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忽爾人間千百歲
老翁說道：「我若提前告訴你，這魚有毒，你多半會以為我是捨不得這魚，所以故意在誆你，因為你從始至終，都不曾完全相信過我，這魚你還是會吃的。」
丘同棺口中打起了結：「我。。。我。。。」
他十分想說他肯定不會吃魚，可是自己到底信不信這老翁，他心裏可是一清二楚，誰會完全相信一個自稱會長生不老的人。
一邊的大漢，瞧著丘同棺的樣子，不免譏諷出了聲：「還我什麼啊？你啊，就是個貪婪成性的小人！」
丘同棺硬著頭，相反駁兩句，卻是找不到說什麼好了。
老翁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罷了。」
大漢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色？沒想到你除了貪吃以外，還是個急色鬼？」
丘同棺這下可不依了：「你才是色鬼！」
大漢走近他的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眼，一邊點頭，一邊說道：「以我這雙閱人無數的眼睛看來，准沒錯，再長兩年，你就會變成一個看見女人就走不動道兒的色鬼。」
丘同棺怒了：「你他媽以後才是雙腿殘疾呢！你敢咒我？」
大漢苦笑不已。
就在這時，老翁的魚桿又動了，只是這一次老翁卻遲遲沒有拉杆，任著那河上的魚漂上下竄動着。
丘同棺急了：「老頭，快拉啊，一會魚跑了！」
老翁道：「魚是永遠不會跑了，看來了這一次，也該我上勾了。」
丘同棺不懂他說的什麼意思，可是旁邊的大漢卻是欣喜若狂的樣子，不禁大喊了出來：「老陶，你說的是真的？你終於肯下水了？」
老翁閉着眼，點了點頭。
大漢放聲笑着：「哈哈！太好了！這麼多年了，終於可以不受這罪了！」
魚漂慢慢不動了，一條紅鯉也跟着浮出了水面，丘同棺指著河面喊道：「快看！是魚，是我剛才吃的那條魚。」
明明被丘同棺吃了一半的魚，反而在河裏死而復生，又出現了，這如何不叫人吃驚。
可是其他兩人，明顯對此並不表示很吃驚，只是靜靜地注視着河面。
一陣波光乍起，閃得讓人無法直視，鱗光散盡之後，只見河面上站着一個紅髮小女孩，穿着一身銀白色長裙，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人的時候總覺得像是有星星在閃。
不過紅髮小女孩好像是第一次學走路一樣，偏偏倒倒，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倒在水裏。
大漢急了，奔到了小女孩身邊，一把抱起了她，口中焦急地喊道：「小紅，唉喲，閨女，你有沒有事啊？傷著沒有啊？」
小女孩的眼睛，一眨一眨地趴在大漢的肩，看着大漢身的丘同棺。
丘同棺也是被紅衣小女孩的容貌給驚呆了，他在想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乾淨的女孩，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帶着數之不驚的美麗。
小女孩向著丘同棺伸出了雙手，像是想讓丘同棺抱。
可大漢哪准，急忙轉了個身子，把自己面對着丘同棺，把她閨女轉向河的方向。
不過很快紅衣小女孩又掙動着，把自己轉了回來。
大漢說道：「閨女咋了？要不要我現在動手殺了這個惡人。」
女孩搖著一頭的紅髮，發出一種奶音：「不，爺爺說我與他有緣，我要嫁他。」
大漢嚇了一跳，一把捂住女孩的嘴：「啥！？你別聽你爺爺胡說，他老糊塗了，一天天也不幹正事。」
一道雷光從河中升了起來，沿着河面直飛了過來，落在大漢的腳邊，轟然炸開。
大漢抱穩了小女孩，雙腿一軟，一個頭就瞌了下去，口中驚慌地喊道：「爹，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說您壞話了。」
說罷大漢抱着小女孩，回頭深深看了一眼丘同棺，丘同棺被他一看，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等他抬起頭的時候，小女孩和大漢已經消失不見了。
靜靜地河邊，只剩下老翁和他兩人，一陣河風吹過，傳來陣陣蘆葦的沙沙聲。
老翁放下魚桿，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老翁放下魚桿，老翁轉身走向他。
老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河面：「我在這裏釣了幾百年的魚，魚始終還是那條魚，我還是那個我，所以到底是魚在釣我，還是我在釣魚？」
丘同棺摸了摸頭：「這個嘛。。。當然是人在釣魚，哪有魚釣人的道理。」
