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一葉知湫，畫地為牢26

「喂，你怎麼偷跑出來了？」

笑嘻嘻的女聲在身後傳來。

顏湫回過頭，淡淡一笑：「你怎麼來了？」

提裙上前，尹聽畫往他面前一站，微微仰著臉，笑着說：「我當然是，追着你來的。」

「不用陪着尹老先生嗎？」

「一會兒再過去也行。」她說完，和他並肩站着，「你怎麼出來了？宴會很無聊嗎？」

「沒有，出來透透氣。」

「最近工作很忙嗎？」

「還好。」

「有沒有按時吃飯？」

「嗯。」

他們之間的對話是，尹聽畫問一句，顏湫答一句，而且她問什麼答什麼，聽上去很乖，可是卻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這樣讓她有點小失望。

轉頭看着身邊男人，她嘆口氣：「你就沒有什麼話跟我說嗎？」

顏湫一怔。

「真的沒有？」

「……」

「好吧。」

她算是服了。

這人真是木頭。

氣惱的提起裙擺，她咬牙：「你沒話說，我走了。」

「……」

「我真的走了？」

「我……」

「聽畫。」

下一秒，他終於叫她。

尹聽畫一喜，急忙問道：「什麼？什麼？你要跟我說什麼？」

她這樣滿懷期待自己說點什麼的樣子，倒讓顏湫的話如鯁在喉。

他說的，肯定不是她想聽的。

今晚的夜色很美，還是不說了。

看在，嗯，夜色的份上。

至少今天不要說了。

笑了下，他輕聲說：「忘了。」

「什麼？」

「我忘了要跟你說什麼了。回去吧。」顏湫說完，邁步就走。

尹聽畫怎麼能放過他，追上去，把他攔住，「騙人。你不可能忘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她固執的追問，讓顏湫為難。

「聽畫。」他無奈的笑，「我真的忘了。」

「不可能。顏湫，你怎麼這麼彆扭？那件事……」

話一頓，尹聽畫愣住。

她怎麼好意思提那件事？

騙人的是她。

反而是他幫她擔下所有的責怪。

她有什麼資格說他？

抿唇低下頭，她自嘲一笑：「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抬起頭，她看着他，「而且我猜，你剛才想說的話，肯定不是我樂意聽的話，不是什麼好話。」

顏湫笑。

尹聽畫一看他笑，更加印證自己的猜想，「真的啊？你要說的真的不是我樂意聽得啊？」

「呃。」

「你這人，你這人真是，氣死我了。」

提起裙擺，她轉身就走。

顏湫蹙眉，腳步一抬想追，卻看見前面突然出現一抹高大身影，他硬生生的將步子禁錮在原地。

「聽畫？」

莫一航往前迎了兩步，視線和不遠處的顏湫對上，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你怎麼出來了？」

「我找你。」

「那走吧。」她表情看着不是很好，說完就走。

莫一航對顏湫笑了下，追上她。

「怎麼了？剛才和顏先生鬧不愉快了？」

莫一航問完，尹聽畫就停住腳，看着她。

她的眼神讓他心底一刺。

笑了笑，他伸手拍拍她的肩，然後舉手做投降狀，「好好好，我錯了，我多嘴，我該罰。尹小姐消氣，成嗎？」

尹聽畫冷笑：「你知道就好。」

她說完就走，莫一航笑意晏晏的跟着，「我還有驚喜給你，要看嗎？」

「不要。」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怎麼了？」

「我費心給你準備的，真的費心了，你一句不要，我的準備都浪費了。」

「我這會兒沒心情。」

「聽畫。」拉住尹聽畫，莫一航表情嚴肅，「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我怎麼了？」她煩躁的反問，「我怎麼樣了？」

