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6章 來去之間

第1826章 來去之間

「你說什麼?陽猛不回來?」劉備怒視着簡雍,咬牙切齒。

簡雍攤攤手,一臉苦笑。陽猛不肯回來,他有什麼辦法?陽猛本是漁陽陽家子弟,在劉備麾下不受重視,為了應付太史慈才將他提拔為校尉,帶着臨時徵發的兩千突騎去協助太史慈,也沒指望他能立功,甲胄都沒配全。結果太史慈知人善任,陽猛不僅立了功,還得到了重賞,用繳獲來的戰利品將部下重新裝備,面貌煥然一新,儼然已是精銳。

陽猛不肯回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親眼見識了太史慈的實力,不想將來與太史慈對陣。換句話說,他對劉備沒信心。這樣的話當然不能對劉備說,只能說太史慈那邊還沒完全穩定,要再借調陽猛一段時間。

劉備很生氣。他還指望太史慈來幫他作戰呢,沒想到連陽猛都不肯回來了。這算怎麼回事?漁陽還是我的漁陽嗎?陽猛就不怕我殺他全家,居然帶着我的騎兵去投太史慈?

劉備背着手,在帳內來回打轉,一邊轉一邊不停的咒罵着,一會兒罵陽猛,一會兒罵太史慈,一會罵袁譚,一會兒又罵孫策,想到誰就罵誰。越罵越生氣,最後拔出腰間長劍,一劍將坐幾砍成兩半。

看着手中寒光閃閃的赤霞劍,劉備忽然打了個寒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被凍住了一般。

簡雍也有些緊張,不知道劉備這是犯了什麼病,悄悄地向後退了兩步。萬一劉備氣糊塗了,一劍將自己捅了,那就虧大了。聽到簡雍的腳步聲,劉備歪著頭,打量了簡雍片刻,忽然咧咧嘴,皮笑肉不笑。

「憲和,你說……」劉備拖長了聲音,有些拿捏不定。「我是不是上了吳侯的當?」

簡雍不明其意,也不敢貿然作答。「府君何出此言?」

「你想啊。」劉備提着劍,重新開始踱步,自言自語。「說好的南北夾擊,結果我和袁譚對峙,打得難分難解,他倒跑去了遼東,擊敗了公孫度,把半個幽州收入囊中。好吧,就算當時遼東形勢緊急,他不得不去,現在已經平定了遼東,總該回來幫我了吧?可是這麼多天過去了,他人在哪裏?」

簡雍無語。你還真指望孫策幫你取涿郡?

「還有啊,袁譚原本被他俘虜了,又沒向他投降,為什麼又放了?如果不是他放袁譚回來,我已經拿下冀州了,哪會像現在這麼費勁?他放袁譚回來,難道就是為了對付我?」

簡雍目瞪口呆。他不能說劉備猜得不對。從各種跡象來看,孫策的確有可能是這麼計劃的。但劉備將未能奪取涿郡的原因全推到孫策身上未免牽強。

「怎麼,我說得不對?」

簡雍咳嗽一聲,斟酌著用詞。「府君,你覺得吳侯是朝廷忠臣嗎?」

劉備「嗤」的一聲,連回答的興趣都沒有。

「若吳侯不敬朝廷,府君是奉朝廷還是奉吳侯為主?」

劉備轉了轉眼珠,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斜睨著簡雍,一時沉默。他心裏是怎麼想的,簡雍一清二楚,這時候問這樣的問題,恐怕也不僅僅是為了解釋孫策的用意。

簡雍忽然有些後悔,隨即一想,又釋然了。形勢如此,也該做出選擇了。

劉備將簡雍瞬間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心中一聲輕嘆。簡雍變了,他已經傾向孫策,站在孫策的角度說話,為孫策辯解。他是什麼時候變心的呢,是上次去東海,還是這次去白狼山?

劉備轉過頭,避開簡雍的目光,歪了歪嘴,露出無聲的苦笑,心裏一片凄涼。雖然回到了幽州,終究還是沒逃過孫策的魔爪。變了心的又豈止是簡雍,雲長、益德都對孫策敬佩有加,就連他自己手裏這一對長劍都是孫策為他們打造的。他不肯為孫策效力,到頭來還是成了孫策手中的鷹犬,為他拖住了袁譚。

當然,袁譚也是孫策手中的刀,大家彼此彼此。

劉備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些。「憲和,你說我該如何選?」

簡雍也暗自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他和劉備說話的機會不多了。「玄德,天下形勢已明,天子英明,少年有志,一心想中興大漢。吳侯乃是不世出的英雄,坐鎮中原,已經是諸侯之伯,遲早會走出那一步。你若是選擇尊奉朝廷,那就與張使君聯合,聽朝廷號令。袁譚已經向朝廷稱臣,你們之間自然不再是敵人,可攜手而戰,縱敗亦不失忠義。若是尊奉吳侯,那就不必再猶豫,與太史慈聯手,拿下幽州,再聯袂揮兵南下,袁譚何足道哉?以你的勇武,再加上雲長等人的相助,將來不失一方諸侯,富貴可期。若依違不定,兩者皆失,悔之晚矣。」

