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皇帝成了皇帝

第五百零二章 皇帝成了皇帝

這段時間裏,汴梁城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街道上依舊熙熙攘攘人流如織,百姓們倒是也都知道北方在打仗,遼人不甘心失了燕雲,所以大軍壓境捲土重來。

不過似乎沒有一個人在擔心北方戰事勝負的事情,一來是因為燕雲可能真的有些遠,至少在心理上遠到普通的百姓對於北方的戰爭並沒有危險敢,人們都覺得勝一仗敗一仗,都不會影響汴梁百姓的日常生活。

戰爭很遙遠,這是汴梁人普遍的心理感受。

二來也是因為民間輿論一邊倒,都倒向了甘奇,都知道是甘奇甘相公在北方領兵,便都說甘相公百戰百勝,這一仗必然穩穩妥妥,遼人在甘相公面前不值一提。

這種輿論,最先是在甘奇的那些好友與學生之中流傳的,慢慢的也就流傳到了整個民間。

對於甘奇而言,這種輿論也許是好的,就好像立起來了一個人設,得到了所有百姓的信任,既是口碑,也是威勢。

當然也還有不好的一面,人設立得太高,終究不一定是好事,一旦哪天人設有一點點小小的崩塌,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

都說甘奇文武無雙,百戰百勝,誰都不是對手。人生百年,甘奇才二十齣頭,這一輩子要保持這個人設,自然是壓力山大。

百姓中的輿論,與朝廷上的議論是不一樣的,皇帝大臣們每天擔憂着急,勝敗對於他們來說很重要,他們是有見識的人,知道勝利了會帶來多大的好處,更知道一旦戰敗了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但是這個朝廷,從甘奇進入燕雲開始,就被綁架了,戰爭的車輪滾滾向前,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攔得住的。這也是甘奇謀劃出來的結果,戰爭一旦開始,便只能全力以赴,想停都停不下來,以致於整個朝廷都只能祈禱甘奇打勝仗。

哪怕是富弼,也只能這麼想。

整個國家北方的軍隊幾乎都壓了上去,等於在賭桌子上把所有的籌碼都梭哈了。

一旦敗了,便真有可能是一瀉千里,敵軍騎兵快馬而下,十幾日內便可兵圍汴梁。

皇帝趙曙,每天等戰報,每天看戰報,夜裏睡覺都會驚醒,起床就到祖宗牌位上跪着上香祈禱,乞求祖宗保佑,如此能獲得片刻的內心安寧。

燕雲來的戰報,永遠是十幾天前的消息,這是沒有辦法的。

趙曙每天苦等,苦等一份捷報,整個朝廷也在苦等一份捷報。

遼國皇帝御駕親征,十幾萬人猛攻古北關口,狄青的奏報里盡量不使用那些讓人焦慮的詞句,但是整個朝廷依舊焦慮無比。

大同那邊,草原輕騎也是十幾萬,甘奇以五萬兵馬駐防大同,便是光憑這個紙面上的數據,也足夠讓人焦慮無比。

這還不止,西北也傳來了讓人焦慮的消息,黨項人也開始在頻繁調動人馬了,邊境之上,黨項人的騎兵到處奔跑刺探,也到了黑雲壓城的地步。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燕雲傳來一點不利的消息,西北那邊必然就會開戰,黨項人立馬就會舉兵南下。

哪怕是燕雲戰事膠着時間一久,黨項人十有八九也會大軍來攻。

三國之勢,便是如此,永遠都有人想坐收漁翁之利,永遠都有人想佔便宜。

可見這場仗一旦落敗,後果會是如何慘重。

如此也可以理解那些想保持現狀不願開戰的人心中所想,他們所想並非是沒有道理的,只是一個事情的兩面,都有道理,都是對的。

也可見當初甘奇為何要用那種方法去發動戰爭,某種層面上來說,甘奇是有些偏激的。

甘奇其實還有一條更穩妥的道路可以走,比如慢慢當官,慢慢立功,在朝堂上慢慢爭權奪利,趙曙死了還有趙仲針,慢慢熬上去,熬個二十年左右,把權柄真正握在手,然後再用自己的知識見識慢慢改變這個國家,改革內政,改革軍事,積攢實力,甚至改革社會生產力,引進一些科學技術方面的改革。

也許再過一二十年,等甘奇五六十歲了,一切準備好了,再來開戰,穩穩妥妥。

但甘奇還是走了這條捷徑,其中也有甘奇自己的考量,一來是甘奇真的不想多等,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甘奇這一輩子會不會發生意外?政治鬥爭也是一個未知數,誰又知道甘奇這一輩子在政治上真的能平步青雲?

