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仁宗的幾十上百個宰相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仁宗的幾十上百個宰相

韓琦是真的擊中了狄青的軟肋。

好在,好在甘奇頭前有過囑咐,此時的狄青咬了咬牙,開口:「相公,老漢這一輩子,生死場里走了無數遭,能活到今日,是上天眷顧。忠心與否,自有世人去評說。到得如今這把年紀了,興許今日晚上死,興許明日早上死。老漢這一輩子,也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官家的事情。」

狄青一番話語,直說得韓琦抬頭看着他,一臉的驚訝,這還是狄青嗎?這還是那個狄青?這老貨如今是真了不得了?看破紅塵了?參透生死了?

難道是這老貨在大相國寺受了大和尚的指點?準備出家當和尚了?

「好,極好,那本相就如實向官家稟報了,就說你狄青如今是不一樣了,朝廷要出兵南下,官家招你領兵,你狄青卻不願意去了。也罷也罷,你既然如此看破紅塵,本相便成全了你,讓你帶着一家老小回家種田就是。」韓琦氣是在氣,倒也氣笑了,他韓大相公何等人物?還能在這裏求他狄青不成?他狄青算個什麼東西?給臉不要臉,倒也好說,不是要一家老小種地嗎?必須成全,就看看他那幾個兒子願不願意回老家去種地。

「多謝韓相公。」狄青拱手一禮。

韓琦大袖一拂,袖口都幾乎拂到了狄青的臉上,起步已然出得前廳大門,卻聽狄青還轉身說道:「韓相公慢走。」

韓琦氣呼呼出門,門口還有一個等著做主的小廝,見得韓琦出來,臉上迎了上去。

韓琦正在氣頭之上,便是怒斥一語:「你還在這裏作甚?有傷治傷去。」

小廝苦着臉:「相公,小人就等著狄青賠湯藥費呢。」

韓琦抬手往後一指:「你自己找那老貨要去?」

「這……相公……」

韓琦已然起身往車架而上,開口一語:「入宮去。」

「相公請坐好。」車架慢慢而走,為大人物趕車也是技術活,起步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起步快了,把大人物拉得一個趔趄,吃不了兜著走。起步慢了,大人物若是着急,還以為趕車的動作不利索,也吃不了兜著走。

車架往皇城行去,韓琦卻坐在車架之內,左右在想,卻是車架臨到宮門口了,韓琦忽然又開口說道:「調頭,回府!」

車外趕車的老漢,也不敢多問,慢慢拉馬調頭,也搞不懂自家這位大相公是怎麼了,宮門都到了,卻又不入宮了。

送走韓琦,狄青站在前廳處,長長出了一口氣,此時甘奇慢慢從后而來,開口說道:「狄大爺,不必過多擔憂。」

「唉……只怕害了我那幾個孩兒。」人非草木,怎能無情?

「狄大爺,就那東南西北閣門使的官,有什麼好做的?每日看門抬轎趕車的,豈是大丈夫所為?只要此番事成了,這般小官,又算得了什麼?」甘奇心中大概也真是如此想的,狄青幾個兒子當的哪裏是官?

狄青聞言笑道:「讀書人的口氣就是不一樣,當初老夫好求歹求,方才給幾個不爭氣的兒子弄到的官職,你卻看都看入眼。好歹也是一份差事,也有俸祿,這一輩子養活家小不在話下。」

甘奇卻道:「狄詠不是沒去當這官嗎?不也活得好好的?他可餓不著,娶個十房八房的妻妾,生他三五十個兒女也餓不著。」

狄青點着頭,看着甘奇,忽然面色又正了正,說道:「韓大相公此番應該是入宮去了,也不知他到官家面前,會如何編排與我。」

不想甘奇卻搖搖頭:「狄大爺,那韓琦必然不會入宮?」

「不入宮?他在我這裏受了氣,豈還能見得我舒坦?」狄青問道。

甘奇嘿嘿一笑:「他就是沒有想到您老如今這麼硬氣,他想撈功勞,必然就會在官家面前信誓旦旦打着包票,只以為拿捏您老不過手到擒來。包票他打了,上午信誓旦旦,下午就往官家求援?他韓大相公剛升的官,剛剛開始主持朝堂之事,第一件事就辦成這樣?他豈能如此不要臉面?」

狄青聞言想了一想,答道:「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卻是此恨在他心中,來日必然會想方設法報之,就算我帶兵出戰得勝而回,怕也要受他百般刁難,以往他只是打壓與我,經得今日這麼一朝,他必然要置我於死地方能甘休。」

狄青對韓琦極其了解,韓琦實在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韓琦是一個極有城府之人,還極為沉得住氣,做事從來都在枱面之下。當初狄青因為妓女白牡丹侮辱一事,第二天忍不住把白牡丹鞭打了一頓。當時韓琦卻也不聲不響,過得一段時間,狄青麾下大將焦用,就被韓琦尋個由頭斬殺了。

