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浪沉浮去 第四十二章 人鬼兩殊途(二)

第一卷 大浪沉浮去 第四十二章 人鬼兩殊途(二)

位於長安中軸線朱雀大街以東,東市西北方向的長興坊昨夜死了三個人。

一名世家子弟,剛寫出半首狗屁不通的詩詞,迎來一片叫好,就在風光無限之時,忽然胸口流血不止,倒地身亡。

隨後三名長安衛趕到勘查現場,也不幸遇刺,其中當場兩人身亡,一人逃離。

沒有人看清這三人是如何受傷,刺客是如何下手,甚至連兇器都人見到。

修顏涾到北鎮安令時已經是申時,比起調查已死的三人,如何防備接下來的行刺更加重要,所以安排完全長安的防備工作后,他才回到鎮安令。

驗屍的仵作是一位年過耳順的老人,跟從師傅做了近五十年的仵作,早就習慣受人冷眼歧視,加上進這一行必須孤寡無依,形貌醜陋,就更加惹人厭煩。所以他驗屍完畢后,將情況陳之以表,就退出用以陳屍的安息所,立在房檐陰影處等候召喚。

修顏涾沒有走進安息所,下屬呈上來的驗屍結果只是拿在手裏,並未翻看。

他熟練的在門扉后的屋檐下找到老仵作,將他從陰影中拉出來。

仵作臉上裹着面紗,被下午的陽光照射,刺得睜不開眼,只能將揣在懷裏的右手拿出來擋住陽光,一邊對修顏涾道:「不合規矩。」

修顏涾道:「不合什麼規矩,大周的規矩還是神農的規矩。」

老仵作道:「不合仵作的規矩。」

修顏涾道:「仵作的老規矩也不合這世間的規矩。」

老仵作道:「自古流傳下來的規矩就是這世間的規矩。」

修顏涾笑道:「那便不合規矩吧。人總是要在太陽底下行走的,整日躲在暗處陰氣太重,你不怕百鬼纏身我也怕我這鎮安令里出什麼玄疑鬼怪。」

老仵作道:「若真出了鬼怪,小老兒替將軍收了便是。」

修顏涾道:「你還有這本事。」

老仵作道:「這一輩子,也只有和死人打交道的本事了。」

修顏涾道:「那這次的死人,跟你說了什麼故事。」

老仵作躬身道:「回稟將軍,此三人死於同一時間,同一手法,都是昨夜亥時由利器穿心而死。」

修顏涾道:「這些你不說我也知道,有沒有什麼我看不出來的。」

老仵作道:「屍體只會告訴小老兒死因和時辰,別的就是你們長安衛需要調查的事了。不過小老兒斗膽多問一句,將軍可在現場發現兇器。」

修顏涾道:「未曾發現,當時有目擊者稟報說那三人是忽然胸口有血湧出,隨後倒地,未見人出手,也未見是何兇器。」

老仵作道:「這便奇怪了。依死者傷口所見,行兇之人是以利刃從後背刺入,直貫前胸,將整顆心一分為二,才使得死者未能發出一言便倒地身死。而且傷口平滑,並不似一般刀傷肌肉外翻。由此看來,兇器應當是纖薄之物,便是比髮絲還要薄上幾許才有這般鋒銳。而且行兇之人手法必當十分迅捷,雖是后胸刺入,但前胸與后胸的傷口幾乎是同時形成。這番動作,必然會有起勢和收勢。可長安衛的線報卻說並未看見有人出手,實在奇怪。」

他以奇怪開頭,又以奇怪結尾,說明這次案件,的確是他入行五十年,從未見過。

修顏涾道:「若是用的機關呢?潛伏暗處,伺機而動,是晉納刺客一貫作風。」

老仵作道:「晉納刺客小老兒未曾聽說,更不曾了解,倘若是機關弩弦遠處發射,要造成這樣的傷勢,必然聲勢浩大,響聲震天。」

修顏涾思索片刻,問及身邊下屬:「昨日長興坊可有煙火?」

一名長安衛拱手道:「回稟將軍,並無煙火。」

修顏涾道:「可有聽聞其他異響。」

那名長安衛道:「昨日雪後天寒地凍,坊間耍把式的藝人都未出街,長興坊也只有一群書生高談闊論,只有人聲,未有其他聲響。」

修顏涾道:「書生的供詞呢?」

長安衛道:「皆無異常。」

修顏涾道:「昨日天候如此寒冷,這些人為何深夜遊行。」

長安衛道:「說是死者相邀,共賞七月飛雪的奇景。」

修顏涾道:「不對,再審。」

長安衛拱手退下:「諾。」

修顏涾看向老仵作:「若是刺客貼身殺人?」

老仵作道:「那便是仙人的手段,小老兒不敢揣測。」

修顏涾凝眉沉思,良久不語。

便在這時,一名長安衛風塵僕僕推門而入,向院中修顏涾躬身行禮:「報!萬年縣有民眾遇刺!」

緊接着又來一人,與前人同樣裝備,身負令旗,躬身道:「報!東市有屠夫遇刺!」

修顏涾道:「死狀如何。」

先道德長安衛答道:「胸口流血,詳情待定。」

另一人也道:「胸口流血,詳情待定。」

修顏涾雙目緊閉,在腦中一遍遍解構長安一百零八坊,南北十一街,東西十四道。

長安坊市星羅棋佈,大街貫穿縱橫,案發現場三點相連合為一線,在修顏涾腦中出現了一張熟悉的棋盤。

「回龍征!」他猛然想起情報里南宮和傅雨在前夜交手時的畫面,在南宮身畔金色棋盤上的黑白雙子共同交織出回龍征之勢,和如今三個案發地點在長安城的佈局如出一轍。

他睜開雙眼,向身旁待命的長安衛道:「通知南宮將軍,即刻出發興慶宮。晉納刺客的下一個目標在此地。」

長安衛點頭稱「諾」,飛奔出鎮安令。修顏涾整齊軍備,御馬狂奔。

同一時間,長安東市以東的道政坊。

一名妙齡女子身着白衣,走走停停,四處閑逛。

她的鼻樑高聳,似乎不是此地風貌,卻說着一口標準流利的長安官話,與一家瓷器店掌柜殺價幾個來回。

直到終於拉扯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價錢,掌柜故作無奈嘆氣道:「姑娘伶牙俐齒,做得一手好買賣,小老兒由衷佩服。這件紫砂茶壺,就按姑娘給的價,交個朋友,混個臉熟。」

女子歡快笑道:「掌柜的會做人,本姑娘下次還來你這兒採買好物件兒。」

掌柜卻苦笑道:「小老兒敬謝不敏,姑娘如此會做買賣,多來幾次,小老兒的店就要被姑娘搬空。只忘姑娘念在小店實誠,多介紹些公子俊彥和閨中密友前來照拂。」

話語中似乎是挖苦,其實是在暗示小姑娘今天佔了大便宜。這份心思伎倆,老掌柜用德得心應手。

女子拍拍手道:「好吧,既然這麼為難你,那就不買了。」

說着轉身就走。

掌柜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女子竟然能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說走就走,只恨人世險惡,一不小心就掉進自己挖的坑。此刻他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耍的什麼小心思弄巧成拙,讓到手的買賣溜走了。

「姑娘留步,留步。」

說着掌柜追出店鋪,然後呆立當場。

只見那個剛才還活靈活現的白衣女子,此刻站在東市大街上,目光獃滯,一動不動。

只有胸口處,慢慢溢出殷紅,浸透白衣,宛如在寒冬臘月的大雪中,綻放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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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起天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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