來?」狄詠又加大音量問道。

甘奇聞言,立馬有了一些感動,不枉他治軍這麼久的那些苦心。主帥受傷,那些軍將要來看望倒是正常,但是連普通士兵都自發聚在一起要來看望這個主帥,這種感覺當着極好。

「教他們不必來看了,一日苦戰,都趕緊吃飽喝足歇息著吧,明日大早點兵之時,我自會出現在將台之上。」甘奇知道自己得對得住這些軍漢,以心交心,這些軍漢,將來可能也是甘奇這一輩子最大的倚仗。

「好的,大哥,我這就去回話。」狄詠禮別而去。

甘奇摸著自己的頭,咿咿呀呀呻吟著,這頭,是真痛,又暈又痛,腦震蕩的感覺,着實不好,還噁心嘔吐犯困,甘奇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顱內出血了,懂得太多了,就會如此神神叨叨,還怕自己是不是一覺睡下去,腦溢血就掛在了半夜。

甘奇一直覺得自己是不怕死的,是一個勇武之人,甚至每次以身犯險還會自我催眠,催眠自己勇武無當。

此時想來,人怎麼可能不怕死?能勇武者,不過都是這麼自我催眠出來的,也是這麼自己逼出來的,在那緊張之中,在那恐懼之中,帶着腎上腺素的自我催眠,讓自己去面對那屍山血海。

想來霍去病是如此,狄青是如此,狄詠也是如此,那些赴死之人,皆是如此。便是如此,才越發顯得這種品格的可貴,所有人都怕死,卻就是有人敢死!

千萬不要腦溢血了,甘奇帶着這種擔憂,迷迷糊糊誰了過去。

當見到第二天早上的陽光之時,甘奇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興奮之感,原因就是自己顱內沒有大出血。

將台簡陋,甘奇站了上去,依舊金甲在身,只是那鐵盔戴不進去了,腦袋上纏着的紗布格外顯眼。台下將士幾萬,擠得滿滿當當,這還是因為臨時校場實在太小,若是校場再大一下,此時古北關口禁軍、廂軍、萬勝軍、威武軍,至少有近十萬人,若是這麼多人都排列在下,那場面必然如汪洋大海一般,有山呼海嘯之勢。

權力在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麾下效死之人數以萬計。

甘奇上台,說了一番話語,鼓勵將士們奮勇殺敵,保家衛國。

待得甘奇一番熱情洋溢的話語說完,台下一眾軍將互相看得幾眼,史洪磊便出來說道:「還請相公安心養傷,今日大戰,我等必不負相公所望。」

這話有點感動人了,甘奇擺擺手:「小傷無妨,念及眾多同袍兄弟死傷無數,本相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史洪磊立馬又道:「相公願與我等同生共死,我等袍澤弟兄皆是銘感五內,但是相公畢竟是相公,乃是萬軍之帥,不可輕易以身犯險,此番得上天眷顧,些許小傷已然大幸。還請相公不上城頭,我等必與此關生死與共!」

甘奇抬手,正要接着拒絕。

卻聽台下一眾軍將皆是大喊:「還請相公放心,人在關在!」

「相公放心,人在關在!」

「相公放心,人在關在!」

人心可用,也很感動。

甘奇淚眼已來,站在將台之上,抬手拭淚,口中說道:「我甘奇甘道堅,能與諸位做了這輩子的同袍兄弟,實乃此生幸事!老天有眼,天佑大宋。我甘奇,拜謝諸位袍澤弟兄!」

甘奇說完,已然在將台之上單膝跪地,叉手拱下,大禮一個!

