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開你甘霸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開你甘霸

甘霸跑起身來準備再次欺身而上,卻見六七個持刀漢子把宋存仁拉了起來,護在中間。

宋存仁滿臉疼痛,鮮血一臉,抬頭看得左右,開口大喊:「走,先走再說。」

架沒打贏,這不是宋存仁的心虛之處,開封府才是能嚇到他的地方,因為他現在是落地鳳凰不如雞,沒有了宰相爸爸,在這汴梁城裏豈能不心虛?興許也是因為宋存仁忽然發現文德彰不見了,沒有了文宰相這個兒子在場,那就更心虛了。

甘霸見得宋存仁一行人抬腿就跑,連地上的傷員都不顧,起身就要去追。

卻聽甘奇又道:「呆霸兒,不要……」

「大哥放心,我一定不停,追到為止。」甘霸頭也不會。

「呆霸,不要追!」甘奇喊道。

頭前甘霸聞言踩了個急剎車,搓出去好幾步才停住肥胖的身形,轉頭問道:「大哥,怎麼又不讓追了?」

甘奇答道:「罷了,那些人利刃在身,怕有個狗急跳牆,安全第一。追到外面寬闊地,沒有桌椅板凳之物,過於兇險。」

甘奇不追,便是怕有個萬一。到了外面去追狗急跳牆的,與在這桌椅板凳堆里與人打架可不一樣。甘奇如今當真不願意身邊人有個折損。

甘霸停住了腳步,對着跑出去的背影罵罵咧咧。

甘奇環視一圈,看着滿場狼狽模樣,早已空無一人的大廳,搖了搖頭,走到台上。

李一袖已然癱軟在地,帶着哭腔說道:「多謝主人。」

甘奇嘆了一口氣,把劍收入鞘中,俯身扶起李一袖,說道:「不用謝,既然我把你買回來了,那就不會讓你再到別處去,這一輩子,你都是我甘家的人。」

這一語,李一袖聽得熱淚盈眶,忍都忍不住。這個時代的小妾丫鬟家奴,不說賣了,送出去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自從被甘奇重金買到家中,李一袖從來就沒有過安全感。

甚至剛才,李一袖心中還覺得甘奇十有八九會把自己高價賣了,因為甘奇一直以來並未對她表現得如何親近親密。

直到聽到甘奇開了個一百八十萬貫的價格,李一袖才知道甘奇不會賣了自己。此時再聽這一語,李一袖心中的感激感動,溢於言表。

美人又如何?花魁又如何?頭牌又如何?琴棋書畫又如何?

一朝風塵女,良家何其難?人老珠黃時,此生徒闌珊。

「奴家……」李一袖已然泣不成聲。

一旁的小姑娘蕭九奴,也在嚶嚶哭泣,甘奇看了看她,也說了一語:「你也一樣,既然入得我甘家門庭,往後這一輩子就在甘家了。」

蕭九奴輕輕「嗯」了一聲。

此時老媽媽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走到甘奇面前,心有餘悸說道:「甘公子,你可還好?」

甘奇點點頭:「還好,幾個小毛賊,不在話下。」

「這就好這就好,奴家已然差人報官去了。」老媽媽說道。

甘奇看了看左右,問道:「這戲今日還演嗎?」

老媽媽看着滿場狼狽,好菜好酒,打翻滿地,心疼不已,但也知道這戲今日是演不了了。

卻聽一人從側門剛剛走進來,答道:「演,繼續演,待得開封府的官差來了,調查完畢,接着演,把小廝都派出去,把客觀們都請回來。讓人把這裏打掃一下,重新上菜上酒。」

說話之人,是剛剛趕來的張淑儀。

老媽媽點頭應承,轉頭去吩咐。

張淑儀卻盯着甘奇在看,看得片刻,說道:「世間如甘公子這般重情重義的男人,早已不多了。」

甘奇被忽然誇得一語,又看了看張淑儀,感覺有些怪怪的,回了一句:「張大家看戲否?新戲竇娥冤。」

張淑儀點點頭:「嗯,願隨甘公子看一場。」

甘奇微微作請:「坐。」

雜亂之中,兩人落座。

開封府鄭中和來了,調查了幾番,搞明白事情原委,拿了地上的五個沒跑了的傷員,便帶人去追賊人。只是賊人大概早已逃遠了。

不知這一回,那位狀元宰相莒國公宋庠,會不會連縣長都做不了的,興許該做個副縣長了。

這個狀元宰相,史書明確有記載,疼愛兒子,大的兒子不爭氣,就接着疼小兒子,也是讓人無語之事。倒是這兒子也不白疼,至少這兒子還知道上東京來幫老爹找門路。倒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此一舉,要說走門路,當過宰相的宋庠,門路豈能不比兒子多?興許這兒子此行的動機,主要還是不想當個縣長的兒子,而是希望自己能回到這東京城裏來。