劉備點點頭,淡淡地說道:「多謝憲和。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簡雍拱手施禮,一揖到底,向後退了兩步,轉身出帳去了。

劉備獨坐帳中,眯着眼睛,看着搖晃不定的帳門,眼神變幻,一聲不吭。不知不覺,淚水湧出眼眶,沿着臉龐滑了下來。他扔了長劍,雙手捂著臉,緊緊的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簡雍是他從小一起玩的伴當,生死相隨這麼多年,現在卻要離開他了。簡雍不是貪圖富貴的人,否則當初在小黃就可以投降孫策,現在離開,是覺得形勢無可逆轉,再努力也沒有意義。

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想。孫策勢大,坐擁中原五州,麾下人才濟濟,猛將輩出,謀士更是數不勝數,如今太史慈坐鎮幽州,解決了戰馬短缺,一戰而震破胡人之膽,自己哪裏還有機會。

可是就這此放棄,向孫策稱臣,實在不甘心啊。為什麼他能做到,我就不能做到?

老天真是不公。

「玄德?」劉修推帳而入,見劉備坐在案邊,雙手捂臉,叫了一聲。

劉備吃了一驚,將手指分開了些,見是劉修,這才鬆一口氣,連忙用手抹了一下臉,又取出手帕,手忙腳亂的拭去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德然,有什麼事?」

劉修看到了劉備臉上的淚水,驚訝不已,直到劉備再次發問,他才指指外面。「牽子經來了。」

「誰?」

「冀州安平的牽招牽子經。」

劉備又愣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禁不住一陣狂喜。牽招是他少年時偶爾認識的好友,那時候才十五六歲,正是少年意氣,一見如故,便為刎頸之交。後來兩人一個隨公孫瓚,一個隨袁紹,分屬兩個陣營,來往便少了,聽說牽招在袁紹陣營里因為他老師的事並不得意,現在到這兒來,莫不是要投我?

走了一個簡雍,來了一個牽招。上蒼待我不薄啊。

劉備起身就往處沖,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取起地上的長劍,收入鞘中,大步出帳。

「子經!子經!你想得我好苦啊!」

牽招站在帳外,雙手攏在袖中,看着劉備從大帳里衝出來,不禁啞然失笑。他張開雙臂,迎了上去,與劉備抱在一起,用力的拍打着對方的後背。過了一會兒,劉備向後退了一步,拉着牽招的手,放聲大笑。

「子經,進帳說話。」

兩人入帳,劉備吩咐人準備酒菜,要與牽招痛飲。牽招打量著劉備,看到了劉備臉上的淚痕,有些意外,卻不好直言挑破。

「玄德兄,別來無恙?」

「無恙個屁。打了幾個月,還沒攻下涿縣,這個冬天都要耗在這兒了,我都愁死了。」劉備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興緻高漲。「子經,你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聽說你在袁譚麾下掌騎,莫不是來送戰書?」

牽招瞥瞥劉備,微微一笑。「若是戰書,你敢接嗎?」

劉備眼珠一轉,嘿嘿笑道:「若是你出戰,我就不接。若是袁譚出戰,我求之不得。他是不是任城之戰嚇破了膽,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好生無趣。」

牽招咳嗽一聲。他畢竟是袁譚之臣,不能像劉備一樣調侃。「用兵只問勝負,不在乎進退。玄德,你收到太史慈的消息了嗎?」

聽到太史慈三字,劉備的心情頓時不好了。他靜靜地看着牽招,皮笑肉不笑。「聽說了一些。怎麼,袁譚怕了,派你來請降?」

牽招不理會劉備的試探,坦然說道:「我剛從白狼山回來,與太史慈有一面之緣。」

劉備愣住了。「你也去了白狼山?」

「是的,我本來奉命去聯合烏桓,襲你後路,沒想到太史慈勢如破竹,三郡烏桓俯首,只得鎩羽而歸。玄德,孫策攻佔遼東,公孫度已經投降了,太史慈又擊退鮮卑人,逼降了三郡烏桓。等他穩住形勢,揮兵西向是遲早的事。你還能在涿縣堅持多久?」

劉備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子經是勸我投降袁譚嗎?」

牽招搖搖頭。「我與玄德相契,深知玄德雄心,又何必做這無益之事。不是投降,是結盟。」

「結盟?」劉備哈哈一笑。「就算我和袁譚結盟,恐怕也不是孫策的對手吧?我還不如與太史慈結盟呢,至少不用擔心他突然出現在我身後。與袁譚結盟,替他擋住太史慈,對我有什麼好處?」

「等待轉機。」牽招一字一句地說道。「玄德,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孫策三面出擊,南至交州,北至幽州,東至海,西至武關,與天下為敵,焉能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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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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