幾十年太久,只爭朝夕。甘奇想避開那些無聊的政治鬥爭,想一步登天,戰爭是唯一的渠道。

還有一點,那就是甘奇對於自己的身份有些擔憂,若是不能快速掌握權柄,他這個外戚身份,皇帝的妹夫,未來皇帝的姨父,很有可能因為一句話,就徹底與權柄無緣了。只有快速把權柄掌握在手,一切才是穩妥的。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未知數。

所以甘奇拿命去拼,自己穿着金甲站在陣前,這個國家,得向前,這個民族得向前,活在這個時代,就得做這些事情。

捷報終於來了,甘相公在大同,以五萬大軍大破十幾萬遼軍騎兵,俘虜就有六萬多,得馬匹十餘萬。

捷報還未到皇宮,報捷之人就沿路大喊。整個汴梁立馬陷入了一片歡騰之中,百姓們奔走相告,喜出望外,甚至也多了一個出門喝頓大酒的借口。

人人都說自己早就知道甘相公會大勝了,果不其然,遼人對於甘相公而言,不過宵小之輩,不值一提。

然後喝酒喝酒,浮一大白。

皇宮之內,皇帝聽得捷報,驚喜得連衣服都沒有換,髮髻冠帽都來不及戴,飛快衝到垂拱大殿之前,站在大殿門口的階梯上,拿着捷報仰天長笑。

一個一個的官員,聽着皇城樓子上的鐘聲,飛快而來。

皇帝就站在大殿門口如同迎候一般,甚至還拱手與來人一一道喜道賀。

場面既熱鬧,又有些搞笑。捷報也在眾人手中傳遞。

眾多官員們自然也與皇帝回禮道賀,也互相恭賀著,連大殿都不入,就在廣場之上互相賀喜成一團。

曾公亮富弼等一眾相公們,都圍在皇帝身邊,說得是口沫橫飛。

祖宗庇佑。

甘奇天才。

皇帝用人得當,如昔日漢武用霍嫖姚,不以年少論英雄……

皇帝得上天眷顧,大宋乃天朝上國……

什麼話語好聽,什麼話語漂亮,就說什麼。眾人倒也不是為了拍馬屁,而是真的激動。

皇帝趙曙激動之餘,問了一句:「此番甘奇在大同得勝,已然往燕京之北馳援,燕雲當時穩了吧?」

曾公亮連連點頭:「穩妥了穩妥了,只要甘奇一到燕京,萬事大吉,萬事大吉了,遼人此番元氣大傷,可保幾十年太平。」

「這就好,這就好啊,從此北境無憂,黨項人見大宋如此軍威,往後必然也不敢輕舉妄動,朕臨朝兩年,已保得天下再無戰事,百姓從此安居樂業,當真是幸甚至哉!」趙曙激動說着,話里話外,興奮的點都在天下太平上,只要外無威脅,這基業就算是穩了,千秋萬代不在話下。

曾公亮笑着點頭,皇帝說的話,他很贊同,如今局勢,一改百年積弱,實至名歸的盛世景象。他開口說了一句:「如今,朝廷當議一議封賞之事了,那麼多奮勇將士,那麼多謀划之人,還有甘樞密這個主帥,立此不世之功,當重賞之!」

這句話一出,有些人的表情明顯就不對了。

不僅僅是富弼。

還有皇帝趙曙,他也愣了愣。

左右之人,都面露一些異色,甘奇,二十四歲不滿,就已經是當朝樞密使相公了。

再封?

封首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百官之首?封王爺?

若是換個人,比如這個人是富弼,是曾公亮,或者是哪個老頭子,倒也無所謂。封就封吧,什麼名頭都行,往上堆就是。反正這些人都是一頭白髮,離棺材也不遠了。

但是甘奇,明顯就有問題了。甘奇還年輕啊,他還有幾十年人生,這麼封,明年怎麼辦?後面怎麼辦?二十年後怎麼辦?