因為他輕易的影響心情，緊接着拒絕別人的好意。

她的保護殼，難道只對着顏湫一個人打開嗎？

銅牆鐵壁，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進去？

「算了，是我着急了。」嘲諷笑了笑，莫一航放開她，「沒關係。不着急，等你什麼時候想看了，再給你看。」

尹聽畫聽他這樣說，也覺得自己剛才有點過分。

明明是被顏湫惹了一肚子氣，幹嘛要跟莫一航發火啊。

就因為他喜歡她，她就可以這樣對他嗎？

那她實在太壞了。

深吸一口氣，她和緩了自己的情緒，「知道了。去看吧。」

「嗯？」

「不是準備了驚喜嗎？現在去看吧。我跟你說，我這人要求很高的，一般的東西都驚不到我的。」

莫一航聞言，露出笑容，「那好，驚不到的話，不是還有喜嗎？」

「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嘛。」

「還成。那就待會兒宴會結束了，我在車裏等你。」

「嗯。」

回到爺爺身邊，尹聽畫看老爺子有些倦意，便挽着他的手臂說道：「爺爺，差不多了，讓司機送您回去休息吧。」

尹老爺子點了點頭，捏捏她的手，「你呢？爺爺等你，一起回去吧。」

「我待會兒要跟莫一……」頓了下，尹聽畫說：「我有點事，可能晚點回去。」

尹老爺子多精怪，已經聽到莫一兩個字了，就猜到是莫一航。

挺好。

這兩人要是有點進展，那就再好不過了。

「沒事，你隨意，隨意。」

她爺爺的樣子，怎麼好像恨不得她夜不歸宿似的。

尹聽畫無奈失笑，「爺爺，我送您下去。」

看着爺爺上車，車子駛離，她吐出一口氣，回到宴會。

晚上12點，送走最後一位賓客，尹聽畫都沒力氣了。

雙腿發軟，肩上落下一件男士外套。

她扭頭看去，苦着臉。

莫一航笑着問：「累了？」

「非常累。」

「上車吧，正好休息一下。」

「非要今天去嗎？」

莫一航擰眉，不高興的說：「你剛才都答應我了，要反悔？」

「不反悔。」她咬牙，收攏外套的衣襟，率先邁步，「走着。今晚我就捨命陪君子了。累死就累死。」

「過去要一會兒呢，你可以車裏休息。」莫一航笑着在身後說。

尹聽畫站在車邊翻個白眼，「在車裏休息和我回家躺床上休息，那能一樣嗎？」

莫一航討好的為她打開車門，「不好意思，我實在等不及了。」

「最好』很驚喜』，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惡狠狠的威脅完，尹聽畫彎身上車。

莫一航從另一邊上車，吩咐司機開車后，對她說：「保證驚喜。」

……

「哧！」

車子一個緊急剎車，司機低咒一聲。

顏湫本在車後座閉目，慣性往前，手撐在駕駛座的椅背上。

「顏先生，您沒事吧？」司機轉過頭急聲問道。

顏湫坐穩，搖頭：「沒事。出什麼事了？」

「有個人突然衝出來。」司機說完，降下車窗，「找死啊！」

顏湫從車窗看出去，只見那是個披頭散髮，身段纖細的女孩子。

一身白裙，卻被污臟。

她沒穿鞋子，赤著兩隻腳。

「還不走開！」司機不耐煩的揮着手，趕她，「趕緊走開！」

顏湫看見女孩捶在身側的兩隻手慢慢握緊，一步一步從車頭移開。

收回視線，他重新閉上眼睛。

而就在他閉上眼睛的瞬間，只聽自己這側的車窗被大力敲響。

「救救我！救救我！啊！」

女孩被追上來的兩個男人扭住手臂，第三個男人大力扇了她一耳光。

「媽的！臭表子！叫你跑！」

司機被這一幕嚇得瞪大眼睛。

而顏湫……

只是不經意的一瞥，他便硬生生的愣住。

怎麼可能！

不可能的！

顫抖着手推開車門，他在司機一聲低叫的顏先生中，站到車外。

「放開她。」

三個男人正要帶走女孩，卻突然聽到這一句，一起回頭看向他。

為首的男人打量著顏湫和他身後的車子，冷笑：「有錢人？有錢人又怎樣？老子告訴你，少他媽多管閑事。趕緊滾蛋！」

「我說，放開她。」這一句，比剛才一句，不管是語氣還是聲音都沉了不少，隱隱帶着一絲殺氣。

司機也被這樣的顏湫驚呆了。

也下車來，他站到顏湫身邊，有些着急的拉住他的手臂，「顏先生，您，您這是？」

顏湫往前一步，視線定定的落在受驚少女的臉上。

心臟刺痛。

「放開她。」

「媽的！你這人耳聾了？」為首男人怒罵，讓其中一個男人抓着少女，他和另外一個男人朝顏湫走過來。

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不給你點教訓看來是不行了！怎麼着？有錢人都這麼閑？學人家想英雄救美？老子就讓你變狗熊……啊……」

