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浪沉浮去 第六十五章 斷刀斬長安(十一)

第一卷 大浪沉浮去 第六十五章 斷刀斬長安(十一)

東郊皇陵之上,紅衣消散之處,一滴淚珠無聲墜落,落地粉碎,浸透怨土。

接通皇陵與亂葬崗的狹長道路,融入那一滴淚后,就像虛掩的門縫被洶湧的大水沖開。

山崩地裂。

九幽開門。

惶惶間如有萬鬼齊喑,馬明羅手持黑氣長矛,與持斧牛頭鬼帥,引領數千陰差從裂開的地府大門中如蝗蟲噴薄,肆意吸收滿天縈繞的怨氣。

皇陵中的怨鬼被無名中年人以魂為引,以魄作葯,與黃符一同燃盡。亂葬崗上,無數孤魂野鬼在紅衣女鬼消散后便群鬼無首,如無頭蒼蠅般游竄,被地府里爬出的陰差一一吞噬。

地府有地府的規矩,如此放肆吸收怨氣的機會,縱然牛頭馬面為帥數百年,也從未遇見。

紅衣呂霓裳用最毒最怨的死法,讓自己的怨靈,成為亂葬崗上百鬼之王,目的卻是要以己身鎮壓百鬼。

她的怨靈,因紅衣血棺,活埋之軀,成就世間最惡的怨氣,漫山怨靈如同群獸見山王,將多年積怨一同進貢給他們的鬼王。

可惜怨靈只有怨念,而無神識,不然早就可以發現,那個可怖的紅色身影,心中仍有一絲炙熱未泯。

便是憑藉這一絲的愛與善,她為這片土地,灼燒出一片新生。

積年怨氣入魂,再化淚,終於打開了九幽的大門。

人間此地的森森怨氣,驚動地府冥王,派出鬼差絞殺。

這就是她的計劃,在她得知那個他死後,便和無名中年人,制定的計劃。

百年亂葬崗,百萬冤魂,人間已無力阻攔,只有請來無名中年人的祖師馬明羅,方可平亂。

眼看陰差圍剿怨靈,紅衣消散,黃袍男子垂下雙手,轉身望去修羅皇陵。

無名中年人和紅衣呂霓裳都完成自己的夙願,於人間消散,再無重生的機會。

這一次,該輪到他了。

這時的徐晁桀,並未去回憶從前,他只知自己這一生得到過天下,也失去過天下,愛過也被愛過。不論後世史書如何討伐這亡國之君,他都已不在乎。

這一世活夠了。

若有來世,還想再遇見她。

若沒有來世,也足夠了。

「朕從未悔。」縱然面對整個皇陵的列祖列宗,這位亡國之君,也能坦然說出這樣不知羞恥,卻依然豪邁的話。

他想起那個少年,心中誠懇道:「小子,照顧好朕的子民。」

就見煞氣凝聚的晁桀皇帝飛落至頭骨所在之地,於墳前點蠟,三燭亮起后,墳前石碑下落,露出一具未封棺的無頭屍體。

那具白骨穿着和徐晁桀一樣的黃袍,靜靜的躺在墓中。

徐晁桀將自己的頭骨放入棺內,與黃袍白骨合為一體。

就見白骨之下,血色符陣幽光四溢,顯然已經發動陣法。

徐晁桀轉身出墓,滅盡燈燭,石碑又起,將他的陵墓封閉。

凌空急掠,眨眼間黃袍再至皇陵中央的鼎爐。晁桀皇帝懸空而坐,座下鼎爐發出與符陣一樣的血色幽光,轟然下墜。

皇陵中央大地被鼎爐炸開一道裂縫,幽光從裂縫中滲透,衝擊地面,拉開一道長長的裂紋。

隨後幽光擠壓地面,血氣再出,皇陵中央的廣場塌陷,鮮紅血光從地底噴涌。

修羅最後一位皇帝面色如水,見身下再無存岩,皆是血海,閉眼下落。

「轟!」

如杯水入滾油,血氣翻湧后炸裂,紅光直衝雲霄。

老太監陳知規在長安城內,也看見東方血光衝天的一幕,他放下一直高舉的寶函,見其中的頭骨早已不在。

這個在朱雀大街看了十年天下長安的老人,終於在此刻,血淚盈襟,嘶啞哭喊出一聲:「陛下……」

長安城外,明德門下,南宮背靠城牆,靜等那一刀斬落。

既然不能保住長安,那就和長安一起死吧。

反正,他早已不想活了。

從沒經受什麼真正的苦,從沒失去過親近的人,只是因為一次次挫折,一次次失望,便已心生死念。

終究,太過脆弱。

人群中的白夜輕輕搖頭,自言自語道:「你要快些成長啊。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人為你擋刀。」

所幸,這一次,還有。

良久沒有感受到赤炎長刀及身的南宮,終於睜眼抬頭,不解的望向傅雨。

離他不過丈遠,那道還不夠熟悉的倩影,在赤炎長刀下,燁燁生輝。

「蓯蓉……」他有些失神的脫口而出,卻並未喊得多大聲,待到反應過來以後,再次聲嘶力竭的呼喊:「蓯蓉!快走,你打不過他的!」

那道身影卻未回應,只見她踏出一步,竟然將傅雨生生逼退了兩步。

南宮已無清醒神志分析戰局,就要上前拖走蓯蓉,起身之際卻被一隻大手按住肩膀。

含怒回首,竟是大將軍白離堯。

「父親,救救蓯蓉!」南宮急切懇求道。

白離堯卻將南宮按回城牆上,雙眼注視戰場,對南宮溫言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父親,求求你救救她。」南宮不聽白離堯的寬慰,只擔心蓯蓉的生死。

相識不過四日,他卻不知何時,已將她看做家人。

白離堯依舊不理會南宮的求助,道:「傅雨的一刀,你已經攔下了。你沒攔下的,是迦樓的一刀。」

南宮聽不進,只是哀求白離堯放手,後者若不相救,他就自己去。

白離堯不急不緩繼續道:「黑刀上覆蓋的,就是傳說中的迦樓氣運。迦樓業火,燃盡諸惡。世人生而有罪,來此世間就是贖罪,未入仙門,業火無不可燒。」

南宮掙扎無果,終於聽進白離堯的話,再看蓯蓉與傅雨,竟見蓯蓉似乎還略勝半籌。

只是蓯蓉身上紅光流轉,難道就是傅雨的業火焚燒?

她是如何攔下業火?

南宮向白離堯道:「業火豈非無人可攔?」

白離堯道:「道法自然,陰陽相生。世間萬物,總有相剋。」

南宮道:「何物可克?」

白離堯道:「業火是迦樓氣運,在大周,自然有大周的氣運。」

南宮似有頓悟,道:「神農?」

白離堯道:「是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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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起天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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