封親王?封……皇……

在甘奇拿下燕雲的時候,趙曙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國公就國公,樞密使就樞密使,反倒覺得這都是應該的。

此時,趙曙才發現了問題所在。

古語有云,功高震主。本來只是一個辭彙而已,如今再看,這還真成了現實問題。

趙曙甚至有些後悔,後悔之前過於激動,後悔之前自己只站在與甘奇是親戚的角度在思考問題,後悔自己不該一下子給甘奇封到了樞密使加燕國公。應該慢點來,先封個樞密副使,封一個小國公,此時就不會有什麼為難了,再給甘奇加一下就行了。

其實原因不在於趙曙之前過於激動,而是在於趙曙之前剛登基,急於證明自己的正統,急於證明自己有當皇帝的能力,急於需要甘奇幫他證明這一切。

如今證明完了,滿朝文武都對他這個仁宗隔代侄子登基心服口服了,天下人都再也不去私下裏談論他撞了狗屎運撿了一個皇帝當,連曹太后對他的態度也開始有轉變了。

趙曙的皇帝徹底當穩了。

所以他變成了一個皇帝,開始站在皇帝的角度思考問題了。

二十歲的甘奇,再封一步,便是封無可封,未來還有幾十年,怎麼辦?

這不是說趙曙有什麼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陰暗想法,而是趙曙此時面對了一個現實問題。以後拿甘奇怎麼辦?

富弼在猶豫了一會,察言觀色幾番,開口說道:「誒,此事不急,而今甘奇剛剛上任樞密使,連衙門裏的事務都還沒有親自處理過,先緩一緩再說,待得甘奇凱旋歸來之時,再議不晚。」

曾公亮,其實剛才說出那句話之後,他就有些後悔了,像他能當宰相的人精,豈能不懂其中道理?他剛才是激動過頭了,也是太想與甘奇結個善緣了,因為他兒子的前程都綁在了甘奇身上。

此時回過神來,曾公亮立馬就懂得了其中,說道:「對對對,待得甘樞密徹底把遼人打退了,回京再論此事。」

此時皇帝趙曙才輕鬆了一下,笑道:「對,待得道堅回來再說。」

富弼也立馬轉過話題:「陛下,咱們入殿吧?入殿內議事。」

「好,入殿,吩咐下去,準備大宴,今夜諸位都留在宮中吃飯,著大晟府準備歌舞。」皇帝趙曙已然安排了慶祝事宜。

熱鬧自然不用說,觥籌交錯,歌舞昇平,樂音不斷,甚至還把梨園春的戲班子請來了,演了幾齣新戲,甘相公巨馬河背水一戰。

旌旗翻滾,假刀槍來去,戲裏面的甘相公,白面書生模樣,開始的時候正在雄州城內赴詩會,佳句頻出,接着便是辭別眾人,過河而去,然後大戰要起,一會着急不已,一會振臂高呼,一會奮勇無當。

趙曙高興,多喝了兩杯,待得大宴散去,官員們也大多步伐踉蹌,各自歸家。

富弼與曾公亮辭別了皇帝之後,也結伴出宮而去。

卻是走到半路,太監李憲趕來了:「富老相公留步留步。」

富弼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去,見得是李憲,拱手笑道:「李內官何事啊?」

李憲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說道:「陛下請老相公去飲一碗醒酒湯。」

富弼倒也意外,看了看身旁的曾公亮,問道:「陛下就叫了老夫一人?」

李憲點點頭。

富弼又看了一眼曾公亮,微微一笑,抬手:「內官請帶路。」

曾公亮看着富弼遠去的背影,眉頭一皺,搖搖頭:「唉……」

御書房裏,醒酒湯備好了,皇帝用手把頭撐在桌案上,示意見禮的富弼落座一旁。

富弼拜謝一語,之後皇帝在喝湯,富弼也在喝湯。

皇帝有話要問要說,但是又覺得有些負罪感。富弼似乎能猜到皇帝要說什麼要問什麼,所以知道自己不該開口先問。

兩人許久,都未開口說話。

捷報傳到汴梁之時,甘奇已然也到了古北關口,東京正在舉行慶祝的大宴,甘奇站在剛剛修繕的關口之上,眺望遠方遼軍大營中的篝火。

天氣漸暖,城牆下的屍首,開始散發着腐敗的臭味,令人作嘔。

狄青站在甘奇身旁,兩人也在談論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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