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秋水崩沉胭脂痕

第一百八十五章 秋水崩沉胭脂痕

不知是丘同棺的錯覺還是什麼,他每次在花圃看見蔣伯的時候,都感覺蔣伯的四周都繞着一圈霧氣,最近你看着這霧也越來越濃了,今天這一日走到了蔣伯的身邊,他才看清蔣伯的面容。

丘同棺滿懷歉意地說道:「蔣伯,對不起啊,近日有事,沒來花圃幫忙。」

蔣伯轉過身子:「哦,是你啊,小几日沒見着了,長高了嘛,沒事的,黃管家都跟我說了,最近樓主找你有事,讓你外出了,只是下次要出門的時候,記得跟我說一聲,也免得我滿樓上下去找你。」

丘同棺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抬頭望了一眼,整個花圃氣象一樣,短短几日裏,像是重新修整了番了一樣,那花樓里也是打掃的一塵不染。

丘同棺好奇地問道:「蔣伯,這花圃。。。」

蔣伯看出了他的好奇:「唉,我這不是閑着沒事,就打理打理。」

花圃蔣伯天天都在打理,可是這還是第一次看蔣伯連花樓也打理得這麼徹底,連那掛簾都換上了新的。

蔣伯望着花樓,怔怔出神:「說不定哪天,就有人要上這花樓里來住上一住呢。」

丘同棺心想,蔣伯所說的這個人是不是指的是師娘。

蔣伯遞給他花鋤,讓他把衣服換換,這園子裏的活兒還多。

過午的時候,黃管家特意來候着一老一小一同去吃飯。

黃管家在飯堂特意找了個無人打擾的小間,備得幾樣精緻的酒菜。

蔣伯笑呵呵地坐下,丘同棺的屁股扭了半天,經不住黃管家的生拉硬拽,也坐下了。

席上,黃管家將三杯酒斟滿,熱情地邀請他兩一同宴飲,對於黃管家突來的熱情,丘同棺還是很不習慣,蔣伯卻是喜迎喜送,一樣不落。

酒至半酣,黃管家放下了酒杯,兩頰微紅,感慨道:「咱們老樓主也不容易啊!別看咱們江刀樓地方大,可是我自打我進樓以來,我就沒有見過樓主離開那個神冢刀墳一步,長年累月,一個人面對着天下人的挑戰,總歸還是英雄有些落寞。蔣伯,你進樓比我早,這江刀樓里,樓主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嗎?」

蔣伯明顯喝得有些上頭了,舉著的杯子也是搖搖晃晃的:「不。。不是,以前那神冢刀墳里,住着樓主的一家三口,只是後來樓主夫人不幸離世,樓主的女兒後來也離開了江刀樓。」

黃管家舉起杯,跟蔣伯碰了碰:「想不到樓主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去,實在是讓人唏噓不已啊,不過,好在樓主這大半輩子沒白守這活寡,現在啊,一切都要好起來了,你說是不是?」

蔣伯一臉醉笑:「呵呵,黃管家說得好,說得是呢。」

丘同棺則在一旁胡吃海吃,至於黃管家和蔣伯到底在聊什麼,他卻是一點都不在意,誰會在乎兩個酒鬼在聊什麼,多半都是些什麼玄之玄的龍門陣,不聽也罷。

時令已經入冬,江刀樓外的小鎮上,入夜之後,一家小麵館外,聚集了為數不多晚歸的人,跑商的,出門的,小小的麵館里裏外外坐了七八個人,在這小鎮上,基本上可以稱的算是滿坐了。

麵館很小,很是簡陋,裏屋只能擺下兩張桌子,外面搭了個大一點的棚子,棚子裏擠著七八張桌子,奇怪的是裏屋暖和的桌子沒人坐,都在棚子裏擠著。

煮麵的老闆,方頭大臉,頭上纏了塊白頭巾,下巴上圍了一圈又粗又長的鬍子。

下面,起勺,不停地重複著,而那臉上的滄桑的表情,卻是終面如同一日,他說話的聲音很底很細,但總還算是客客氣氣的。

老闆有個規矩,面不夠可以加,菜和臊子另算小錢,但他不伺候上桌,也就是說你得自己端。

有人說,老闆早年在外傷了腿了,不能隨意走動,也有人說是老闆自己矯情,但好在他家的面,風味獨特,再加上價錢也算公道,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在這兒寒霧寵罩的夜裏,來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臊子面,心裏舒服,身上也是暖和。

這面啊,還就得坐在外面吃才能吃出味來,你要是動作慢了一點,面就涼了,味道也差了很多,所以在這裏吃面的人,一般都吃得很快,三兩口下肚,然後麵湯的暖和熱,就能長久地在肚子裏待着,哪怕是趕一晚上的路,都不會覺得有半點寒意。