戲劇接着演,驚魂未定的看客們,三三兩兩回來了,卻也坐不滿這大廳了。

梁祝最後一曲唱罷,化蝶而飛。

張淑儀掩面在泣,頻頻回頭來看甘奇。

甘奇似乎並未注意,只等著竇娥冤。

竇娥是真冤,從小喪母,父親是個窮書生,父親為了湊趕考的盤纏,便把竇娥賣給了蔡婆婆家當童養媳,不想蔡婆婆的兒子又病死了,婆媳二人相依為命。當地惡霸張驢兒看上了竇娥,打起了她的主意。奈何竇娥不從,張驢兒便想毒死蔡婆婆來威逼竇娥,只是沒有想到陰差陽錯,張驢兒誤把自己的老爹給毒死了。

張驢兒便把竇娥告上了楚州府衙,誣告竇娥毒殺張驢兒的父親。楚州知府就不用說了,收了張驢兒的錢,大刑逼供竇娥,竇娥死不認罪。最後知府便把相依為命的蔡婆婆拿到公堂,當着竇娥的面拷打蔡婆婆。

竇娥無法,只得認罪殺人,判斬。行刑之前,竇娥留下話語:「我的冤枉只有老天爺知道,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死後,一要讓這刀過頭落,一腔熱血全濺在上空的白練上,二要天降大雪,遮蓋我的屍體,三要讓楚州從此大旱三年。」

然後開斬竇娥,刀起頭落,血一滴不落地面,狂風暴雪,楚州更是大旱三年。

最後,還是竇娥的父親竇天章終於終於考上了進士,做官返鄉,才沉冤得雪。

這個故事是元朝關漢卿寫的作品。關漢卿也是元曲大家,「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這兩句便是關漢卿寫在《竇娥冤》裏面的。

戲在演,人在唱。

滿場鴉雀無聲看着一幕幕悲劇,人若當真憤怒到了極致,反而不是大呼小叫,而是緊捏拳頭,不言不語,似乎馬上就要爆發一般。

滿場皆是如此之人,連那甘霸,也不大呼小叫了,而是捏緊了拳頭,似乎隨時都要動手殺人一般。

李一袖此時演出來的竇娥,不知比排練的時候演得好了多少倍,在台上哭得撕心裂肺,一聲冤屈,直教人痛徹心扉。興許就是李一袖剛剛經歷了那一幕,心中的壓抑此刻演戲的時候方才爆發。

甘奇早已吩咐狄詠周侗等人都站在了台下,便是生怕有人衝上台去打那個「裝孤」的演員,也就是演楚州知府的演員。這種事情,古今都有,乃至後世解放后,還有個軍人看《白毛女》看入迷了,掏槍去打台上的黃世仁。

壓抑之後的釋放,就在於竇娥的父親竇天章當官歸鄉,開始給自己的女兒沉冤昭雪,眾人才重重鬆了一口氣,這口氣松完,卻還是壓抑非常。

就連始作俑者甘奇都看得壓抑不已。

戲曲已罷,張淑儀沒有眼淚,只是滿臉沉重,與甘奇說道:「甘公子,這齣戲寫得真好,一袖姐姐當真演得好。此事莫不是哪裏發生的真事?」

甘奇搖搖頭:「不是具體的真事,卻又比真的還真。」

哪朝哪代,貪贓枉法的官員都不缺,與竇娥一樣的人也不少。

戲都演完了,已然先下台的李一袖,依舊淚眼不止。

張淑儀看着台上出來謝幕的李一袖,說道:「一袖姐姐才是這汴梁第一,奴家差得遠了。」

甘奇深以為然,點頭說道:「她當是這梨園行第一人。」

所謂梨園,便是唐玄宗李隆基排演戲曲音樂的地方,李隆基最愛此道,常常親自排練調教伶人,甚至也自己上場去唱。所以後世把戲曲行業稱之為梨園行。

「奴家願與一袖姐姐多多走動,不知一袖姐姐願不願意。」張淑儀開口問道。

「我倒是不會管制與她,你自己尋她就是。」甘奇笑着答道。

張淑儀連忙說道:「謝過公子,樊樓也願與公子的梨園春多多交流,更願在樊樓多多上演這般的好劇目。」

「好說好說。」甘奇答道。

卻聽忽然有人大喊:「來人,賞,賞一袖姑娘五十貫。」

小廝飛奔,錢已放在台上,正在謝幕的一袖有些發愣地看着台下的甘奇,見得甘奇含笑對她點頭,李一袖才開口去謝,戲班子裏的人便上前去拿錢。

又有人大喊:「我也賞,賞不得那麼多,八貫。」

「我賞二百錢。」

「我賞十二貫。」

「這裏,來拿,四百錢。」

卻見一人起身大呼:「我這裏有六十貫,誰替我把那貪贓枉法的知府打一頓,六十貫歸他了……」

甘霸已然起身:「我不要你的錢,我去打……」

甘奇早有防備,站起身來就喊道:「周侗,拉住這廝……以後不準這廝再進戲院!」

「周侗,周侗,你這個沒良心的,放開老子,放開你霸爺,放開你甘霸……」

一旁的張淑儀看得這一幕,正在掩面咯咯笑了起來。

(老祝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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