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9章 堅韌之志

昆達悄然抵達了城主府外，憑藉他的身手，很輕鬆就潛入內中，很快摸到了張繡的書房外。他躲藏在暗中，一直盯著書房。這時候的書房，一直是燃燒着燈火，內中還有議論聲傳出。

這段時間，無雷城一直在改革。

尤其貴族和奴隸等廢除后，全部百姓的籍貫，需要重新登記造冊，單單是這一事情，就是一件大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各地的重整，煙業的推進，甚至還有農耕等各項事情，全都是要張綉親自定調子的。

所以張綉很是忙碌。

張綉如今，沒有藉著南下藍氏城，對張綉來說，如果穩穩控制了無雷城，比奪取了藍氏城都更好。畢竟一個死死效忠大秦的無雷城，是張綉希望的。

書房中，張綉和荀彧正在議事。

商議的是賦稅。

畢竟官府不可能白白的付出，也需要收稅，需要錢財維持運轉。所以對於經商的農耕的，都有一定的賦稅，這是需要定調子的。

張綉和荀彧商議結束，已然抵近凌晨。

荀彧這才起身離開。

張綉也是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他忙完后，又回到坐席，思索了一下今天處理的事情。就在這時候，昆達卻是從暗中出來，走到門口敲響了房門。

「進來！」

張綉吩咐一聲。

昆達身着黑色的夜行衣，邁步進入。

他潛藏在暗中，已經是足足近一個半時辰。這一個半時辰，他仔細觀察了張綉書房外的情況，也一直聽這張綉和荀彧商討賦稅的事情，聽到張繡的出發點，要降低百姓賦稅，使得百姓能夠過上好日子。

聽到這些，對昆達觸動更大。

張綉看到進入的昆達，眼眸眯起，神情卻是依舊泰然自若，說道：「閣下深夜來到朕的房間中，可是有什麼事情？」

在張繡的院子外，是有錦衣衛巡邏鎮守的。對方能悄無聲息進入，絕非泛泛之輩，至少也得有史阿、鄧展的水平，才能潛入。

昆達躬身行禮，道：「見過大秦皇帝，我是昆達，來自藍氏城。我奉藍氏城婆羅門貴族拉哈爾的命令，前來刺殺你。」

張綉笑了笑。

這人竟是主動道明了身份，尤其他介紹身份時，沒有半點殺意。

這讓張綉好奇。

張綉擺手道：「既然不急着動手，那就坐下說話吧。」

昆達聽到張繡的話，眼眸一眯，露出意外神色，道：「皇帝陛下，為什麼就這麼篤定，我不會急着動手呢？」

張綉沉聲道：「因為朕也是武人，而且你自始至終，沒有露出半點的殺意。這樣的你，不僅是不會急着動手，恐怕也沒打算要殺我吧。」

昆達更是震驚。

張繡的分析，簡直是絲毫不差。

張綉繼續道：「不過你是奉藍氏城貴族婆羅門族拉哈爾的命令來殺我，看樣子，應該是無雷城的貴族改革，觸動了婆羅門族的利益。所以，拉哈爾才專門安排人，自藍氏城來殺我。」

昆達心中對張繡的佩服，更是濃郁。

因為張繡的分析完全正確。

昆達正色道：「皇帝陛下的分析，的確是絲毫不差。您在無雷城廢除了貴族和奴隸，廢掉了種姓制度，使得所有人都平等。這一改革，令藍氏城的貴族們，無比的憤怒。這些人的內心，都懼怕藍氏城也遇到無雷城的情況，所以選擇了先下手為強。」

張綉說道：「可是你作為刺客，來刺殺朕，卻沒有動手。朕倒是疑惑，你既然得了拉哈爾的命令，為什麼沒有準備動手呢？」

昆達回答道：「我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為，我本身也是賤民出身，也是被婆羅門瞧不起的人。我深切的希望，皇帝陛下的改革，能推行到藍氏城去，甚至推行到整個貴霜。如此一來，天下間，便再也沒有了貴族。」

張綉說道：「拉哈爾百般算計，卻沒想到，找了一個有想法的人。你能有這樣的一個思想，朕很是欣賞。你，可願意留下來，為朕效力？」

「不了！」

昆達搖頭回答。

張綉說道：「為什麼？」

昆達解釋道：「回稟皇帝陛下，我如果為您效力，那麼消息傳到了藍氏城，拉哈爾憤怒之下，還會安排其餘人來刺殺你。到時候，是派遣誰來，便是未知的。更何況，屆時刺殺是什麼樣子，也不得而知，因為沒有內線的消息。」

「如果我回去，即便是承認失敗，那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畢竟刺殺失敗很正常，」

「我在藍氏城，可以為皇帝陛下傳遞一些消息。到時候，一旦皇帝陛下南下和藍氏城開戰，我也能幫到皇帝陛下。」

昆達的眼中，閃爍著希冀神色，繼續道：「甚至於，這藍氏城內，也有不願意再作為奴隸的人，這些人只要組織起來，也是不弱的力量。我，願意回到藍氏城，為陛下組織一股力量，為陛下效力，爭取能幫到皇帝陛下。」

張綉讚許道：「不錯，不錯。你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人，朕很是欣賞。你很有主見，如果貴霜國內，多一些你這樣的人，無數的貴霜百姓，也不至於被奴役。」

昆達搖頭道：「皇帝陛下讚譽了，說實話，我在藍氏城時，也是拉哈爾的幫凶，替他殺了很多人。如果不是皇帝陛下來了，又廢除了種姓制度，使得百姓看到希望，估摸著，我還是一個繼續替拉哈爾殺人的人。」

