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1章 激將

第2111章 激將

陸議沒有說話,看着遠處的煙塵出神。

天子率並涼精騎趕到,為董昭掠陣。只是離得太遠,看不清大纛,更看不清人影,只能看到衝天的煙塵。陸議很好奇,他很想看看這位少年天子是如何的英武。

在吳王身邊時,他偶爾聽吳王提起天子,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讓人揣摩不透。可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吳王對天子是欣賞的,他從建業趕來會不會是滿足天子的心愿,親自與他對陣?

沒聽到陸議的回答,朱桓轉頭看了一眼,見陸議看着遠處出神,不禁一笑。「將功贖罪?」

陸議一愣,回過神來,不解地看着朱桓。朱桓指指遠處的煙塵。「擊敗天子,將功贖罪。」

陸議笑了。「擊敗天子可不夠,至少要重創。」他拍了拍城垛,又曲指將城垛上的一顆小石子彈開。「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他不戰而走,從此緊守關塞。」

朱桓贊同地點點頭。「那我們就纏着他,為大王創造戰機。」

「不,大王只是為將軍掠陣,若非必要,他未必會親臨戰陣。將軍,雖然天子入兗州是意外,可是大王新的命令到達之前,你都是兗州戰區的主將,不可寄希望於他人。」

朱桓凜然,沉吟了片刻,鄭重地點點頭。

「長纓在手,如何才能縛住蒼龍?」陸議輕輕叩擊的城垛,眼珠轉了轉,忽然說道:「將軍,我們給天子寫一封戰書吧。」

「戰書?」

「對,向他邀戰。」陸議笑了起來。「少年意氣,戒之在斗。他今年弱冠,將軍二十四,我十八,年齡相當,又有天子之尊,豈能輸給你我?譬如說董昭麾下有一小將向將軍挑戰,將軍會避而不戰嗎?」

朱桓啞然失笑。「伯言,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太陰險。」他一拍城垛。「就這麼干。看看這小皇帝是真勇還是虛有其表。」

陸議說干就干,命人取來紙筆,就在城牆上,提筆疾書。

——

天子勒住坐騎,看着遠處平治而來的騎士,回頭看了一眼劉曄。

他不明白朱桓這時候派使者來有什麼目的,總之不可能是投降。難道是挑戰?這似乎既沒必要,也沒意義。他已經率部到了城下,能攻自然會攻,不能攻自然會撤,絕不會被朱桓的幾句話左右。

劉曄也覺得有些奇怪,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

正在他們疑惑的時候,那騎士從懷中掏出一副文書,揚聲道:「大吳蕩寇將軍朱桓,向關西天子挑戰。」

騎士的聲音很洪亮,即使是在紛亂的戰場中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他勒住坐騎,緩步向前,連續重複了三次,才來到天子面前,拱手施禮,雙手奉上戰書。

「大吳蕩寇將軍朱桓,向關西天子挑戰,戰書在此,請漢天子御覽。」

天子忍不住笑了一聲,覺得朱桓這個做流派很可笑。他一邊示意虎賁郎上前接戰書,一邊笑道:「怎麼,朱桓要與朕在陣前決鬥么?他是想比騎射,還是想比近戰?朕麾下勇士無數,隨他挑。」

騎士笑笑,再次拱手。「兩軍交戰,勝負不在匹夫之勇。不過若是關西天子親自出戰,蕩寇將軍盛情難卻,或許會與關西天子一戰。其他人么,就算了。」

「放肆!」劉曄忍不住喝斥道:「吳王亦是大漢之臣,朱桓豈敢與天子對陣?吳國之臣難道就不是大漢之臣了?來人,將這個狂徒拿下。」

兩個虎賁郎上前,扭住了騎士,將他摁在地上。騎士也不反抗,跪在地上,卻面帶笑容。天子冷眼旁觀,看得詫異,抬起手,示意虎賁郎不要急着殺人。

「你不怕死嗎?」

「怕死。」騎士淡淡地說道:「不過從軍出戰,傷亡在所難免。」他掙脫了虎賁郎的挾持,站起身來,撣撣膝上的塵土。「能死在關西天子的刀下,總比死在普通一卒的刀下有意思些。黃泉路上,我會慢點走,等著諸位。」

他將目光落在劉曄臉上,嘴角微挑。「如果我猜得不錯,足下想必就是秘書台的劉令君了?」

劉曄哼了一聲,不屑一顧。

「蕩寇將軍說,劉令君與魯督為友,德才皆稍遜一籌,如今高居秘書令,可見關西天子不及吳王,只能與蕩寇將軍相敵。」

劉曄大怒。「放肆,就憑你小小軍卒,亦想在天子面前鼓唇弄舌?真是不自量力。」

騎士哈哈大笑。「某既是鼓唇弄舌,令君又何必生氣?魯督在河南,面對關西天子的大軍,一發一矢,而令關西天子退避三舍,過舊都而不敢入。相比之下,可比令君強太多了。」

劉曄眼神緊縮,盯着騎士看了半晌,忽然心中不安。一個普通的騎士如何有這等口才?這是朱桓特地找來挑事的吧?他看了天子一眼,很想將天子手中的戰書拿過來看一看,卻又不便失禮。