老翁哈哈一笑：「河裏的魚也是這樣想的。來，把手伸出來。」
丘同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照着做了。
老翁將手蓋在了丘同棺的手上，他只覺得手心好像有一股細細的暖流涌動。
老翁看着他，一臉慈笑：「你我相識一場，臨別之際，贈你一物吧。」
老翁大步朝河中走去，一邊走一邊唱道：「忽爾人間千百歲，復返天然還一尾。」
只見他縱身一躍，落水無聲，化作一條白魚，悠然遠去。
丘同棺正要喊他，卻已經看不見了魚的身影。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心，空空如野。
空無一物的手心，慢慢變得扭曲了起來，他整個人也跟着慢慢失去了意識。
丘同棺張開了眼，入目則是一個小小的長方形框子，他還躺在金棺之中。
陶姍姍聽見他醒了，急跑了過來，慌忙問道：「怎麼樣？你沒事吧？」
丘同棺深深吐了一口氣：「還好，好像沒什麼事。」
陶姍姍抓起了他的手，細細地感受着他內勁的流動，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疑惑。
「這怎麼可能，沒有一點變化？你可是金棺里待了三天三夜啊，常人在裏面待上一個晝夜，再醒來時，修為上已經判若兩人了，你這三天三夜，我還以為你要原地登仙呢！你在金棺里遇見了什麼，讓你一待就是三天？」
丘同棺細細回憶著發生的一切，將夢裏的事，都告訴陶姍姍。
陶姍姍聽完后，問道：「哪只手？」
丘同棺道：「什麼哪只手？」
陶姍姍道：「那老翁讓你伸手的時候，你伸的是哪只手？」
丘同棺伸了右手：「是這隻。」
陶姍姍仔細打量著那隻手，像是要從那隻手上找出什麼端倪一樣，可結果還是讓她失望，她什麼也沒有發現。
陶姍姍獨自踱著步，一邊思索著：「你說大漢喊老翁的時候，喊的是老陶？」
丘同棺點了點頭。
陶姍姍來到金棺前：「你起來。」
丘同棺站了起來，陶姍姍立馬躺了進去，丘同棺喊道：「你做什麼？」
陶姍姍道：「我也要去見見他。」
丘同棺道：「他。。。他應該已經走了。」
陶姍姍道：「這沒道理啊，他願意見你這外人，卻是不願意見我？」
丘同棺道：「你認識他？」
陶姍姍道：「我跟你說過，這叫陶翁金棺吧？我也姓陶，我不認識他，但是我知道他是誰，他就是當初第一個發現這金棺的人，也就是我的祖先陶翁。我之前也用過這金棺無數次，卻是從來沒有在裏面見過他。」
丘同棺恍然大悟，不過回想起陶翁跟着敘說的一切，不免憂心地說道：「他之所不想見你的原因，應該是怕你恨他吧？」
陶姍姍有些莫名其妙的地說道：「隔着十七八代遠，我恨他做什麼。」
丘同棺道：「他應該是怕那個半百而亡。」
陶姍姍道：「這有什麼可怕的，我現在又沒死，那種詛咒應該早就沒了。」
丘同棺道：「那你今年多少歲了？」
陶姍姍道：「這個你不用知道，反正我現在已經沒有那個顧慮了。」
丘同棺嘆道：「可惜那老爺子並不知道，不然也許你們可以見上一面的。」
陶姍姍，依舊滿腹疑竇，那可是她在世上剩下的唯一親人，她無論如何都是要見上一見的。
接下來的幾日，陶姍姍讓他丘同棺在外面守着，她一空就往棺材裏一趟，結果往往都是躺過一日一夜，她就醒了。
終於陶姍姍還是放棄了，金棺雖然仍然能增進功力，只是她現在對這些已經不太上心了。
陶姍姍道：「明明見都沒見過，他為什麼那麼肯定我會恨他啊，縱然有千般的不是，好脾氣我還是有的啊，自生下來，我連只蚊子都沒有恨過，你說我是不是脾氣很好的人？」
丘同棺在一邊本來老神在在地聽着，誰知這話鋒一轉，就轉到了自己身上，他腦子裏轉了一圈，回想着自己進谷之後的經歷：沒把自己打死，所以。。還是脾氣還算是好吧。
丘同棺臉上掛着笑：「是。。。吧，是的呢，師娘不僅脾氣好，還是個特別溫柔的人啊。」
昧心的話，在女人面前說多少遍，都不為過，這可能是丘同棺學到的第一個人生大道理了。
陶姍姍被誇得有些臉紅：「我就說是吧，以前你師父常說我性子辣，還好他是川中人士，不然肯定吃不消，果然是個沒見識的混賬。」
丘同棺在邊上賠著笑，一邊感嘆著皇甫前輩也不容易。
陶姍姍道：「唉，就是不能說他，一說就想來着，你去收拾收拾，看看谷里你有什麼自己喜歡的東西，你自己隨便拿。」
丘同棺道：「收拾東西幹嘛？」
陶姍姍一副明知故問的樣子：「當然是去江刀樓，看看你師父去。你在我這裏也學不上什麼東西，你怕是只能從花痴絕那想想辦法了。」
丘同棺站住了：「我不想跟那老狗學東西。」
陶姍姍道：「你師父以前常說，人身上最沒有用的東西，就是鼻子了，因為人活一輩，要捏著鼻子做的事太多了，有些事情也只有捏著鼻子才能做成，但是一旦這些事情做完了，有沒有鼻子也就無所謂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