好水川那般一場大敗,韓琦卻還能混到如今這個地步。

這種人,實在不能小看,口蜜腹劍,沉穩老辣,今日狄青看起來是出了一口氣,其實是埋下了很大的禍患。

甘奇一臉深沉,答道:「今時不同往日,以往人人都說您有在軍中威望甚高,懷疑您有擁兵自立之心,而今官也主動辭了,身邊連一個心腹軍將都沒有,在這城外隱居了年余,已經讓一部分人打消了對您的戒心。此番若是真能出戰,那當是他韓琦百般來請的,你還不願去。這般事情,我當好好宣揚一番。待得此番再得勝而歸,看誰還敢說狄大將軍有謀逆之心。」

甘奇當真是有前後打算的,如今甘奇手中,有一個利器,那就是輿論。只要把狄青的人設做好,許多事情就簡單了。

什麼人設?不貪戀權勢,年老體弱,然後韓大相公三顧茅廬,狄青為國盡忠,拖着病體再次領兵……然後還得弄點故事,比如在哪裏指揮作戰,年老體弱的狄青跌落馬下,差點一命嗚呼,回程之時,又是疾病纏身,差點半道病死……

諸如此類的手段,甘奇滿肚子都是。

這要這種人設立起來,韓琦想動狄青,那就比登天還難了。

以往的狄青,為何最後鬱鬱而終?就是沒有話語權,沒有發言權,被一幫文人群起而攻之,狄青是百口莫辯。

如今甘奇,有的就是話語權與發言權。當初狄青主動辭官,更是一個以退為進的妙招。

狄青聽着甘奇在說,心中也在思慮著,然後慢慢說道:「你若在報紙中寫了這些東西,怕是也把韓相公得罪大了。」

甘奇滿不在乎:「於公於私,他韓琦,比起您狄大爺,那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咱們行得正坐得直,一心為國,有何懼之?」

甘奇是真會說話,狄青聽得哈哈大笑。

回到家中的韓琦,臉沉如水,坐在書房裏一言不發,府中那些伺候的小廝丫鬟,更是沒有一人敢上前去觸霉頭。

此時韓琦心中所想,自然是如何整治狄青這個老貨。罷狄青幾個兒子的官,那是小事,手到擒來的小事,也是狄青那幾個兒子,壓根就算不得是什麼官。

但是真讓狄青如此好過了?帶着幾個兒子回家種地過日子?怎麼可能?

如何整治狄青呢?

如何既要保住自己的臉面,還要把狄青好好整治一番?甚至置於死地,這是個要深思熟慮的問題。

也怪這大宋朝,武人當真沒有幾個靠得住的,要說打仗,文人也靠不住,韓琦自己也不傻,更知道打仗這種事情,連他自己都靠不住,好水川是一輩子的痛。但是這話在朝堂上都說出去了,這仗也不得不打。若是忽然不打了,這不是又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事情都是他在朝堂上攬下來的,滿朝堂沒有誰比他攬的快,察言觀色去想皇帝的意思,千方百計把事情往身上攬,剛剛當上這個中書門下平章事,就等著這件事情在皇帝面前立功,坐穩位置。

如今這般局面,實在有些尷尬。當宰相可不那麼簡單,些許小事就往皇帝那裏去訴苦,宰相有這麼好當?

韓琦之所以如此尷尬,也是仁宗一朝還有個奇怪的事情,仁宗一朝,換宰相跟走馬燈一樣,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仁宗在位期間,換了二十幾個,若是包括參知政事、樞密使等一些副宰相,那怕是有幾十上百個。

這是什麼節奏?就是仁宗一共當了四十二年皇帝,平均一年多換一個宰相。參知政事與樞密使這些人,那還不算。

可能這也是仁宗自己獨有的御下之道,朝堂大佬,走馬燈一樣的換,誰也別想隻手遮天,看誰不爽就擼了誰。當然這也是有壞處的,壞處還相當多,朝令夕改,大概就是說的這個意思。縱觀整個華夏幾千年,仁宗如此的用人之法,也是獨一號了。

這種節奏下,韓琦當了宰相,豈能不謹小慎微?甚至是如履薄冰,就怕今日剛當上這個宰相,過不得三五個月,又給擼下來了。

今日上午還在朝堂上大包大攬的韓琦,下午就如此尷尬,若是這事處理不好,讓仁宗不爽了,怕真就只是過了一下宰相癮了。

那麼到底該怎麼辦?既要有裏子,又要有面子,既要把大包大攬的差事辦得妥妥噹噹,又要把狄青給整治了。

這麼為難的事情,卻也難不住文武雙全的韓大相公。

韓大相公在書房裏坐了半個多時辰,一拍腦門站起來,臉就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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