麵館來的人,很快就散得七七八八了,就最後一個人起身付錢離開的時候,在大街的另一頭,一位老人慢慢走了過來。

選了離灶台最近的一張桌子坐下。

老闆丟了面下鍋,老人在老闆正面坐下,自己拿過筷子,仔細地擦了起來,那老人擦得十分的仔細,仔細到那雙筷子都快被擦得脫了皮。

最後老人把那雙筷子,橫放在桌面上,從懷中取出一雙嶄新的筷子,放在脫了皮的筷子上。

老闆看了一眼,眼皮也跟着跳了跳,沒有說話,一支長長的勺深深地在鍋里撈,倒進了碗裏,這面直到在這裏之前,都是平平無奇,基本上很難把這樣一碗白面和美食聯想到一起,但就在老闆將臊子淋上面的時候,一時香飄四溢,小小麵館里,充斥讓著味口大動的味道。

老闆將面推了出去,笑着說道:「客管,請慢用。」

老人坐在那裏沒有動,其它那碗面離著老人也就一步的距離,老闆只要從灶台里往外邁出一步,就能把面遞到老人的面前,可是老闆也沒有動,彷彿這老闆一輩子都只以上半身示人一般。

眼近那碗面上的熱氣,越飄越少,最終老人還是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彎著腰,將那碗面拉了過來。

老人挑了挑面,夾了一大筷子就往嘴裏送。

老闆笑嘻嘻地看着他吃了那口面,問道:「怎麼樣,如何?」

像是十分急切得到老人的肯定。

老人的嘴動了動,那一大口面就滑了下去,他咂巴著嘴:「還行,不過跟真面還差了一點。」

老闆道:「客官,你這就開玩笑了不是,面是我在當着你面丟進鍋里的,這面還能有真假?」

老人又夾了一筷子:「不僅這面假,連這賣面的人也假。這世上哪有不自己端面上桌的面老闆,你這一輩子就死守着那點破習慣,早晚要漏底。」

老闆放下手中桌布,聲音也跟着換了一個聲調,那聲調里充滿著傲慢:「我要是沒有那習慣,估計下面的人也沒人尊我敬我了,我到現在也沒有明白,他們這麼尊敬我,畏懼我,到底是因為這點壞習慣,還是因為我這個。」

老人道:「你這不是什麼壞習慣,而是臭毛病,窮講究,在玉都里待得久了的人,都養了一身臭毛病,窮講究。」

老闆淡淡一笑:「有錢人嘛,自然閑得只能窮講究了。」

老人放下筷子:「家常就跟你拉到這兒了,這說下去,我把我會把這面吐出來。你是不是已經找到她了?」

老闆很是得意地說道:「不僅找到了,還不露痕迹地將陶姍姍進入了江刀樓的消息,傳給了她。」

老人點了點頭:「想不到酒囊飯袋,偶爾也能做成一兩件事。」

老闆一點也不氣惱:「呵呵,自然不能跟前輩相比,我還要多多向前輩學習,守着一個花痴絕,十年如一日,深諳敵不動我不動的精髓,我還真懷疑當初您領這份差事的時候,上面不是也隨便也發放了什麼長生不老的丹藥,不然以我的壽數,我是萬萬做不來您的差事的。」

老人將空空的面碗推了出來:「面吃完了,收不收錢?」

老闆道:「只面前輩願意給,我就樂意收,多少都可以。」

老人嘆了一口氣了,站了起來:「唉,算了,畢竟你和你的面,都不值錢。」

說罷,老人轉身,慢慢走進了濃濃的大霧之中。

老闆自嘲一笑,只見他慢慢轉動身子,他竟然從灶台後面走了出來,一雙金靴在濃濃的大霧之中,特別地扎眼。

只聽一聲忽呼,一匹西域貢馬,從霧中踏着輕蹄,慢慢奔進小麵館。

老闆翻身上馬,只見伸手在臉上一揭,一張人皮做的面具,在空中飄落,再看馬上的人,一張俊逸的面容上打着點點的霧霜,隨身的黃鱗袍,輕輕搭在馬背上。

靜靜的街道上,吟起一首在南方鮮有人聽聞的哀詩:

野火燒燼金明輪,秋水崩沉胭脂痕。

君看橋下春楊柳,落日飛花愁殺人。

輕揚鞭,馬蹄奔,一人一馬,在霧中,在小鎮上的人們都還在熟睡的時候,漸漸遠去。

小麵館還是那個小麵館,麵館里還是站着一個方頭大臉的老闆,依舊在煮著面,依舊不上桌,只是這老闆卻沒有金靴黃袍貢馬。

在此時,江刀樓里,神冢刀墳上。

一個黑袍人立在花痴絕的身邊,花痴絕還是坐在那把古木漆椅上,但是今天的他,顯得特別的不安。

他急切地問道:「消息可靠嗎?她。。。她真的要回來?」

黑袍抬起一張沒有鬍子,沒有眉毛的臉:「不出三五日就到。」

花痴絕的手不停地自己腿摩挲著:「她走了多少年了?」

黑袍人答道:「大概有八年了吧?」

花痴絕搖了搖頭,說出一個極其準確的時間:「七年零兩百二十八天,她走的時候,也不過才十歲,大概就有這麼高,也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我還能不能認出她?她還會不會認我?」

花痴絕用手在自己身前,比著高度,眼中散發着尋常難以一見的光彩。

黑袍人道:「雖然她不讓我們靠近,好在她住的地方偏遠,這些年也並沒有受多少江湖風波,一些莽撞的江湖浪子,也在靠近那個地方之前,被我們收拾得一乾二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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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仙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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