張綉輕笑起來。

昆達說得輕鬆，可實際上，內心如果沒有一點觸動，根本不可能做出抉擇。

昆達站起身，再度躬身向張綉行禮，道：「希望皇帝陛下，能早日南下藍氏城，解救萬千陷於水火之中的苦難百姓。」

張綉說道：「朕會儘快南下的，等解決完無雷城的事情，朕就會南下。」

昆達道：「既如此，我便告退了。」

張綉道：「慢走不送！」

昆達轉身就往外走，當他走到院子大門口時，忽然間，外面有錦衣衛出現，團團把昆達包圍了起來。這些錦衣衛先前，的確沒有發現昆達，後來聽到張繡的房間中有對話傳出，才警覺了過來。因為荀彧離開后，張繡的房中只剩下張綉一個人。

如今卻橫空出現一人，自是有問題。

張綉則是起身走出，擺手道：「都退下，讓他離開。」

「喏！」

一眾錦衣衛得令，立刻退下。

昆達向張綉揖了一禮后，便轉身告辭離開。他來得快，去得也快，當出了城主府後，昆達沒用多長時間，就已經回到居住的客棧中。

這一刻的昆達，躺下后，竟是久久無法平息內心激動的情緒。

他見到了張綉。

他和張綉對話。

他確信張綉是為百姓着想的人。

和這樣的人對話，昆達只覺得自己有了無上榮光。而且雖說他不曾刺殺張綉，沒有完成拉哈爾安排的任務，等回去會遭到苛責，但是拉哈爾卻不後悔。

這一趟，來得值得。

他來到無雷城見到了變化，看到了欣欣向榮的無雷城，看到了眼中充滿希望的百姓。尤其他了解了張綉，心中便再無任何的猶豫。

昆達內心激蕩，更暢想着回到藍氏城后，應該怎麼做。

不知不覺間，昆達睡去。

翌日，清晨。

昆達早早的就起床洗漱，離開了客棧，離開無雷城南下返回。只不過，當他出了無雷城，到了城外僻靜的地方后，卻是拔出腰間的佩劍，一劍就戳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劍，貫穿了肩膀。

殷紅的鮮血，登時噴濺出來，浸染了衣衫。

昆達一張面頰先是漲紅，旋即跟着變得慘白，眼眸中更流露出痛苦神色。只是他卻咬着牙，死死的忍着痛楚。

「噗！」

長劍抽出，鮮血噴濺出來。

這一刻，昆達本身也是一個踉蹌，一屁股倒在地上。實在是這一劍的位置，距離心臟都不遠，表面上看去，簡直就和刺向心臟相差不多。若非昆達精於劍術，也清楚自身的要害，否則，也不敢這麼自殘。

「呼！呼！！」

昆達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臉上儘是痛苦神情。只是他咬牙忍了一段時間后，卻是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儘是暢快。

即便是痛，他也痛得暢快，痛得極為舒坦。

這便是昆達。

事實上，他之所以要提劍刺入自己的左肩，甚至靠近心臟的位置，便是為了回去交差。如果他完好無損的回去，根本無法向拉哈爾交差，不可能應付過去。

唯有自殘，且重傷般的自殘，才能應付此事。好半響后，昆達才緩過勁兒來，然後扯下一截衣衫，給傷口敷藥包紮好，再度啟程南下。

這一路南下，速度快了一些。

不到三天時間，昆達就回到了藍氏城。實際上，這還是他受傷難以承受顛簸，如果身體完好無損，撤回的速度會更早。

昆達返回后，親自到了拉哈爾的府邸外求見。

當昆達見到拉哈爾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拉哈爾大人，我行動失敗了。我是夜晚前往刺殺的，即便是靠近了張綉，卻發現，張綉此人武藝極強，我肩膀上中了一劍。好不容易，才逃了回來。」

拉哈爾聽到后，很是憤怒，昆達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從未失手。如今刺殺張綉，卻是失敗了，令拉哈爾很是不滿。

拉哈爾道：「你的傷口呢？」

昆達脫下左肩的衣衫，露出了包紮的紗布。

拉哈爾卻是站起身，走到了昆達面前，伸手一下就摁在了那沾有血跡的地點。這一力道摁下去，剎那間，原本結痂的傷口崩裂，鮮血一下就噴濺出來，染紅了衣衫。

昆達咬着牙，忍着疼痛。但劇烈的痛楚下，他身體卻是顫慄著，只覺得渾身都彷彿有螞蟻啃噬一樣，無比的難受。

甚至於，他疼得直打哆嗦。

鮮血不斷流出，以至於白色紗布徹底染紅，更有鮮血溢出。

拉哈爾面無表情，眼中這才流露出一抹確信。他根本不管昆達的死活，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盯着拉哈爾，淡淡道：「你的傷勢很重，回去后，好好歇息吧。」

「是！」

昆達咬着牙回答。

他此刻仍是無比的疼痛，甚至這樣的痛楚，遠比他用劍刺入自己的身體更痛。

拉哈爾擺了擺手，昆達就轉身退下。

當昆達走出大廳時，他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此刻金燦燦的陽光，自空中灑落下來，照耀在大廳門口，使得昆達整個人，洋溢在一片金燦燦的海洋中。

他彷彿金甲天神一般。

昆達嘴角，也在這一刻勾起一抹笑意，他逃過了這一劫。接下來，他會在藍氏城內組織力量，他所承受的痛苦，最終一定會，一一施加在拉哈爾這樣的婆羅門貴族身上。

一切，都會報復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