太快了。

簡直太快了。

司機感覺自己之前對顏湫的印象在這一刻，全部被顛覆。

他一直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不說司機沒見過他動手，就是急言令色的時候都少。

原來，他這麼厲害。

剛剛叫囂著的男人，瞬間就倒在地上。

那個抓着少女的男人見狀，鬆開手轉身就跑。

顏湫看也不看地上哀叫的兩個男人，走向全身顫抖的少女。

「你……」

少女猛地撲向他。

胸膛被狠狠一撞，顏湫失神。

是她嗎？

怎麼可能？

但是她明明……

手慢慢抬起，終於落在少女背上。

他輕輕的拍了拍少女，安撫的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少女揪住他的衣襟，低聲如小獸般哭了出來。

淚水浸濕了他的衣服，熨燙着他的肌膚。

他咬咬牙，推開少女，凝視她的臉。

這張臉，這張臉是令他心痛的熟悉，尤其是眼睛。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像的兩個人？

「顏先生。」司機看剩下的男人也逃走之後，走過來，看了眼少女，他蹙眉：「顏先生，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報警？」

提到報警兩個字，少女緊張的瞪大眼睛。

顏湫蹙眉說道：「先不用。」

對着少女，他聲音溫柔了許多：「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少女咬唇看着他，指了指一邊的街道。

