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英雄出少年 第十八章 錦衣白夜行(五)

第二卷 英雄出少年 第十八章 錦衣白夜行(五)

他沒看見,卻能感覺到,此刻,小弟的神色,異常複雜。

酒是動人的酒,人是醉人的人。

千杯知己,時光煮雨。

如畫的風中,他們用山水對弈。

除了酒,南宮還帶了一個食盒,一些家常小菜,卻都是白夜的最愛。

「希望你的口味沒變。這些菜里都沒有放醋。」

白夜不喜酸食,他從未向人提過,南宮卻一直知道。

知己相知,不過如此。

他雖不提,他卻知了。

此番情誼,着實不易。人總是在拚命表達,卻少有願意聽他人說話。很多人說得再多也無人懂他,甚至不願聽他,卻有那麼一個人,不言不語,明白你的辛酸苦辣。

南宮說:「鎮上有很多關於你的傳言。」

白夜說:「世上有很多關於你的傳說。」

南宮說:「聽說你剛剛滅了衛家滿門。」

白夜說:「衛家七十六人,我殺了五十七人,尚餘十九人。」

南宮說:「你還記得你當初為何棄劍。」

白夜說:「棄劍是為了不傷人。」

南宮說:「你如今在殺人,而且殺了不少人。」

白夜說:「殺人是為了救人。」

南宮說:「你可知,你殺的那些人,也有親人朋友,骨肉相知。你殺一個,傷害的卻遠遠不止。」

白夜說:「我救的更多。」

南宮說:「你如何確定?」

白夜說:「因為我是白夜。你可信我?」

南宮說:「因為你是白夜。我信你。」

二人相視一笑,舉杯共飲。

一杯飲罷,白夜忽然說:「又是陰陽酒壺?」

南宮伸出拇指輕輕抹去嘴角水漬,笑着說:「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白夜點頭:「也對。」

小弟在一旁,神色複雜。

南宮繼續前面的話題說:「我信你,可別人都不信你。」

白夜不語。

南宮一指小弟:「他就不信你。」

白夜說:「你我都是將死之人,諸多牽掛,如何瞭然離去。」

南宮說:「我找到了傳人。」

白夜說:「他就是我的傳人。」

南宮打量著小弟,這讓小弟很不舒服:「他恨你。」

小弟一驚,想要說什麼,卻不知如何出口。

白夜神色平靜,對小弟來說是秘密,白夜卻從一開始便知道。他說:「恨我的人不少。」

南宮說:「你卻要將你的本領和責任,傳給一個想殺你的人。」

白夜說:「人情世故,於人間百世大道來說,不過滄海一粟,不值一提。他是最適合的人。他心裏有正道,能辨是非。」

南宮說:「若他的正道,和你不同,何以傳承。」

白夜說:「你的正道,便和我不同。或許他最大的敵人,不是我,是你。」

南宮說:「這番話,豈非煞了風景,可惜了好酒好菜。」

白夜笑道:「你的傳人,又是如何。」

南宮說:「是你的故人。」

白夜說:「我有許多故人,不一定還想得起來。」

南宮說:「你一定能想得起來。即使你想不起這個人,你也會記得與她有關的事。從前,她便是為你而活。」

白夜說:「為我而活?若是男人,我一定能記住。若是女人,為我而活的不少,恐怕記不起來。」

南宮說:「她是女人,而且一定是你能記住的女人。」

他飲酒起身,打了一個響指。林中閃出一道黑影,快如奔雷,迅如疾風,片刻便已到了二人身前。

白夜好奇的看向來人,確實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十分好看的女人。意外的,他竟然認得這個女人。

她叫蓯蓉。

三年前,白夜親眼見證她如何抵禦曾經的迦樓戰神,如今的黑刀傅雨。

還有那一次,人間強者,共渡天劫。

世間之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卻又很多是他不想知道的。

此刻,他想知道關於這個女人的事。

於是他伸手去輕撫她的肩膀。

「流風。」

那是一個名字。

那是一個咒語。

那是白夜懷念卻不得不割捨的過去。

在這一刻,他的目光終於無法躲避女子身後的巨劍。

所有的視而不見,都只是他的問心有愧。

他回頭,輕輕撫摸那塊無字墓碑,像在撫摸著某個人的臉。

可是口中言語,卻是對南宮說的:「三年了,你找到答案了嗎?」

南宮搖頭:「我甚至沒找到問題。」

白夜說:「你知道,這一切我都可以告訴你。」

南宮說:「你知道,這件事上,我不會相信你的回答。你是我的兄弟,所以你的回答,無論真假,在我眼裏,都是安慰。」

白夜目光有意的躲避著蓯蓉身後的大劍,他很想去觸摸,又害怕觸摸。

最想知道的事,並不一定是他能夠面對的事。

南宮按下陰陽酒壺,為自己斟上半杯涼茶,輕泯過後,才說道:「我見過父親了。」

「嗯。」

「他很想你。」

白夜輕笑:「他說不出這樣的話。」

南宮道:「我看得出來。」

白夜道:「他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南宮道:「這麼多年了,你還不肯原諒他。」

白夜道:「談不上原諒,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

南宮道:「世上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白夜沉默的笑了笑。

南宮卻懂了:「是你不想知道。」

「嗯。」

「所以還是你的執念。」

白夜忽然抬頭,凝視着南宮:「何人沒有執念,只是我沒有選擇。南宮,你的經歷讓你痛苦,但是你還有選擇的餘地。你可棄劍,可以棄官,甚至放棄蜀山。可是我呢,觀世這個身份,與生俱來,死而後已。」

南宮不懂,即使三年過去,如今他已經快要及冠,卻依然不懂很多事。對於很多人來說,他都算是幸運的,天賦卓絕,家世顯赫,不到二十的年紀,戰場拜將,江湖稱雄,他都做到了。

他只是,不肯放過自己。

或許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只是無病呻吟的獨上西樓,唯有如今在大內皇宮高坐龍椅的那個男人,才知道,他的執念,是因為責任和擔當。

南宮望向長安,良久不語。

白夜知他心意,說道:「初周四傑,修顏涾稱帝,馬豐濤賜封國師,張初心立為儲相。所有人都以為你會在父親辭官之後出任大將軍之職,卻沒人想到,會在修顏涾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長安,再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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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起天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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