也許甘奇還帶着一些表演的性質,但是此時,更是由衷而出。有這麼好的軍人,是國家與民族的幸事,更是甘奇這個主帥的幸事。

甘奇早已是個政客了,對什麼事情都很理智,但是此時,他真的感動。

台下嘩嘩啦啦一大片,無數甲胄跪地之聲。

「末將受不得相公如此大禮。」

「是啊,相公,我等哪裏受得相公您的大禮!」

「相公威武!」

「相公威武!」

滿場幾萬人大喊,喊得甘奇耳清目明,喊得甘奇淚眼婆娑。

甘奇開口:「威武軍,萬勝軍,此而軍之下,戰死者,撫恤錢一百貫。傷者,依照輕重傷勢,發五貫到五十貫不等。重傷殘疾無以自養者,我將在燕京城內開辦一個農莊,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甘奇又花錢了,一花就是上百萬貫。威武軍與萬勝軍,都是一線作戰部隊,而今陣亡者已然破了萬人,這就是一百萬貫的錢財,一百貫能幹嘛?能在汴京買十幾畝地,可以保一家老小一輩子衣食無憂,若是子孫都不敗家,甚至能保子孫都有一口飯吃,還能有結餘讀幾本書。

這個撫恤的力度,在這個時代已經值得起一條命了,興許還不止。雖然人命沒法用錢來衡量,但是絕大多數普通的底層百姓,一輩子都存不下一百貫錢。

不僅如此,甘奇還準備把燕京城南韓家的萬頃田地中的一部分拿來建一個農莊,養那些傷重殘疾之人一輩子。

這些對於軍人的待遇,對於後世來說,算不得什麼,也是應該的。但是對於大宋這個重文防武的時代,對於這個把軍人叫作賊的時代,真如神佛降世一般。

甘奇是在收攏人心嗎?

是的!

顯然有這方面的原因。

幾萬人的呼喊充斥在空中,綿延不絕……

「拜謝相公恩德!」

「相公威武,相公威武。」

「相公愛兵如子,實乃我等再造父母!」

「相公,您就是我親爹!」

「我等必為相公赴死!」

甘奇慢慢站起,舉着手,不斷把手臂往下壓,示意眾人不要再喊了。

許久之後,聲音才慢慢消停。

甘奇用眼含熱淚的目光掃視了一圈之後,點了點頭,嘆息一聲,再也不言不語,轉身慢慢走下將台。

呼喊聲又起。

「甘相公,保重身體啊!」

「甘相公,我等必將遼狗擊潰!」

……

空中的號角聲響起了,該是備戰的時候了。

甘奇,心中一直有一種僥倖心理,江湖搏殺幾番,戰陣廝殺幾回,他從來都是極其幸運的,唯有這一次受了傷。腦袋又暈又疼,似乎這回也把他的那份僥倖心理給弄沒了,他今天已然不會上城頭了。

這是甘奇個人自私的考量,也還有大局的考量,如果他這個主帥,昨天真的就在城頭上被大石頭砸死了,那這個戰局,這個大局,這個歷史,該往何處走?

主帥,甘奇已然是主帥了,幾十萬大軍之主帥,大宋半壁江山的人馬皆在掌控之內。

如今人心已聚,主帥的影響力與向心力也立起來了,身先士卒的事情,顯然沒有多少必要了。

今日甘奇,就在城頭內壁之下坐着,這裏最安全,又能第一時間知道戰況,又不會被什麼羽箭石塊擊中。

甘奇這邊,完成了自己最後的人設建立,徹底把人心收攏在手了。

另外一邊,遼軍大營之中,把時間倒回昨日。

太子耶律浚,帶着身邊一種親衛,直奔耶律乙辛而去,耶律乙辛正在包紮傷口,陡然間就被耶律浚帶着人圍住了。

耶律乙辛倒是不驚,抬頭問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

耶律浚氣呼呼說道:「你,你這個貪生怕死之徒,你說,宋人到底為何會把你放回來?」

這話倒是把耶律乙辛問住了,耶律乙辛搖搖頭:「臣實在不知宋人為何會把臣放回來,依臣所想,宋人可能當真是想和談了,所以把臣放了,便當做是誠意。當時宋人主帥甘奇也是親口與臣這麼說的。但是其中會不會有詐,臣也不敢妄下定論!」

耶律浚不信這些,指著耶律乙辛又道:「你今日若是不把話說清楚,不把你與宋人的私下交易說出來,你便不可能活着從這裏走出去。」

耶律浚,說的孩子話,帶着孩子氣,連威脅都這麼直白。

耶律乙辛轉頭四處看了看。

「你不要想着還有人能救你,便是送你回來的那些護衛,我已然教人去拿了,你不說,總有人會說。我乃太子,我在這裏,便看看何人敢來救你!」耶律浚還是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