「在那邊嗎？」

少女點頭。

「上車吧。」

少女搖頭。

司機看着都傻眼了。

顏先生搞什麼呢？

這是唱的哪出啊？

垂眸盯着自己的腳，少女細若蚊絲的聲音響起：「會弄髒。」

她怕弄髒他的車嗎？

顏湫笑了下，「沒關係。」

少女還是搖頭。

顏湫摟住她的肩，把她帶上車子。

司機耙了粑頭髮，趕緊回到駕駛座。

最後停在一條巷子口，少女大大的眼睛眨巴，露出些許驚恐之色。

她害怕回家。

顏湫讓司機等一下，自己陪着她下車。

在巷子前，司機看見顏湫背對着少女蹲下身，然後把少女背了起來往裏面走。

這，這，這也太戲劇性了。

忽然就在這時想起尹聽畫。

在顏湫身邊的人都知道，尹聽畫追他很久了。

以為總有一天，顏湫會被打動。

可是今天這麼一鬧，司機怎麼就生出些奇怪的預感？

少女，顏湫，尹聽畫，越來越錯綜複雜了。

安安靜靜的伏在顏湫背上，少女的手臂緊緊摟着他的脖頸。

她真的很輕。

顏湫覺得自己像是背着一個小孩子。

月色皎潔，他轉頭問她：「你叫什麼？」

「……心沫。」

「哪兩個字？」

「心愿的心，泡沫的沫。林心沫。」

「林心沫？」

「嗯。」

過了會兒，林心沫問：「叔叔，你為什麼幫我？」

顏湫沒回答，在她指著的門前停下腳步。

「這是你家？」

「嗯。」

「進去吧。」

把林心沫放下，顏湫溫聲道：「這麼晚了，你父母一定很擔心你。」

林心沫咬着唇，低頭，一言不發。

拍拍她的肩，顏湫轉身。

袖子被拉住，他沒辦法再走一步。

……

尹聽畫上了車就睡，她是真的很累。

比起身體，心更累。

睡覺，也算是逃避現實的一種。

身邊，她不知道，有個人一直在看她。

就這樣看了一路，眼神溫柔的能夠滴出水。

一個多小時后，車子在目的地停下來。

司機把車子停穩，推開車門下去走遠。

莫一航不忍心立刻把她叫醒，因為她睡得好香。

伸手將她臉頰邊的髮絲拂開，他慢慢湊近過來。

她的睫毛很長，像是蒲扇。

鼻頭圓潤，唇瓣是櫻花的顏色。

皮膚如新生兒一般，滑膩泛著瓷白的光。

他的視線劃過她五官，一點點鐫刻在心上，最後，停在她的唇上。

心跳加快，他控制不住自己去靠近，更靠近。

呼吸變輕，變淺，害怕吵到她，吵醒她。

因為，他要做一件偷偷摸摸的事。

他要，偷親她一下。

秘密的，不讓任何人，包括不讓她知道。

只可惜——

在莫一航的唇距離尹聽畫的唇還剩下不到兩厘米的時候，「熟睡」的人突然開口：「你想死嗎？」

瞪大眼，莫一航愣住。

尹聽畫睜開眼，冷漠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臉。

「咳！你沒睡？」

推開他，尹聽畫活動了一下脖頸，「準確的說，是剛醒。」

「剛，剛醒嗎？」

「幸好我醒了。」說着，她冷笑道：「不然還不知道莫總還有這種癖好。喜歡偷親別人。」

「哈哈。」莫一航尷尬的笑。

既然被發現了，他就破罐子破摔，「不是喜歡偷親別人，我是只喜歡偷親你。」

「嘖！」

「再說我不是沒成功嘛？真可惜。」

「驚喜呢？」

懶得再跟他說，尹聽畫看向車窗外，「驚喜在哪兒？」

趕緊看完趕緊走。

這裏貌似是郊外吧？

「你怎麼把我帶到這裏來了？你想幹什麼？」

莫一航抱着手臂，故意嚇唬她：「夜黑風高，這裏又四下無人，你說我要幹什麼？把你先尖后殺！」

「啪！」

「尹聽畫！」

後腦勺挨了結結實實一巴掌。

莫一航怒。

「你敢！」

「逗你啊，逗你啊！」

「有這麼逗人的嗎？」尹聽畫氣死，「你就是欠揍！」

莫一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又是賠禮道歉，又是好言相勸，好不容易哄得她同意下車跟着他去看驚喜。

呼出一口氣，他先下去，繞到這邊為她打開車門，「尹小姐，請。」

尹聽畫提裙下來，看面前黑黢黢的。

「有什麼啊？你要給我看什麼？」

莫一航關上車門，臉上掛了笑容，「別急啊。這就給你看。」

他話落，掏出手機撥出去一個號碼。

「開始吧。」

對着那頭吩咐完，突然，眼前亮了。

真的是亮了。

好多彩燈！

五顏六色。

彩燈照亮的地方，居然是一片薰衣草花田。

「這，這是，這是薰衣草嗎？」尹聽畫驚呼。

莫一航對她的反應還算滿意，笑着點頭：「是啊，就是薰衣草。你知道不二城的氣候不適合薰衣草生長的，就這麼一小塊花田，我費了很大勁兒。」

薰衣草的話語是，等待愛情。

他希望給她的，就是等待她的愛情。

他堅信，自己會有等到的一天。

「這就是驚喜？」

「嗯，喜歡嗎？」

「挺喜歡的。」尹聽畫說着，走上前。

薰衣草很美，香味她也喜歡。

夜色，彩燈下的薰衣草，美的不真實，像一場夢。

她笑着，回頭看莫一航，「你可真厲害。」

莫一航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和她並肩，「你喜歡就好。送你了。」

「這個可以開多久？」

「唔，還能開一陣子吧。不過到底氣候不適合，小心侍弄的話，也開不了多久。所以我才說讓你早點來看。你看，今天要是不來，就看不到這麼好看的薰衣草。不後悔了吧？」

「嗯嗯，來對了，來對了啊。」

尹聽畫說着，彎身嗅了嗅，「好香。」

她的側臉，是莫一航見過最美的風景。

情不自禁的彎身和她一起輕嗅薰衣草，他溫柔的低語：「聽畫，我喜歡你。」

尹聽畫愣了。

在這樣的用心面前被表白，不動心，除非她和顏湫一樣是根木頭。

「聽畫。」莫一航深情款款的握住她的手，微笑着：「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