「你究竟是誰?報上鄉里姓名。」

「你不必懷疑太多,我不是什麼名士,也沒讀過什麼書,只是久在軍中,略知河南形勢罷了。」騎士手腕。「李唯,無字,今年二十有四,定陶人,家在城外平康里。初平五年大疫,我隨父母逃難到豫州,入平輿縣學讀書三年,去年應募從軍,在斥候營做一什長。」

天子看得心驚。他常年習射,眼力過人,看得出李唯手上的老繭,知道此人不可能是擅長辯論的名士,從他上馬下馬的利落來看,應該是常年騎馬的人,中原名士是不太可能有如此騎術的。況且李唯所說也不是什麼巧辯,而是事實,只不過這事實太戳心,尤其是戳劉曄的心。

身為天子智囊,與舊友魯肅對峙,卻未敢入洛陽一步,這一直是劉曄心裏的遺憾。對方揪住這一點不放,顯然是沖着劉曄來的。是朱桓自己的主意,還是那個叫陸議的少年的計謀?

天子打開了手中的戰書,迅速瀏覽了一遍,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這封戰書的落款是朱桓和陸議兩人,起草應該是陸議。通常來說,如非特殊情況,軍謀是不會在這種戰書上落款的,陸議這是刻意針對劉曄。朱桓向他挑戰,陸議向劉曄挑戰,雙方雖然還沒見面,戰鬥已經開始。

天子心中湧起戰意。他眉梢輕挑,沉吟了片刻,將戰書遞給劉曄。

劉曄接過來一看,也覺得忍無可忍。戰書中不僅無君臣之禮,更是列舉了種種事項,直言天子不如孫策,只配與朱桓為敵,還說孫策已經到達平輿,但他不會出戰,除非天子能夠攻克定陶,擊敗朱桓。最後,朱桓又列出了自己的兵力部署,甚至畫了一張定陶城的草圖,就差寫上「等你來戰」四個字,驕狂之態幾乎要溢出紙面。

劉曄又驚又喜。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正在揣測朱桓會如何排兵佈陣呢,沒想到朱桓居然主動告訴了他。他知道雙方的兵力,也知道定陶城的佈局,從各種已知的信息來看,這份城防草圖應該是真的。

朱桓還是太年輕,陸議也是,年輕人衝勁有餘,卻不夠謹慎。之前失落了巨型拋石機的圖紙,現在又主動亮出城防圖,這不是自信,這是自負。

劉曄和天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笑道:「陛下,我以為朱桓是什麼勇士,原來不過是色厲內荏,徒有其表。雙方兵力相當,他卻不敢出城一戰,只敢躲在城裏叫囂,實在可笑。」

天子會意,說道:「是啊,躲在城裏大言不慚,卻不敢出城一戰,不過一懦夫爾,何足道哉。」他命人取來紙筆,就坐在馬背上,一手握著戰書,一手懸空,一揮而就。

「馬卿,你辛苦一趟,回復朱桓,並向他挑戰。」

馬超拱手應喏,上前從天子手中接過戰書,看了一眼,帶上部曲,踢馬出陣,向定陶城平治而去。他來到護城河邊,勒住坐騎,看着城頭的朱桓、陸議,高聲叫道:「朱休穆,陸伯言,別來無恙?」

看到馬超,朱桓、陸議相視而笑。馬超這白痴果然是食言了。至於是被人激的還是本性如此並不重要。陸議揚聲道:「馬孟起,你今日到此,是挑戰還是歸降?還是說你手中的鐵矛鏽蝕了,想換一根新的?」

馬超面紅耳赤,覺得手中的鐵矛有點燙手。不過他更清楚,陸議說的是鐵矛銹了,其實是罵他食言而肥,良心銹了。他離開孫策時,陸議還在孫策身邊,對他的誓言可是一清二楚。

「伯言,何出此言。我今天到此,既非挑戰,也非歸降,只是聞說閻彥明武藝精進,多年不見,想與他切磋切磋。煩請伯言轉告彥明,出城一敘。若是不敢,以後自誇時就不要再提某的名字,以免貽笑方家。」

陸議放聲大笑。「原來是向閻將軍挑戰的,這倒是有奇怪。馬將軍脖子又癢了?你現在用的可是鐵矛,這一矛下去,會死人的。」

馬超惱羞成怒,剛要說話,陸議又沉下臉,厲聲喝道:「馬孟起,你是三歲小兒么,任人擺佈。當年你辭別吳王時是怎麼說的?出爾反爾,食言自肥,你還有什麼面目向閻將軍挑戰,心裏不虛么?天子所用不是呂布、劉備,就是你這等人,難怪如喪家之犬,忽而河東,忽而河北,如今又來了河南,招搖過市,卻不敢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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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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