「殿下,臣把話都說了,知道的都說完了,便是陛下來問,臣也只會如此回答,不知殿下還要臣說什麼?」耶律乙辛答著,臉上還帶着悲哀與落寞。

「你還拿父皇來當擋箭牌,父皇被你欺瞞了,卻是我不會被你欺瞞,不說是吧,來人吶,打,往死里打,打到他說為止。這般貪生怕死之輩,想他也撐不了多久。」耶律浚沒有聽進他父親的話語,要做一個有城府之人,不能把心中所想隨便都直白說出來。

左右護衛立馬上前就打,軍漢腿腳,便是拳腳近身,便把耶律乙辛打得滿地翻滾。

如此痛打,自也罷耶律乙辛打得嚎叫不止。

附近軍帳之中,立馬衝出來無數軍漢,滿臉是血的,疲憊不堪的,輕重傷患,這些人自然都是耶律乙辛南樞密院的麾下,而今林林總總,也就剩下四千多殘兵敗將了。南樞密院十七萬大軍,而今就剩下這四千號了。

「不要近前,太子辦差,有令,近前者死!」

帳內傳來耶律乙辛的哀嚎,也傳來太子耶律浚的喝問:「你說不說,不說,便直接打死你,到時候便是你一家老小也都要受牢獄之災,男的充軍,女的發賣。看你說是不說!」

這個太子,皇帝耶律洪基此時唯一的兒子,最後會被人構陷謀反之罪被斬,不是沒有原因的。他過些年長大成人了還會生出一個兒子,名叫耶律延禧,最後耶律洪基會把皇位傳給這個孫子,這個孫子卻把遼國給亡了。

耶律延禧的下場,與宋徽宗一樣,被金人抓到黃龍府去種地了。但是耶律延禧比宋徽宗趙佶還慘,趙佶的江山,至少還剩了一半。耶律延禧的遼國,啥也不剩了。(可能勉強算是剩下一個耶律大石的西遼,不過西遼沒有一塊遼國故地。)

帳內依舊傳來痛打哀嚎之聲,也有太子的呵斥之聲。

帳外的眾人,剛才還隨着耶律乙辛奮勇衝殺,一戰傷亡三分之二,此時聽得自家主帥滿身是傷還如此被人痛打,早已群情激憤。

奈何當面是太子,激憤寫在臉上,卻沒有人敢說什麼話語。

卻聽帳內耶律乙辛大喊:「殿下,臣知自己罪孽深重,但求一死!還請殿下成全。」

耶律浚卻還答道:「你莫要說這種話來激我,你若敢死,何必等到今日?你這個戲子伶人一般的狗賊,騙得了別人,又豈能騙得了我?」

「殿下,臣實在不知何處得罪了你,便是以往臣與皇后稍稍有些嫌隙,那也都是國事公事,從未涉及私事。殿下若是要發泄心中憤怒,便是一刀宰了臣就是了。」這話,耶律乙辛說得故意。

「你以為我不敢?你這般敗軍之將,本就罪該萬死,你若是不老老實實把你通敵賣國之事說出來,我便讓你滿門抄斬!」耶律浚,彪上勁了,大概就是如孩童街邊打鬥一樣,你不服我,那就打到你服,嚇到你服。

誰叫他耶律浚是皇帝唯一的兒子,他臨死之前說的也是這句話:我是父皇唯一的兒子,我豈會造反?

耶律乙辛長嘆一聲,哀嚎又起。

帳外,終於有一個軍將上前說了一句:「再這麼打,真就把我家樞密使打死了!」

「何人在外聒噪?」帳內耶律浚開口喝問。

「臣南樞密院承旨耶律齊明,跪請殿下放我家樞密使一條生路!」軍將已然跪下。

這軍將一跪,四千殘兵敗將立馬跪了一地!

「還請殿下高抬貴手!」

「還請殿下饒命啊!」

帳內傳來一句無情之語:「爾等燕雲之兵,失了燕雲,都是罪該萬死!還敢在此求情?來人吶,先把那個什麼耶律齊明斬殺當場,看看何人還敢為這個通敵賣國之賊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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